作者:水心沙
“担心什么。”
“八旗殉道里的正蓝旗察哈尔莫非在京,上次在宫里借着给西太后唱戏时有过一次照面,让小怜深感此人颇为麻烦……”
“区区一个正蓝旗就让你感到不安,若八旗集结,还不让你夹着尾巴乖乖回到无霜城去了。”
淡淡一句话,从碧落似笑非笑的口中说出,不知怎的叫楼小怜眉心再次一蹙:“看主子说得如此轻巧,难道主子已将红爷当年同皇太极麾下正当盛年的八旗殉道那一场恶战,给忘了……”
“无论怎样,比得上永乐年梵天珠单枪匹马独自一人在无霜城前的大开杀戒么。”
此话从碧落口中冷冷一出,令楼小怜一瞬沉默下来。好一阵在原地垂首而立,直至见到碧落起身往门口处走去,才紧跟了两步,在他身后轻声道:“主子,斯人已去,奈何桥上喝了孟婆汤,即便转世重生已早没了当初的记忆。主子后悔至今,却又究竟几时才能醒转……”
闻言碧落蓦地停下脚步。
没回头,只是轻轻笑了笑:“小怜,你该退了。”
楼小怜在他身后突觉一阵冷颤。
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奈何那些话到了喉中又全都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身形一晃扭到碧落边上深深一揖,转过头朝门外摇摇曳曳走了出去。
待他身影消失,碧落出门沿着相反方向那条走廊一路前行,至尽头抬手朝前一抹,就见前方那道墙豁然洞开,显出一栋金碧辉煌的楼阁来。
里头香雾缭绕,人影憧憧,一个个貌美如花仿若天仙,却又或者拖着兽尾,或者曳着羽翎,原本嘻嘻哈哈楼上楼下追逐逗闹着,一眼见到他,立即安静下来,纷纷跪拜至地,恭声道:“拜见主子。”
“出去。”他迈进楼内朝他们淡淡说了声。
话音未落,那些身影倏然飞起,腾入半空立即就如雾气般氤氲成一团,随后叽叽咕咕一阵呢喃,不出片刻,在这华丽的楼阁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合。”他回头又朝着进时的方向道了声。
转眼楼阁中所有门窗一并消失了。
就连楼中一切精雕细琢的家什装饰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八根巨大石柱屹立在空荡荡、因而显得更为宽阔的楼阁中,通天入地,在氤氲于楼中那些淡淡香雾也随之散去的同时,从上隐现出八条似龙非龙,似蟒非蟒的巨型浮雕来。
当碧落走到楼阁正中间时,它们好似有生命般在柱子上缓缓移动起来。
随着他身影变幻的位置慢慢移动,慢慢变化着身上的色彩,随后从柱子滑落到地上,又在地上一阵缓慢游移,直至聚拢在他脚下,遂升腾而起,盘绕成了一道床榻的形状。
碧落解开发辫凌空一掸长发,带着纷扬而落的发丝朝那‘床榻’上躺了下去。
躺落那瞬自口中吐出一团火球。
金红色一团,从他口中冲出一霎发出轰的声巨响。
眼见似乎要爆裂开来,却因着他身下那张‘床’轻轻一阵涌动,忽然安静了下来。只缓缓在他头顶上方一臂的距离无声滑动着,过了片刻,随着空气渐冷,逐渐褪了通体火焰,显出里头暗光闪烁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滴溜溜转动着,一会儿在他头顶上方滚来滚去,一会儿又倏地移到他胸膛处,在他手指刚要碰触到的一瞬又兀自飞了开去。
他便由此轻轻一声笑。
身子一转抬头将脸上那双碧绿色眸子眯成道线,匍在床上左右一晃,顷刻显出头通体雪白的狐狸模样来,九根长尾如花一般在身下绽开,朝上微一扫动,引得珠子一头往下跌落,不偏不倚落在他毛茸茸的爪间。
即刻又忽地飞起,在半空一阵盘旋,被他再度扫落,再飞起,再扫落……
如此反复数次,瞬间自内绽出一道流光溢彩。
“玩得可真尽兴,碧落?”这当口边上突然响起道话音。
很熟悉的话音,因此不用回头,碧落已重新显了人形一把将那颗珠子揽入手心:“冥王大人大驾光临,怎不让奴才们通报一声,也好让碧落周全接应一下。”
“不用如此费劲,随意走走,也不是为了什么正经事。”边说,边从一旁昏暗处显出道人影。月白色袍子藏青色袄子,确实是普普通通一个寻常百姓的装扮,手里却金灿灿一柄烟拖,包裹着根细长的羊脂玉烟杆,拈在指间有一搭没一搭吸着,片刻,慢慢踱到‘床’边在碧落身旁坐了下来:“瞅见你在玩这珠子,这是玩了有多少年了,碧落?”
“呵,多少年,碧落倒是记不住了。”
“得有五百年了吧。只是好奇想问你一句,这珠子内有当年凤凰神君的真元,以你修为,到底能替她守着几时?”说完,侧眸朝他脸上扫了眼,见他笑吟吟一声不吭,便再道:“不如干脆一口吞了,到时即便是我,怕也要对你退避三分。”
“大人真会说笑,即便我吞它个十颗百颗,岂能让大人您退上半步的。”
“它是梵天珠呢,碧落。”
“您是冥王爷呢,大人。”
“呵……”短短三两句话,说得冥王低低一声笑,随后将烟杆在‘床’边敲了敲,敲出如流星般一团细碎的火花:“虽没什么正经事,不过今儿过来倒也确实是事过来。”
“不知大人所为何事。”
“为来恭喜你。”
“恭喜我?”
“恭喜你快要迎娶斯祁家的朱珠姑娘了。”
“大人真是消息灵通……”
“呵呵,既然答应过会在你成亲时送你件贺礼,自然是要对你婚事格外上心一下。”说着,从腰间抽出样东西,递到碧落面前:“我知你惦记着它也得有五百年了,是么。”
那是普普通通一根线。
如此普通,普通到即便是随手丢在地上怕也无人会朝它往上一眼,却令碧落在望见它的一刹目光骤地闪了闪:“命绳么,大人。”
话音未落,冥王的手指已轻轻一收,将那细线完整纳入掌心:“可还记着我当年同你说过的那些话。”
“碧落怎会忘记。”
“那便好。”他笑笑,低头将烟嘴含入口中,轻轻吸了一口:“那么碧落,我且问你,迎娶斯祁朱珠,可真是出自你真心实意。”
“自是真心实意。”
“因而不惜违了命盘,千方百计从怡亲王手里将她夺来,是么。”
“呵,”这话令碧落轻轻一笑,目光微转,低头望着身下微微蠕动着的那张‘床’,淡淡道:“大人此言差矣,朱珠本也不是怡亲王命定之人,何来夺之说法。我只是从将近的大清气数中将她随手牵出而已,本已是摇摇欲坠了的一片天,何必再令她牵扯进去。”
“你是这样认为?”
“大人怎样以为?”
“我么……”意识到碧落一双绿幽幽眸子径自朝自己望着,冥王微微一笑,侧头朝他脸上喷出一团薄烟:“有一句话,叫观棋不语。我自是站在三界之外,望着你们在红尘内兜转,看个乐子而已。”
“大人好雅兴。”
“不过,”随即敛了笑,冥王站起身朝着碧落脸上淡淡一瞥:“你须谨记着,你在这世间一切所为,旁人自是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凡人看不出,闻不着,我这两只眼睛你却是瞒不过的,因而,任你在这一世为了这根线怎样折腾都罢,一旦让我察觉出你妄图动用妖力去扭转乾坤,我便会让你知晓,什么叫做从此堕落于这乾坤之外;什么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之苦。”
“碧落自是不敢忘记。”
“那我便静候佳音了,碧落。”
话音未落,冥王身影已转瞬消失。
留碧落独自一人在‘床’畔坐着,手中握着那枚流光闪烁的珠子,贴在唇边静静出了片刻神。
过了会儿起身将珠子吞进嘴里。
那一刻浑身猛地一股燥热升腾而起,仿佛随着那珠子进入的一瞬有团剧烈火焰在体内突然燃烧起来,并蓬勃而出,转眼穿透过骨骸,生生是要将他烧化一般。
他立即伸手从掌心里逼出一团烈火。
轰的下几乎将整座楼阁给烧着了,却并没令他体内烧灼减轻半分,当即他一闪身从楼内飞身而出,冲出自己所设结界,一头扎进外面雨水滂沱的夜幕里,匆匆数下闪身,凌空一跃,直扑进前方笼罩在一团雨雾内的紫禁城。
这场雨下得好大。
白天还是细雨飘摇,到了夜晚已是滂沱大雨。
朱珠在房里听了半晌叮叮当当的雨声,那密集的雨沿着房檐不停敲打在窗下的瓦缸里,吵得人半天都无法合眼。
只能起身点了灯,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翻着书。看着看着倒终于有了几分倦意,抬眼见到钟已指在双二这个数字上,正要放下书预备熄灯睡觉,忽然听见窗上噗嗒一声轻响。
她微微一惊。
疑心是什么小动物撞在了窗上,立即起身推开窗朝外看了看。
却什么都没瞧见。就将窗重新合拢,转身再去熄灯,窗上却突然再次噗嗒一声响。
似乎比刚才响了些。
朱珠愣了愣。犹豫了阵没去理会,径直将灯吹熄了,一头钻进被子里。
“噗嗒!”岂料窗上再次一声响。
“噗嗒!噗嗒”
紧跟着又是两下,这回朱珠再也没法当做没听见了,当即起身匆匆将窗推开,端起灯探头朝外照了去,正要寻找究竟是什么东西总不停落在自己窗户上,岂料刚一抬头,立时惊得险些把手里的油灯给甩飞了出去。
窗外那棵大梧桐树上端端正正坐着个人。
平日那个温文尔雅,仪容举止一丝不苟的碧落先生。
此时全身被雨淋得透湿,一把墨黑色长发紧贴着脸颊,凌乱不堪披散在他身上。
却由此显得那张脸和那双碧绿色眸子越发妖冶和美丽,他低头笑吟吟望着窗口前的她,手里抓着把樱桃,一颗一颗朝着她扔了过来。
扔在窗上,扔在她手里的灯罩上,扔在她脸上。
她惊得束手无措。
好一阵才回过神,匆匆躲避,匆匆退进房内。
但就在匆匆要将窗关上时,窗外扑的声轻响,随即她两只手被窗外一把探入的手指给扣住了。“可让我进来避下雨么,朱珠?”抬眼见他已自树上跳落到了她窗前,站在窗外带着一脸的雨水笑吟吟问她。
“先生开什么玩笑?!”她使劲抽着手:“先生赶紧放手!”
“片刻就好。”
“片刻也不成!”
“朱珠,”
“放手啊先生!”
“宝珠……”
低低两个字,在朱珠闻声一愣间,那原本站在窗外的身影不知怎的已翻身入内,十根紧扣着朱珠双手的指朝前轻轻一推,令她不由自主就被推到了身后的墙上。
“宝珠……”黑暗中他忽闪着一双碧绿色眸子再度叫了她一声。
随后一把将她按在墙上吻住了她。
烫得逼人的吻。
几乎要将朱珠烧灼起来。
“小姐?!”就在此时门嘭的声被推开,两名侍女听见动静匆匆忙忙自外头冲了进来。
一眼见到朱珠半身潮湿狼狈不堪地呆坐在床铺的靠墙处,慌忙奔到她面前扶住她:“小姐??小姐出什么事了??”
朱珠无法回答。
开不了口,因为全身仍如火焚般烧灼着。
也说不了什么,因为刚才还紧紧压在她身上像团烈火般恣意吻着她的那个男人,突兀间消失了。
如同梦魇一般,在她眼前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上一篇:Black Sugar
下一篇:我靠养娃赚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