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心沙
“他找死!”同治的话音未落,载静一拳击打在身旁的圆桌上。
随即突然转身朝着窗口处扬手一挥,就见一道银光自他手心中飞出,直射像紧闭着的窗门,又在噗的一声轻响过后,那道被银光穿透的窗纸上赫然印入一片血迹。
紧跟着窗外一声闷响,有什么重重倒了下去。
见状载静回过头,望向床上一脸惊色的同治,欠身柔声道:“皇上受惊了。宫中耳目众多,无论说什么做什么,皇上需万分小心。刚才外头那人做事不慎,被拖出去用了刑,不慎刑重丧命,若是太后问起,皇上这样答复便可。”
同治点点头。
载静又朝门口处看了两眼,见再无异状,便单膝跪地,对同治道:“皇上切莫再为那日所听之言烦心,碧落恐为妖人,日久之后,纵然再是小心,必然露出马脚,到那时臣自会想办法为皇上铲除这心头之患,所以皇上一定要记住,养好身子为上,其余一切,自有臣为皇上挡着,即便拼得一死,也在所不辞。”
“载静……”闻言眼眶不由一烫,同治握住了载静放在床边的手:“有你忠心至此,朕也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皇上切莫再提这‘死’字,否则叫臣怎样心安。”
“你说得是……”言罢,许是之前愤怒中不知不觉透支了体力,同治只觉全身一阵疲乏,几乎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靠在枕头上呆呆朝着载静望了一阵,随后捏捏他手道:“你可知皇后近来境况如何……”
“回皇上,微臣不便经常行走后宫,已是有很久未曾见过皇后娘娘了,所以,不知……”
闻言同治重重叹了口气:“莫说是你,即便朕也有许久不曾见她,只知她身边亲信太监宫女,上回被朕额娘用刑的用刑,杖毙的杖毙,想来这日子恐怕越发艰难的了……想朕贵为天子,却连一个心爱之人都保护不得,何其可笑……”
“皇上……”
“……载静,朕想起你当年那位乳母玉鲁氏,现今应是在老佛爷身边伺候着,还是个统领宫女的掌事,你能不能托她替朕照应一下皇后……”
同治这番请求听得载静眉心再次紧蹙了起来。
堂堂一朝天子,竟无力至此,连保护一个女人都要去求宫中一名掌事嬷嬷,这还提什么重振江山社稷,败退西方列强。
却也无法因此而说些什么,只能低头将他的手轻轻放下,随后替他将身上被褥小心盖上,安抚了声:“皇上勿须担心,臣自会设法安排的。
眼见他闻言略略安了心,也因此合上了疲惫的眼帘,载静无心再继续逗留,轻声告退后径自离开,出养心殿带着满腹心思正要回府,就见迎面一身白衣的碧落提着只药箱施施然在朝他这方向过来。
一眼瞧见他的目光,立即带着脸上盈盈笑意恭声向他请了个安:“王爷吉祥,王爷是来给皇上请安么?”
载静便也笑了笑:“没错。碧先生这会儿来,是来替皇上检查身子么?”
“是的王爷。”
“皇上一切安好,且有李大人照应着,因是不劳先生费心了。”
“呵,多谢王爷关照。不过既然领了老佛爷的懿旨,虽然已有李大人在此精心伺候,碧落仍还是需尽份力的。”说罢朝载静躬身一揖,便要继续往养心殿内走,忽听载静道:“先生留步,有一事载静一直不明,今日既然遇见先生,便想向先生请教请教。”
碧落停下脚步:“王爷请说。”
“我想知道碧先生对斯祁府上的朱珠小姐,究竟是何心意。”
简单一句话,令碧落微微一怔。
随即低头笑笑:“王爷
怎会突然有此一问。”
“前些时同斯祁大人闲谈时听他说起,说先生娶斯祁小姐的心意十分坚决,即便斯祁大人曾想以官位相抵,都动摇不了先生的心,可是当真?”
“当真。”
“为何?”
“因下官仰慕斯祁姑娘之心由来已久。”
“因此无论是金银亦或者官爵,都动摇不了先生娶斯祁姑娘的心?”
“确是如此。”
“碧先生这一片痴心真叫本王佩服。”
“呵,王爷见笑。”
“那么本王倒是又不明白了,既然先生对斯祁姑娘如此一片痴心,怎的舍得就此将她送入宫门。”
闻言目光轻轻一闪,碧落沉默片刻,道:“王爷是指老佛爷要将斯祁姑娘册封一事。”
“正是。”
“……王爷也知,人活在世,跟什么斗都不能跟天斗。这天子便是天,老佛爷也是天,因此,当老佛爷这片天一道懿旨传达下来,碧落一介草民,怎能不忍痛割爱?”
“说得倒也是。”听罢点点头,载静一双眼目不转睛望着碧落那张脸。
片刻笑了笑:“人的确无法与天斗,而先生这一份情的深浅,本王也算是明了了。”
碧落不语,只是垂首嫣然一笑。
“如此,先生请自便。”
“那么碧落就此告辞了,王爷。”
客套道别,载静目送碧落径直往养心殿而去。
直至他身影消失,仍是在原地站着,一边望着前方一排巡逻的队伍,自养心殿外一路穿过,然后朝着西面缓缓离去。
片刻后,侧头朝身旁一角亭子处瞥了眼,笑笑:“容真嬷嬷,多日不见,可安好。”
亭内柱子后坐着一名老妇。
见载静突兀问起,当即微微一笑站起身,道了个福:“婆子安好,王爷吉祥。”
“免礼了。但不知嬷嬷,那日载静所托之事,嬷嬷可办得怎样了。”
“回王爷,婆子全部按着王爷的吩咐去做了,但谁想,却遇见一桩怪事。”
“什么怪事。”
听载静问,那老妇微一迟疑,随后犹豫着道:“王爷此番能如此拜托老身,老身知道必然是有那天大般棘手的事情,因此断然不敢轻率行事。所以凡事皆是小心而仔细,只是王爷,斯祁姑娘身子全无半点不妥,王爷究竟是希望婆子替她隐瞒些什么来……”
“全无半点不妥?”闻言不由一怔。
瞬间只觉脑中空白一片,他直直朝那老妇望着。
老妇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当即面色发白,惴惴不安地垂下头,双手微颤着搓了搓。
见状载静立即收回目光笑了笑:“既然如此,载静多谢嬷嬷了。”
“……王爷,不知婆子是否没有替王爷办成那事……”
话音未落,见载静抬手朝她轻轻一摆,便立时住嘴。
随后默不作声目送他转身朝宫外方向径直而去,留下她一人略有些不知所措,却也一头雾水地茫然站在原地。
那样呆呆站了片刻,轻叹了口气,慢慢往储秀宫方向走了回去。
第286章 画情三十八
西北风一吹,梧桐树上原本还密集的叶子就落了一地,踩在脚下沙沙作响,棉絮般柔软。所以往年朱珠总会趁着园丁还没来得及打扫干净前踩着它们在园子里走上几圈,但今年再无兴致,即便斯祁复踩着那些落叶学她样子试图逗她笑,她也笑不出来。
斯祁复要离家出国远赴海外了。
做这个决定应是考虑了很久,因为面对斯祁鸿祥的勃然大怒和安佳氏的哭泣,他仍是坚定不容动摇的。他说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他会感到自己在一点点腐烂,尤其是得知朱珠被慈禧选中强行册妃,当他看到朱珠那张煞白的脸,一股冲动便想带着朱珠离开这个家,却转瞬被“株连之罪”四字不得不将那念头生生打消的那天。
他说一切让他窒息。
无论是面对他妻子的死,面对朱珠的婚姻,还是面对朝廷的强势。
既然如此,不如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
“哥哥,英吉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总听人说起它。”一路送斯祁复出门,朱珠垂着头问他。
斯祁复见她不时搓着袖子,便脱下身上麾子罩住了她:“英吉利是参与当年火烧圆明的国家之一。”
“那哥哥为什么还要去他们国家?”
“因为我想亲眼去见见能拥有那样一批作威作福军队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你知道么,他们国家的皇帝是个女人。”
“女人……跟武则天一样么?”
斯祁复摇摇头:“说来有趣,虽然有皇帝,但他们的实权却是握在‘首相’的手里,所以他们国家真正的统治者,因是首相。”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推翻了女皇,自己称帝呢?”
“呵……想那维多利亚女王也是个厉害人物,不然也无法令他们国家被称做日不落帝国,而首相虽然大权在握,对女王还是心存忌惮和敬畏的,况且,他们的议政方式也同咱们国家不同……”
“听得朱珠也想去那里看看了……”
“朱珠……”听她这句话出口,斯祁不由心下一阵难受:“若是你生在寻常小康人家家中,我必然带着你一同去了,可是……”
“哥哥不用说了,朱珠明白。”轻轻牵了牵嘴角,朱珠沉默下来低头继续送着斯祁复往外走,转眼到了门前,被斯祁复拦住,不愿他继续往外相送:“朱珠,进屋吧,你这样一直跟着只怕我要走不成了。”
朱珠笑笑:“若朱珠拦得住哥哥,哥哥早就不走了,岂会等到现在。不过送到这儿,朱珠也不想再继续往外送了,万一忍不住哭,总是不好的,倒不如趁现在欢欢喜喜同哥哥道别。只是这一走,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哥哥。”
“必然是能见到的,我又不是一去不回。”说着,许是从朱珠一双笑盈盈的眼里看出些什么来,他眉头一皱,抓起她手用力握了握:“所以你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必然要好好的,知道么。为兄无能,无论怎样都无法照顾你,还连累你无法同王爷在一起,又被拖延了婚期,眼看着便要被迫进入宫门……”
“兄长别总是责怪自己。额娘说了,那是命,早早就在我身上按好了,所以怎么争都改变不了什么的。只是从此你远在他乡,我虽近在咫尺,却是个比异国他乡更为遥远的地方。这原本热热闹闹的府邸里转眼只剩下他们二老,想来,也甚是凄凉……”说到这儿,感觉自己眼眶微微烫了起来,忙住了口,抬头笑了笑,将斯祁复朝门口处轻轻一推:“走吧,哥哥,妹子就送到这里为止了,日后自个儿多多保重。”
说罢,也不等斯祁复开口,转身急急朝宅子里奔了进去。
一路奔,一路眼泪扑扑地掉了下来,以至连路面都看得有些模糊。
朱珠不得不收住步子停了下来,随后听见车轮声远远响起,便立即回头朝宅门方向望去,只是视线到影墙处就被挡住了一切,因而无法望见斯祁复马车离去时的身影,见状朱珠轻叹了口气,在一旁的青石上坐了下来,托腮继续朝那方向定定望着,望了许久,却也不知究竟在看些什么。
直到一旁有道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同她一样沉默而专注地朝那方向望了阵,随后问她:“姑娘在想些什么。”
朱珠笑了笑。
不用抬头去望,那声音便能令她知晓是谁,况且有谁能像他这样进出提督府来无影去无踪,如入无人之境的。“朱珠在想,若能跟着兄长一道去英吉利开开眼界,那该有多好。你说是么,碧先生。”
“你若想去,以后我带你过去。”
“呵……莫说以后,便是今生,朱珠只怕再也无法走出紫禁城的高墙,何况是国门。”
“你也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样人,若有心要做,没什么做不到的。”
“先生能耐再大,也仍是不能跟天斗的,不是么?虽然朱珠一介凡人,也知无论人妖仙鬼,皆有忌讳。皇家乃天,与天斗毋宁自毁,因而先生深明大义同朱珠退了婚,只是先生,虽然先生自由随性惯了的,朱珠也并不介意见到先生,同先生闲谈。只是此番既然已不再是朱珠的未婚夫婿,总不能再同过去那样无所顾忌,随心所欲了,你说可是么,先生?”
“姑娘说得是。”说着朝后慢慢退开两步,碧落在她身后那堆枯叶上盘腿坐了下来。
见状朱珠不由回头望了他一眼:“先生此番来,是找朱珠有什么事么?”
“只是想来看看你。”
朱珠垂头笑笑:“先生是又在思念那位故人了吧。”
说完,见碧落没有应声,想是说中了他的心思,便再笑了笑,道:“想起来,还没有谢过先生。先生果然是料事如神的,知道宫里会来人,便替朱珠瞒天过海,避过一劫,不然眼下,呵……不知会落到怎样一种地步。先生实在是对朱珠和斯祁一家有再造之恩。”
“姑娘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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