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魃道 第371章

作者:水心沙 标签: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玄幻仙侠

  尽管我并不知道大天尊者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有着怎样一种地位,但对于‘罗汉’这个称谓,我总还是知晓的。无论是清慈也好,载静也罢,当年所有与梵天珠曾有过纠葛的那些人,只怕无论哪一个,来头都没法跟眼前这一个相提并论。

  罗汉,即是释迦摩尼的得道弟子。

  万事跟佛字沾边,已摆明了种种清规戒律和门槛,何况素和甄还是佛跟前的直辖弟子。

  光是想想,都能明确感受到那种种环绕着佛光万丈的高大上,所以,也不知梵天珠当年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连这样一号人物也敢豁出去招惹。

  想必,她一定是嫌自己的命轮还不够复杂。

  可既然如此,我却更不明白了,若说真是为了追讨当年那份孽债,但素和甄不惜冒着时空混乱的危险把我从我的时代带到这里来,到底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这只是他被打入凡间后轮回的其中一段历史。

  更何况这段历史中,还存在着两个‘他’。

  素和寅与素和甄。

  不一样的名字,但有着完全相同的长相,是我这辈子见过的相似度最高的双生子。

  若说素和甄就是当年那个大天尊者的转世,那么这个素和寅又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单纯只是素和甄的孪生哥哥么?

  可是他为什么能控制雪狮;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力量,能在病入膏肓的状态下,还可与那头盘踞在哨子矿里、长得像头龙一般的魔煞抗衡?

  两者抗衡的力量在短短几分钟内把整个矿洞弄得遍体创伤,这绝不可能是区区一介凡人所能拥有和承受的力量。所以,素和甄与素和寅,若以此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想,那么他们两个与其说是孪生兄弟,不如说更像是素和甄投胎转世时出了岔子,结果被一分为二,形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

  所以具有完全相同的长相,也掌握着他当罗汉时所拥有的斩妖除魔的力量。

  由此,再联系昨天狐狸出现在这个世界时,曾对我说的那番话,一切似乎迎刃而解。

  他说素和甄为了带我穿越时空,所以和时间掌控者做了交易,但交易的后果是导致时空出了问题,引发历史也跟着产生了混乱。

  混乱不仅让狐狸无法把我从这个世界里救出去,显然也引起了许多后遗症,譬如素和寅。

  当初我在听狐狸讲起素和家那段过往时,完全没听他提到过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原本我以为是狐狸忘记提及,但如今联系种种,是否因此可以理解为:其实在历史还没有被素和甄的行为打乱之前,素和寅原本是根本不存在的,但正由于素和甄错乱了时空导致历史相应地发生了混乱,于是导致素和寅横空出世。

  因此,眼前这个真真实实地靠在我肩膀上,并不顾自己安危把我从吴庄手里救出来的男人,其实是素和甄改变历史后,在历史的混乱中,所诞生出来的一个衍生物。

  他既是素和甄,也不是素和甄,他是一个被历史……或者说他自己,给剖成了两半的人。

  于是再加上二十一世纪里的那个他,掐指一算,这世界上竟然有了三个素和甄。

  呵……我的天……

  无论究竟是对还是错,我的这些想法是多么的离奇而可怕。

  思路这东西,一旦被一点引子所点燃,就会如宇宙一样,从无极而太极,以致万物化生,于是越想越复杂,越辨越神奇……当脑子终于被这些纷杂错乱的念头给弄得阵阵钝痛时,我察觉素和寅垂在我肩上的手臂微微一动,然后他用力环紧了我。

  “寅大哥?”我忙用力推了他一把,但没能将他推开,却令他手臂更加用力。

  紧得几乎是要将我融进他胸膛里去,而我空有满身力气,但对于这个刚刚吐过血的人,却完全使不出一点劲。情急之下,我只能立刻对他斩钉截铁说了句:“放手!我是你弟媳!”

  这句话倒也确实管用。

  话音刚落,他已经将我松开,然后慢慢擦拭着嘴角边的血渍,一边若有所思,用他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看着我的脸。

  直把我看得脸像被烫着了似的,火烧火燎。

  忙低下头想要朝后退开时,冷不防他忽然伸出手,从我发鬓角旁扯下一根头发来。

  微微的刺痛让我愣了愣神,随即见他将那根头发缠绕在指尖上,左绕一下右绕一下,不多会儿,扎出个细小如同蚊蝇似的东西。

  他朝这东西上轻轻吹了口气,随后扬手一抛,就见那小小的东西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拍拍翅膀逆着风吹的方向,往哨子矿东边方向无声无息地飞了过去。

  目送它消失不见,素和寅随即离开我身边,走到哨子矿的洞口前蹲下身,用沾了他血的手指飞快在那片空地上写下几个字。

  字迹是同矿里那块石碑上的天书一样潦草得难以辨认的。

  当最后一个字写完,正当我一边低头仔细看,一边慢慢朝他靠近过去,想问他这是在做什么时,突然他起身一把捂住我的嘴,在我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的刹那,一把将我朝矿洞旁的石壁上推了过去。

  后背刚刚撞到冰冷的山石,我就看到铘的身影出现在北边那条通往这片矿区的山道上。

  他走的速度不快,因为一边走,一边似乎是在空气中探寻着什么。

  直到快要靠近矿洞时,他停下脚步抬起头,往这个方向径直看了过来。

  一度令我以为他是见到了我和素和寅。

  然而几秒钟后,我意识到,其实他的目光已是穿透我所站立的位置,正望向我身后更为遥远的某个地方。

  但我身后除了矿山的石壁外,根本别无它物,他目光放得那么远,这到底是在看着什么?

  于是忍不住想叫他,但刚一挣扎,素和寅立刻将我的嘴捂得更紧,甚至整个人也往我身上欺了过来,由上而下,将我身体压得密密实实。

  一双眼则以一种警告的姿态看着我,让我不由自主按捺下性子,一动不动在满腹疑惑中继续保持着沉默。

  那样也不知过了有多久,当天空突然被一声鸟鸣打破了灰蒙蒙的寂静时,铘忽地将视线转向矿山右方,随后迈开大步,飞速往那个方向疾奔了过去。

  与此同时,素和寅缓缓放开了对我的禁锢。

  但见我正要开口,他朝我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以一种辨别不出情绪的目光看着我,道:“别说话,若让他在此地发现你我的存在,你会后悔。”

  为什么我会后悔?

  这问题让疑惑变得更深,但下意识克制着,我没有立即开口追问,只耐着性子看他在松开我后转过身,从地上撮起一小堆土,扬手一挥将它们撒向了半空。

  按说这些细碎的土应该被风一吹,就随风飘散的。

  但跟那只被他用我头发编成的小东西一样,它们在脱离素和寅手指的瞬间,仿佛有了生命般,逆着风一阵攒动,随后朝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飞散开来。

  当最终散得消失不见时,就听沙沙一阵急响,不多会儿,便见由远至近,分别从四个方向匆匆跑来数条黑色身影。

  近了看清,原来它们是矿里那几只被井下之物给烧瞎了眼睛的黄皮子。

  这会儿不知怎的全部集中到素和寅身边,摇身一晃,变成水牛那样大小,一边用爪子在地上挖刨,一边低着头快速绕着圈。

  不多久,飞扬而起的尘土把我和素和寅团团包围,形成一个状如龙卷风一般的东西,轰隆隆在空气里旋转着,声音震耳欲聋,气流让人头晕目眩。

  这不禁让我想到狐狸昨天时的场面,于是下意识抬头往上看去时,突然两眼一黑身子一软,我一下子失去控制,昏沉沉往地上直跌了下去。

  原以为那将是重重的一跌,因为当时我身体没能采取任何应变措施。

  然而跌坐到地上后,我却立即发觉,自己所坐那块地方并非是冰冷坚硬的土地,而是样非常柔软的东西。

  但那会儿整个人晕得已有点游离在意识的边缘,只求能坐稳便可,哪里管得了旁的那么多。直到咬着牙忍耐过那种种不适,而周围那片龙卷风似的气流也开始变得稀薄起来,我才总算掌握了自己大脑和身体。

  遂立刻放眼往四周看去,不禁愣住。

  我发觉周围那座连绵起伏的矿山不见了,辽阔的天空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我的房间。

  那个被素和山庄层层围墙圈禁在庄子深处的房间。

  我坐在房间那张绵软华丽的床上,而素和寅则在床畔那张太师椅上坐着,面色苍白,双目半敛,一身疲惫并虚弱至极的憔悴。

  手指间轻轻缠绕着那只用我头发编成的小东西。

  它早飞得无影无踪,不知为什么这会儿会又回到他手里。

  困惑中,最后一点风声如同耳鸣般在我耳朵里逐渐消失。一切静得不像是真实。

  直至有丫鬟进来端茶送水,才将这一室充满虚幻的祥和与安静悄然打破。

  “爷请用茶。”

  斟完茶后,丫鬟恭恭敬敬对素和寅道。

  我仔细往她脸上看,她脸上的神情完全捕捉不到丝毫的异样,仿佛过去那些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只是我所做的一场大梦。所以我继续耐着性子沉默着,一直等到在素和寅目光的示意下,那丫鬟带着空盘兀自离去,我才伸手朝四周指了指,然后径直问他:“这都是你做的?”

  他笑笑。没回答,但答案早已让我心知肚明。

  于是我立即再问:“为什么你刚才要避开齐先生?”

  依旧没法说出铘的名字,所以在说到齐先生的时候,我不由自主打了个隔楞。

  而这短暂的卡顿令素和寅微微一笑,然后手指轻轻一搓,便见那只头发编造的小东西像被火烧灼般嘶地声化成一团灰烬:“知道一切却无法说出口的罪,苦不苦?”

  这句话问得我心脏咚咚一阵急跳。

  他问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知道我是谁,也明白我的处境,但一直以来都故意不说?

  想到这里,一时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我直愣愣看着他,试图从他那张被阳光勾勒得异样苍白的脸上,能继续看出些什么来。

  但只看到他原本微笑的表情变成了一种难以描绘的哀愁,随后轻叹了口气,他俯身向前,将他修长手指不动声色按在了我已完全没了任何温度的手背上:“但我帮不了你。我甚至无法帮助我自己,因为我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什么错误……”我按着自己越来越乱的心跳,问。

  他摇摇头:“我没法告诉你。”

  “那让我回去。”

  “你知道我做不到。”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在我犯下的错误里继续前行,我的……如意。”

  “你不能这么做。”

  “已经来不及了。”

  “你究竟是谁!”他的回答让我狠狠一皱眉,然后用尽全力将他的手摔开:“素和寅,还是素和甄?!”

  “你觉得呢?”

  我?

  我只觉得这会儿心跳快得几乎要让我晕倒。

  所以再次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左胸,我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慢慢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我究竟是谁。”

  “你是我的如意。”他回望向我,微微笑着一字一句。

  “我不是。”

  “再过些日子你便能明了一切。”

  “呵,不如你现在就原原本本告诉我,岂不是更爽快一些。”

  “我没法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知晓一切却无法说出口的罪,我也同样在承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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