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心沙
这具伤痕累累得身体在经受了那么大强度的动作,又从高空坠落,正常情况下是连站都不可能站得起来了。
而燕玄如意之所以仍还能跑,那是因为,她现在就跟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一样,是在耗尽这具躯壳所剩无几那点生命力,用以交换出最后一点行动力。
当全部生命力都被消耗干净的时候,也就是这具躯壳死亡的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我亦或者燕玄如意,全都会活不下去。
而一旦真的发生这样的结果,那么,后果是糟糕至极的。
因为在这个时空所发生的一切,以及因着我的到来而造成的一切蝴蝶效应,都将会成为未来的既定,再无挽回的可能。
所以我必须活着。
至少要活到能说服素和甄愿意把这一切恢复过来的时候。
至少,要等到能把我原有的世界恢复过来的时候。
哪怕这一切的达成,以我之力是无比的渺茫,但我怎甘心未来的狐狸从此消失。
不能认命,我不认。
所以强忍着剧烈的头疼,我迫使自己平静下来,仔细旁观着燕玄如意的一举一动。
眼睛看不见,但还能靠感觉。
我清楚感觉到燕玄如意即便在双目失明的状态下,仍没有减慢速度。
如此义无反顾的冲动,可见,她真的已完全不在乎这具躯壳。
她只是带着种有些空茫的急躁,一心一意地往前跑着,即便什么也看不见,似乎某个方向在她脑子已是根深蒂固。
她要去找素和甄。
痛苦,茫然,愤怒,决绝。燕玄如意的情绪十分复杂。
而她所有情绪中,唯一有具象的,只有素和甄。
这并不仅仅只是将他作为一个心目中的人,更像是某种归宿。
但,为什么会是归宿?
这奇特的感觉令我费解。
而多想的后果,就是头疼得更加厉害。
疼到有那么一瞬想杀了自己。
然后猛然惊觉,再继续放任她这么跑下去,我真的会用自己的手杀了我自己。
因为那把龙骨剑仍还抵在我脖子上。
为了防备碧落,即便行为再怎样冲动,燕玄如意时刻都没忘记拿我作为挟持。而以她这样的速度,一旦被什么东西给撞到,不用等这躯壳的生命力被她消耗干净,我首先就已被这把剑削断了脖子。
所以短暂的慌乱过后,我迅速冷静下来,试着把全部力量都集中在手这一点,然后使劲挣扎起来。
魂魄的挣扎,其实就是意识的对抗。
彼时她在碧落对她狠下杀手的刺激下,爆发出前所未见的力量,强压住我的魂魄夺回了这副躯壳的控制权。
但此时她已为这躯壳消耗了大量精力,又被疼痛折磨得疲惫不堪,因此被我这突然一下近乎莽撞的袭击,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登时脚步乱了起来,她摇摇晃晃弯下腰,一边强迫着双腿继续往前跑,一边迅速用左手抓住被我控制了的右手,把我刚刚挪开的剑刃重新往我脖子上压迫过来。
极大的力气,又因着她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得一个踉跄,以至险些令剑刃径直插进了我喉咙。
幸好我反应及时。
险险避开,但脖子仍是被偏擦而过的那片火刃舔出一道口子。
“燕玄如意!你想连你自己也一起杀了吗?!”来不及喘口气,我怒问。
没等来她的回答,却见她左手一使劲,将那把剑往我脖子上又架了架紧。
与此同时她脚下又一个踉跄,不知绊到了什么,剑刃再次戳破我脖子。
我倒吸一口凉气。
两度紧贴着死亡边缘擦身而过,我的情绪已不是惊怒可以形容。
它几乎让我忘了自己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
没想到,燕玄如意濒临被杀之际拼命一挣的觉醒,会给我造成这么大的威胁。
原本我还以为,既然没法说服碧落,那么或许我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靠着燕玄的力量去见到素和甄。却完全没有想过,处在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又被强烈执念所支配状态中的她,根本就是个非常不稳定的定时炸弹。
她在这身体里的觉醒,能阻止碧落杀她的同时,亦能随时将我推向死亡。
想到这儿,趁着燕玄如意的全部注意都在我握着龙骨剑的那只手上,我暗暗蓄力,猛地往自己舌头上咬了一口。
咬舌自尽是个认知上的误区。
咬舌很难导致死亡,但舌头不吃痛是真的,特别是舌根的部位。
又因卯足了全力,所以咬合那瞬间,我痛得心脏都仿佛缩成了一团。
有所准备尚且如此,对于毫无防备的燕玄如意来说,这疼痛所造成的应激反应更是无比强烈。
几乎是立时,她就浑身一震,继而失去了重心。
一察觉这点,我立即抓紧时机摆脱她控制,将龙骨剑调转方向迅速往左手上刺了过去。
剑尖一碰到左手的掌心,转瞬便化作一团光晕,无声无息融入了掌心。
这同时我飞快抬起双手,在感觉到燕玄如意的意识重新回笼的一刹,用力抓住了自己的喉咙,使尽全力掐了下去。
狠狠地掐,掐到全部血液往头顶上冲,掐到自己濒临窒息,始终不敢有丝毫停顿。
这么做是否十分荒唐?
但,却是我眼下能用来对抗燕玄如意的唯一方法。
或许这身体原本就属于她的缘故,燕玄的意识对这身体的操控,一直远强于我。
所以唯一能对付她的手段,就是让她失去意识,重新陷入沉睡。
而处在我如今这样一种状态,能让她失去意识的唯一方式,便是靠自己这双手。
狠狠地掐,使劲地掐,不停地掐。
我不知自己以这样一种诡异姿势,到底把自己掐了有多久,又需要再继续掐多久。
最初是极为艰难的。
我一边同燕玄的魂魄做着对抗,一边提防着这具随时会不听话对我倒戈相向的身体,一边还要在缺氧的状态下保持着清醒。
后来这身体渐渐安静了下来。
但每每手刚一松动,我的思维就会出现动荡,然后感觉有所失控。
于是继续往手上施加压力。
直到很久都没再感觉自己身上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出现,我仍迟迟不敢有任何松懈。
我怕那是自己窒息太久所产生的幻觉。
否则,脑子里为什么总回荡着燕玄如意的哭声。
哭得好惨,听着很难受,她为什么总是哭呢?
我以为强大如梵天珠,是永远不可能这样哭的。
或许是因为,人一旦力量过于弱小,便就只能靠生理上的本能来发泄。她一定在极为怨恨着吧。怨恨我竟用这样不堪的方式,将她重新锁入脑内。
她不想死,我同样也不想死。
每一步的选择,究竟谁错谁对。
就这样一动不动听着,僵持着,胡思乱想着。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我感到一滴滴冰冷的水从天而降,落在我脸上和身上,以及周围的树叶上。
下雨了。
噼噼啪啪的水声盖住了脑子里的哭声,却令我逐渐察觉,其间隐隐还夹杂着什么声音。
我抬了抬眼,竭力收拢起涣散的意识。
正想要去分辨那声音来自什么,不料一双手忽地覆盖到了我手背上,然后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力度,把我僵硬钳制着自己脖子的手指一根一根拨了开来。
是谁?
我大惊。
但徒劳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强烈的不安令我果断将手收回,用力往左掌上匆匆一抓。
重新将龙骨剑从掌心里扯出的当口,风里飘来似有若无一声笑:
“等你很久了,梵天珠。”
我挥出的剑硬生生停在半空:“素和甄?”
第472章 青花瓷下 八十八
素和寅现在已处于病入膏肓的状态,所以这会儿出现在我眼前的,只能是素和甄。
他的话音听起来仿佛是笃信我会离开黄泉坊过来找他。
因此一回过神,我立刻循着话音将剑朝他指了过去。
但刚一动就遇到了阻力。
素和甄伸手按住了剑身。
他沉默着,但我能感觉到他手指游移在剑身上的力度。
过了片刻,他问我:“你还记得这把剑的来历么?”
我将剑握了握紧,没有回答。
他笑了笑,手往剑身上轻轻一弹,这把在燕玄如意手里能将空气化作火墙的龙骨剑,立刻便从我手里被震飞了出去。
我急忙翻过身扑在地上四处摸索,但冷不防一阵剧痛袭来,迫使我立刻收回手紧抱住头,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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