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绥绥 第17章

作者:糖多令 标签: 玄幻仙侠

  裴焱管不了她,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作耗了。但有了裴姝后,裴焱说钻窦出府,会让裴姝以为身为狐狸精,身份卑微,做事不能磊落,需得避人耳目,于是又命圬工把墙窦填上了。

  窦里填上新泥,痕迹宛然可见,裴焱在窦前磊落些杂草,免得有眼尖好奇人见了多嘴来问几句。

  出府前,胡绥绥钻进满是灰尘的榻底算银子,近来攒的银子不多,裴焱下令不许捕狐剥皮后,狐狸到了春时不用东躲西藏,也不受饥寒交迫,其实犯不着再费心力,展爪偷银子了。

  但裴焱说偷也无妨,当是为生活积微资,不过“偷”的行为很不文雅,便常常在后院藏银子,让胡绥绥找银子消闲。

  银子或埋地下,或挂树上,有时候还藏在果盘里,胡绥绥见银,两眼发光,找银子比偷银子有趣。

  胡绥绥拿了一些银子,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裴焱还未回来,她写下信,告知裴焱自己要出门一趟,晚些归来。

  好巧不巧,胡绥绥待刚要出府,裴焱就回来了。

  裴焱下马车时走了神,一脚踩到嵌窞之地,泥水不留情面,溅湿了袍角,隔手之间,胡绥绥的鞋袜也溅到了一些。

  胡绥绥没有洁疾,但想昨夜累得精神枯耗,为泄昨夜之屈,她掉态嚷嚷起来:“裴裴是故意的! 一大早便来欺绥绥,好个伪君子!”

  边嚷嚷,边单脚跳到裴焱身边,十尖掐住裴焱的手腕,然后抬起来的那条腿,有意踩上他的鞋面。

  踩一下不够,还要多踩几下,借泄前恨,直到裴焱的鞋面,沾满了肮脏的泥水才罢休。

  坏事干讫,马车的帘子微动,只见里头又钻出一个男子来。

  男子形容魁梧,筋骨强壮,气势压人,一看便知是吃军粮长大的人,从模样上来瞧,与裴焱的庚齿相差不大,不知是什么身份。

  有外人在,胡绥绥默默从裴焱身上下来,退到一旁,低头看脚去了。

  男子避开积水下了马车,抹一眼胡绥绥,再抹一眼裴焱,最后眼光定在胡绥绥身上,笑道:“这位可就是裴府君的夫人。”

  裴焱扯过在哪儿低头看脚的胡绥绥,笑回:“是内人。”

  说完,转头和胡绥绥道:“夫人,这是剑南节度使,晁中丞。”

  晁巾阙还兼摄御史中丞,故而劈面相见,应呼他为中丞。

  眉睫之人竟是剑南节度使晁巾阙,那个一日便能斩敌首万余级的晁巾阙,胡绥绥心惊肉跳,忙行上一礼。

  晁巾阙“诶”一声:“我自幼与裴府君交好,夫人不用多礼,倒是我得在府上打扰几日了。”

  “唔,府中久无阔蹑,晁中丞来,怎能叫打扰呢。”胡绥绥懵懂一时,望着裴焱,生怕自己嘴笨,说错了话。

  裴焱喜看胡绥绥不知所措的样儿,偷笑了一会儿,才请晁巾阙入府。

  且走且道:“晁中丞气势压人,而内人胆小,定是被吓着了,今晚晁中丞得罚酒三杯,赔个不是。”

  “裴府君是种了桃花,要砍竹枝了。我瞧夫人方才那气势,不像是胆小之人,竟敢大呼裴府君是伪君子,莫不是窝里横?”晁巾阙褰裳入府,与裴焱打趣。

  “晁中丞明知故问,来剥我面子吗?”裴焱佯装痛心,加添几句胡绥绥的坏话。

  胡绥绥胆气一衰,吓做一团,不再做声,她不拿手和生人打交,还是一个官位在裴焱之上的生人。裴焱察出她的心思,溜个眼色,让她自由行动去了:“到时辰记得去将姝儿接回来。”

  胡绥绥连连说好,施礼之后,一溜烟跑了。

  晁巾阙今次入朝陛见,顺带报捷。

  晁巾阙领兵击退吐蕃数次,又俘兵两万众以示国之兵威,圣上一听,拍桌大喜,道是一件大快事,当即拟旨重赏百余万钱。

  领了赏赐,晁巾阙离朝时途经汉州边界,想着裴焱在此,拨转马头,便来汉州一趟。

  “晁中丞好威风!”裴焱听了,举杯敬酒。

  “大抵只有你诚心诚意祝贺我了。” 晁巾阙亦举杯,浅浅呷了一口,不再端着礼仪,呼裴焱为裴府君了。

  晁巾阙与裴焱相识二十余年,儿时一同念书,出幼时一块习武,亲密若同胞兄弟。

  晁巾阙话中有意,裴焱哪会听不出来,搁了酒杯,问:“此话何意?”

  见问,晁巾阙再呷酒,酒落肚中,脸色青且红,道:“朝中人却口口声声说我今次入朝,是在欲邀功固宠,你且说说,我这是邀何功,固何宠?做些利国之事却遭疑忌,实觉寒心。今次领了圣上的百余万钱,拿来犒赏士卒,也惹人口舌,被人当成盗贼一般,活遭晦气,早知就学你收拾雄心,当个州刺史,清闲自在些,做些小事便是功一美二。”

  晁巾阙一会儿颇为惆怅,一会儿又词气激昂,似乎有许多苦楚,说到后头,还借醉酒发哭声,猥过身去抹泪。

第33章 冒雨归来夫君怒

  裴焱心思缜密,一向顾眄非常的晁巾阙不会无缘无故来他跟前诉愁,一言一语,皆与朝中臣子有关,且是说尽忠无益,不愿屈膝求生的意思?

  他与晁巾阙有三年未见了,晁巾阙不怕他心思已变了?说出这些话来,不怕他泄语他人?

  当然,这些都是猜测,晁巾阙究为何事而来,裴焱一时也摸不透,今日之言语,或许是自己多想,或许晁巾阙是酒后随口乱语罢了。

  尚在迟疑,裴焱未随意回话。

  晁巾阙挖空心思,再略述数语:“当年若不是你迭受创伤,暂不能再战,只能在汉州当个刺史韬晦,否则刻下能让敌人望风款服之人,该是你。”

  晁巾阙总把旧事重提,裴焱竖耳听着,笑笑而已:“我似白面书生,虽有武力,但武力终究不深,握刀剑,自保而已……”

  “非也非也……”晁巾阙似乎不愿放过裴焱,啧啧摇头,斜眼瞧着裴焱,“若你握刀剑仅能自保,圣上可不会让一介刺史,手握军权。”

  军权二字,辞气稍重,带着些不满与调侃。

  话到这里,裴焱不着痕迹攒一攒眉,而后从容饮净杯中酒,故意饮得着急,烈酒猛的过喉,不住咳嗽起来。

  明是因酒而咳,裴焱却托言不意感冒风寒,装出些悴容。

  晁巾阙早将裴焱的神情变化瞧入眼中,但裴焱毕竟在官场上周旋了数十年,着实没瞧出什么变化,只得停了方才话题,道:“如此,应当少饮酒,多歇息才是,切莫贪杯。”

  裴焱反说句趣语:“内人不许我饮酒,今日难得有客来,能小酌几倍,我怎会不贪杯?”

  裴焱意欲离开,但晁巾阙是客,怎能无故闪客,只好提拿胡绥绥来挡一挡,他哑着声音接着道:“且晁中丞久不来汉州,我又怎能撇你去歇息。”

  晁巾阙摇腕道:“无碍无碍,你且去休息,趁着时辰早,我出去逛逛。”

  “好。”

  做戏做到底,裴焱手掩额起身,起身之际,晁巾阙忽道:“诶,今日一饮酒便忘事,忘了与你说,我将恭喜。”

  裴焱满脸惊讶,正要问是与谁恭喜,晁巾阙笑笑,先一步道了出来:“是与张相公之女。”

  ……

  裴焱偏偏倒倒地离开,来到后院深思。

  晁巾阙别有肺肠来扳话,深究之不禁冷汗狂流。

  晁巾阙有结党营私之心。

  昨夜下了雨后,今日的天乌云密布,朦朦少光,远处一道雷声响起,雨随之落下。

  雨丝密密,遮人眼眸,这阵雨,岔断了裴焱的思考。

  胡绥绥未乘坐马车出门,也未带雨具,恐怕这下和裴姝一起被雨困在州学里了。

  转念一想胡绥绥的性子,兴许会带着裴姝冒雨回来。

  想到这里,裴焱的脑海里浮现出胡绥绥浑身湿透的样儿,脸上全是嫌弃之色,信手拿上雨具要去州学。

  若她冒雨回来,不顾惜自己的身体,非要折枝打折了她的腿。

  才这么想着,裴焱耳边闻得一阵花的花,眨眼看到了一只狐狸足踩一滩水,挪步滴水檐下。

  狐狸毛发滴水,模样狼狈可笑,那嘴下还叼着一只用衣裳包裹着的小狐狸。

  得了,还真冒雨回来了。

  胡绥绥在裴焱脚边松了齿,放下嘴中的小狐狸,道:“裴裴,拿布来帮姝儿擦擦。”话落地,慢步到柱子后抖毛甩水。

  裴姝淋了雨,身上的毛发塌下,近看还是远看,只有小小的一团,怯生生的,趴在地上,路也走不全似,她见胡绥绥甩水的动作,也跟着学。

  见到湿漉漉的狐狸的那刻,裴焱早是三尸神炸,想抄起手中的雨具揍胡绥绥,碍于裴姝在场,只能暂先忍着,转身进寝室里拿布给裴姝擦去身上的水。

  胡绥绥甩完水,眉颦顿舒,即刻化成人,她伸个懒腰,倦态堪怜,道:“裴裴,这雨来得太突然,拉些儿就回不来了呢。”

  见胡绥绥变成人,裴姝复学之。

  裴焱偏疼裴姝,呼来一名婢女,让她送裴姝去湢浴之所,好好洗个身。

  婢女与裴姝刚离开,裴焱抹下脸,作色对胡绥绥道:“怎冒雨回来!”手上筋骨突露,状似要打人。

  这模样吓得胡绥绥肌皆生栗,四肢抱柱,问道:“诶诶,裴裴你干嘛这么凶。”

  “下雨便下雨,你回不来,我自然会去寻你,冒雨回来,你和姝儿万一感寒了,可怎么办?忒没分晓,教我受热。”裴焱委实生气,上前拧住胡绥绥的一只耳朵,“胡绥绥你牙口真好,还能叼着姝儿回来。”

  胡绥绥凄疼而不能成语,把珠泪弹,学孩儿儿呱呱啼。

  裴焱闻声松了手,耳朵不疼了,胡绥绥理直气壮,道:“裴裴以为绥绥不想等嘛?绥绥到州学没多久,那晁中丞信脚来到州学,不知做什么,立在门首不走,绥绥面庞花臊,谁知他是不是觊觎绥绥的美色,我不想与他走野路,伤裴裴的心,姝儿也有些怕他,绥绥谅裴裴今日事多,情急智生,衣襥姝儿,化成狐狸,历旧径,避开他耳目跑回来了,昨夜有雨,地板湿滑,姝儿在州学里跌了一跤,膝疼跑不远,我不叼着她回来,难不成要把她弃在路上?”

  越说越伤心,胡绥绥气结于胸,不胜愤激,管这番言语能不能分豁开来,先挥爪掴裴焱的手泄气,抓完,蹲下身,口里出粗,骂句贼狗肉的,两臂仍抱柱不放:

  “裴裴你不先晓信前后,就只知道冤枉绥绥,呜呜,定是裴裴想养小星了,今日借端来生气,不如绥绥死个透腔,成全你是也。”

  “呜呜,我就是一条茄子,任你来磨。”

  误会了胡绥绥,裴焱讪讪地搔掐创口,由着胡绥绥骂,等她骂够了,才开口道:“唔……是我的错。”

  “呜呜,裴裴愠色向奴奴!奴奴要如何做,才能让裴裴肯心!”胡绥绥不领裴焱的歉意,拗颈向天,身子扭的和扭股儿糖似,哪有方才见到晁巾阙时,呢呢痴痴的样儿。

  裴焱把胡绥绥架弄起来,道:“不如,我也给你写封道歉信?”

  “写!”胡绥绥沉心,“当着姝儿的面写。”

第34章 恶人射杀胡姑姑

  裴焱自认今天举动野调了些,低声下气与胡绥绥陪了话,最后说夫妻间的小打小闹,不应让裴姝知道。

  胡绥绥一抹腮上的泪,道:“别以为绥绥不知道,裴裴不过是怕姝儿知道此事后,又不亲近你了。”

  “诶,看破不说破。瞧你们浑身湿淋淋,当时心里真的急了些……”裴焱还她一笑,要是让裴姝知道他拧胡绥绥的耳朵,想来会一纵性,与自己分颜。

  裴姝庚齿小,但吃得好睡得好,身沉沉,有几分重量。一路叼着裴姝回来,胡绥绥嘴酸牙酸,掩嘴打个呵欠,两眼半张半合,哼哼地假作鼾声,不欲多言。

  怕胡绥绥就抱着柱子睡了,裴焱横拖倒拽胡绥绥. 直至湢室:“脏兮兮的,一块洗洗。”

  “谁要与你一块洗!”到了湢室门前,胡绥绥侧身而入,进到里头,速速关门落锁,再以身堵住门,试图让裴焱吃个闭门羹。

  可她没算到裴焱脸如此厚实,竟翻窗进来。

  裴焱翻窗的动作如翻身下马时一样利索,两只脚稳稳踩在地面上,脚落地即宽衣裳,精身向胡绥绥。

  “恃着自己有点三脚猫功夫,肆意窥人澡身。”胡绥绥有些气蛊,隐加讽刺,猛把两只恶眼圆睁,视着裴焱,背靠在门上暗自生闷气。

  瞧着裴焱满腹诗书,是个斯文之人,谁知为了得手,行径会轻狂如此,好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