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折下高岭之花 第41章

作者:道玄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玄幻仙侠

  事实上她确实扫过去神识听了几句,发现无念没有跟他讲一些乱七八糟拱火的话,她就撤了回来,以免被属下发现自己不够专心。

  在谈正事的时候分神听寝殿里的小兔子在说什么,这简直是昏聩之君的行为。

  他被“谢念之”三个字叫得脊背发麻。因为多年深居简出,这么叫他的人少之又少,从黎翡嘴里听到这么亲密且尊重的称呼,让谢知寒的手心里都有点发热。

  黎九如居然会叫别人的字了。她……只要把病治好,一定还会是那个被人信任尊重、举世无双的守护者。

  也不知道谢知寒心里这推论是怎么得出的。道长擅自对她戴上的滤镜未免太多了一些,光是黎九如对他好一点点,他就觉得她对天下苍生也会那样——

  全天下都怕她,但谢知寒却像被毒烧坏了脑子一样,总是觉得她很单纯……而且善良。

  “我……”谢知寒很想告诉她,但方才的谈话又没办法说出口,他看了无念一眼,剑尊阁下云淡风轻地望过来,好像什么都没说似的。

  黎翡越靠越近。不过眼下,她想得已经不是从谢知寒嘴里问出他们的谈话,她的视线逐渐下移,从他剔透如琉璃的眼眸间挪下去,停在他的唇上。

  谢知寒一紧张起来,就会不由自主地轻咬一下唇瓣。他的唇湿漉漉的,下唇内侧有一点齿印的痕迹……昨夜,还是前夜?总之她有一天过分了点,把他的唇肉都磨肿了,他那时就低低地吸气,眼睫上凝着泪,委屈但又无害地看着她,就像一件被送入猛兽口中的祭品。

  直到眼下,他唇上微肿的痕迹还未彻底消除,淡红色,润得发亮。

  黎翡看了一会儿,有些躁动地凑过去含住,却被谢知寒轻轻地推拒了一下,他有些害怕了,借口却是:“剑尊阁下还在……”

  “我看得还少吗?”无念道。“你有人疼,她惯着你。不像我,履行约定的吻都得背着你来,明明先遇到的是我,还跟偷.情一样。”

  谢知寒抵着她肩膀的手一下子蜷起来,本来只是不太用力地抵着她,这时候手臂僵住,忽然避开她的抚摸,还拿开黎翡扶着他腰的手,掉头钻进床帐里,一声不吭地躲起来了。

  黎翡怔了一下,对方纤薄的衣袖在她手上丝滑地掠过,她慢了一刹没拽住,再回神就只剩下紧紧闭合的纱帐了。

  她瞥了一眼慢条斯理喝茶的无念,觉得自己为这个生气不值当,可不生气又觉得闹得慌:“除了在血巢交换的那一次,我什么时候背着他亲你了,你这个人是不是太心胸狭隘,说这种话就为了给我添点堵?”

  “我这是让你克制一点,”无念道,“最近你的尾巴看见他就兴奋,九如,你对他这么热情,我也会伤心的。”

第51章 过来

  自从得知尾针毒素可能具备的另一种功能后, 谢道长就对她的尾巴格外注意。

  平常黎翡凑过来亲他,谢知寒被按在榻上喘不过气,只有承受忍耐的份儿。但现在他居然会走神去想对方的尾巴有没有缠过来。

  但可怕的不止是这个。

  谢知寒再次被她掰开嘴巴,摩挲着齿列中的尖牙。四十九天后, 在她用鲜血的喂养下, 血妖的毒素被中和清除, 他渴血的牙齿也消失了。

  黎翡满意地抽回手,摸了摸他被扯红了的唇角,道:“现在, 你身体里只剩下一种毒了。”

  谢知寒神经过敏,太过紧绷, 听到这种话后,第一反应居然是抵住唇,从胸腔往上泛起一股微妙的反胃恶心,他极力忍了忍,没什么精神地点头。

  黎翡察觉到他兴致不高:“怎么了?”

  谢知寒摇头, 勉强道:“没事的。我只是……这段时间作息混乱, 睡得太多了,有点、有点恍惚。”

  黎翡若有所思地颔首。

  他不是恍惚,而是太过怀疑自己,由于这种强烈怀疑而产生了精神紧绷,反馈给身体一些类似怀孕的症状……实际上通过尾针来决定孕育方的概率是很低的, 低到连黎翡都没有提起。

  往谢知寒身体里主动刺入、并且吐出毒素, 她顶多也就做过一次……哦,也许是两次,在妖界发疯的时候好像也这么做了。

  主动性,在这一点的要求下, 一切不够主动的行为都相当于避孕措施一样,按照魔族的想法,通过那么点返祖几率来决定孕育方,这概率是非常非常低的,应该都不会有效果才对。

  黎翡只会担心他身体里那些毒素该怎么办,这才是她的知识盲区。

  谢知寒虽然恢复,但还需要继续休养身体,他如今软绵绵地一推就倒,这实在不成体统。于是在黎翡离开魔域、和苍烛共同拜访玄凝真君勘测轮回玉盘的位置时,他见到了百花谷的那位道友。

  杜无涯。

  杜无涯受邀来魔宫照顾他,一见面,就暗示谢知寒把守着魔宫的侍卫想办法支走,然后悄悄摸摸地告诉他:“道长放心,蓬莱仙境图我已经送回去了。护山大阵与法宝融合,轻易不会有人能伤害他们的。”

  “多谢道友。”谢知寒十分感激他。

  在两人之间,平日里黎翡在的时候一直躺着装死的小布偶爬起来,那张呆呆的脸上都显露出欣喜的神情,然后用这具行动不便的布偶身躯作揖行礼。

  杜无涯愣了下,道:“魔族的傀儡术?”

  “是其中的一种。”谢知寒将小布偶拎到身边,“他的肉身已经毁去,我想,只能用符合五行的天材地宝,为他重制一具身躯,将神魂纳入其中,才能重新修炼。”

  “谢道长说得没错。”杜无涯略一思索,“符合五行的天材地宝,蓬莱仙山里应当就有,只是这位小道友不好离开魔宫,若是女君回来,看他不见了,跟道长算账……”

  “她其实早就不在意了。”谢知寒道,“只是蓬莱众人,或者说仙盟众人,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无人接引,我也不好让他这么回去。”

  小布偶乖乖地坐在他旁边。

  杜无涯很是理解,但他对三华琉璃灯的事颇有耳闻,认为此事终于看到了希望,女君的病有更多信息可供参考,魔族跟正道的关系……也不急于一时。

  他道:“伏将军邀请我来时,只说是道长身体虚弱,需要调养,女君托我好好照顾你。但如今看来,谢道长好像并不只是身体虚弱啊……”

  杜无涯有时候虽然会为罕见病例兴奋雀跃、以至于有些不靠谱的言论。但他医术高超,光是用医修的明心慧眼望去,就知道谢知寒进来元神疲惫,精神状况恐怕不好。

  谢道长沉默片刻。

  此事太过难以启齿,可又困扰他多日,谢知寒迟疑再三,最后还是道:“请道友为我把脉。”

  杜无涯倒没有怀疑太多,他点点头,神情轻松地将手放上去。他的神情先是舒缓,然后突然皱起眉,迟迟没有松开,又看了谢知寒一眼,喃喃道:“……谢道长……你……”

  他琢磨了好半天,在谢知寒提心吊胆的目光下,缓缓说道:“道长,你身体里的毒素跟素女道的秘术融为一体,本应受到控制的。但魔族尾针的情毒,百花谷实在无人研究透彻,我之前照顾你时,只在药方里为你压制毒性,如今积重难返,它已经影响到你的身体了。”

  “我早该想到是这个原因的……”

  杜无涯却很诧异:“这毒虽然解不掉,可曾经也并没这么麻烦,如今渗透你的道体也就罢了,从脉象看,似乎还牵连元神疲惫,有不少一并发作之症。”

  这就是他的心理因素了。谢道长有点被剑尊阁下的话吓住,他忧思难解,总是记挂此事,不免会有些心理作用——而这种心理压力会反馈到身体上,产生一些类似孕期反应的症状。

  但他其实并没有受孕,是他心理负担太重了。

  “道友只帮我压制即可,”谢知寒道,“只是影响身体……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杜无涯不信,“道长好像有些很担忧的事没有告诉我。这世上最忌讳的就是找医师却又讳疾忌医,百花谷一生治病救人,广游天下,什么疑难杂症我没看过。”

  谢知寒问:“那道友知道毒素入体的影响吗?”

  杜无涯一下子被问住了,他挠了挠头,大略推测道:“不外乎是长年累月致人虚弱的病症,这毕竟只是用来辅助繁衍的东西,再凶狠能到哪里去,总归影响不到你的性命。”

  “既然如此,就更不必劳烦道友。”

  杜无涯被他说服了,只得叹气,他又重新开了方子,将药囊卸下来检查里面的材料,边写边道:“你也真是,什么都藏着,这样心里能好受吗?”

  谢知寒默默听着,他捧起茶杯喝了口水,盯着淡色的水面上浮沫聚散,翠叶软软地沉没下去,这很平常的画面,他突然涌起一阵想呕吐的反胃感,放下杯子捂住了唇,但只是干呕,什么都没吐出来,整个胸腔都震动着,泛着一股生拉硬拽过似的疼。

  杜无涯愣了下,赶紧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背:“你这样是瞒不过女君的,就像女君疯的时候会影响这个世界一起发疯一样,修为越高、元神遭受负担就越容易产生更严重的后果,普通人可能只是做个噩梦,修士却很容易形成心魔……你这样忍着不解决,连躯体反应都这么明显,怎么会没有心魔?”

  谢知寒止住干呕,他捂住胸腔,五脏都有点被扯痛的麻木感。但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伤。

  他没有受伤,他只是恐惧……甚至不清楚恐惧的是孕育一个孩子,还是恐惧这种孕育不被允许。

  他毕竟没有问过黎姑娘。两人也只是……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关系。无论以哪一方的习俗来说,两人没有合籍为道侣举行大典、没有拜堂成亲洞房花烛,这不是一个可以正当培养后代的关系。

  谢知寒的观念总是这么规矩。他为自己制定严苛的框架,将道德标准做成囚笼,第一反应总局限在“在道义上是否合理”。

  用更直接点的话来说,他像个牵手就会为她守贞的圣人,被侵.犯后还会担忧自己的触碰会冒犯对方,这源于林云展封闭而单一的教导,因为这是剑尊的转世,便将他教成了一个众人心目中的“无念”的形象,他们确实做到了。

  杜无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而谢知寒只是服了点安神静心的药,就什么都没有再说了。

  ……

  黎九如在八病观待了一阵子,直到玄凝真君卜算出轮回玉盘的方位,出乎意料的是,这件跟光阴书一样涉及时间、生死、轮回的法宝,居然就在魔域当中。

  她和苍烛当即返回。

  不仅是魔族,连苍烛都指挥着一群两尺半高的小鬼寻觅踪迹,偌大的魔域差点被整个翻过来,可还是没有找到。

  黎翡最近觉得有点奇怪。

  不止是因为找不到轮回玉盘,而是谢知寒好像有点躲着她。

  黎九如一边想这事儿,一边心浮气躁地翻下属呈上来的玉书卷轴,无论是哪一方魔域的将领,都没能探测出消息,公仪璇连地下千丈的河底都去过了,灰头土脸地被裴还剑从河底拔/出来,依旧一无所获。

  她合拢卷轴,叹了口气。

  急是急不来的。

  血巢之心融化在自己身体里,也不知道用血液代替能否成功。像这种关乎时间生死的法宝,必然会藏匿在一个很特殊的地方,慢慢寻找就是了……

  黎翡抬起眼,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挽袖补字的谢知寒。

  他最近在修补整理一套道法典籍,并非是术,只是一套清心明性、压制心魔的书册,这也是他在被抓来无妄殿之前未完成的几项事务之一。

  黎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莫名感觉尾巴有点痒……她支着下颔,在心里数落自己:你看看,这就是恣意妄为的后果,每次一被他用手摸一摸就勾过去了,这哪儿成啊?谢知寒还是无念转世的,记仇,得记仇。

  ……长得明明一样,怎么看起来区别这么大啊。

  黎翡的思绪越飘越远。

  他脆弱一点也好,反抗起来也只是嘴硬,忍不住疼了就推她,压住尾巴不让她乱动,最后实在没办法就讨好地亲她,小心翼翼地贴上来,眼睛里还含着泪。

  从前她还没觉得有谁脆弱得这么可爱呢……无念是怎么转世成这样的?

  “你说我坏话,我是能听到的。”一双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声音却是响在脑海里的,跟幻听似的,“你有点喜欢他?”

  “我只是在心里想,别偷窥我的脑子。”黎翡也直接用思绪跟他对话,“我以前还有点喜欢你呢。”

  “……”无念低下头,贴在她的耳后道,“再说给我听一遍。”

  “朋友的那种,”黎翡道,“我的好知己。”

  她说这话时情绪很平和,没有丝毫失态。倒是无念动作微顿,身形又消去了。

  他好像不爱听。

  黎翡也不在意他爱不爱听,她伸手安抚了一下尾巴,在心中默默跟它道:“谢知寒躲着你两天了,你看不出来?他指定有事瞒着我。”

  尾巴不会说话,尾巴蹭蹭她的手。

  黎翡继续在心里自言自语:“他是不是知道我对那帮傀儡小人已经没什么杀意了,得想个办法再要挟他一下。人族怎么总是这样恃宠而骄,得到了宽容就想要偏爱……我是不会上你们人族的当的。什么冰凉凉的太阴之体,什么软软的怀抱,都是我修行路上的绊脚石……”

  黎翡说着说着,心里就有点不高兴,冷哼了一声。一旁补字修书的谢知寒搁下笔,转头看了她一眼。

  黎翡也盯着他,说:“别想从魔域逃走,我会把你抓回来强.奸你的。”

  谢知寒:“……你是怎么……从看卷轴想到这里的?”

  “你坐得太远了。”她道,“你不坐我怀里,应该就是想逃走吧。”

  谢知寒:“……我倒是没……”

  “逃也没有用。”黎翡顺着自己的思路脑补了下去。“你一个小小的化神修士,还想翻出我的手掌心?天下之大,却没有你的容身之地,除了老老实实待在无妄殿伺候我,还有谁敢收留你。”

  说完,女君大人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