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溫奶茶
只是当她看着那个被抬出来的金色大笼子时,还是忍不住想呕吐和尖叫的冲动。
金笼子大得像花园亭子,而里头正关着一名少女,莳萝最先注意到她一身雪白的裙袍,少女低垂着脑袋,彷佛雪下僵死的小鸟,双手被俘至身后,姿态脆弱可怜。
笼子被抬至正中央,那里有着大理石雕刻的至高神雕像,苍白空洞的脸孔被打造出慈爱的表情,哪怕一会可能就有一个无辜的少女要在面前被活生生烧死。两位身穿圣堂白袍的审判官就在那等着,金线袖袍下的珍珠和水晶装饰闪闪发光,彷佛真有神迹加身。
莳萝发现其中一位是入城时见到的十三圣主的代理人,但另一位她不确定,因为她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一面奇异的面具遮住整张脸孔,左面镀银,右脸烫金,彷佛日月交融,异常诡丽。
圣主代理人高声宣布:“在至高神赋予的权力下,十三圣主、虔诚的信徒和银骑士的银剑请见证吧!在你们面前的是一位罪人——费欧娜.伊格克劳,白熊塔的虎蜂骑士蒙塔.伊格克劳和枫堡伊莱雅夫人的独生女,她窃取其父的宝剑,谋杀数位求婚者,玷污了至高神和家族的名誉,因此被送来这里接受公正的审判!”
观众台上的人们顿时七嘴八舌,有人怒骂猩红新娘,也有人低声请求至高神原谅,更多的是高喊裁决和正义,最后全都混成一团嗡嗡的鸣叫,像是闻到花蜜的饥饿蜂群。
“现在请罪人忏悔自己的过错吧!”
这就是圣堂的审判,材料和调味品都准备好了,压根没有要给羔羊呼吸空气的机会。
莳萝悄悄抬起手,她想自己可以很简单地带走费欧娜,带着她逃入山野,也许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野人、甚至是女巫。莳萝之前想过无数次,但同时也清楚,逃走就代表认罪,耻辱和骂名将化作永远的诅咒,玷污少女的清白。
“我忏悔!”
费欧娜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她抬起头那一刻,莳萝下意识放下手。
绳索在她身后解开,橄榄肤色的少女正对着艳阳,高声宣布:“我忏悔我不够谦卑!五位骑士将我团团包围,我竟毫不谦卑和退让地将他们一次斩杀!”
白袍柔顺垂至脚趾,但底下包裹的身子却笔直如剑。莳萝想起来了,这可是一位女骑士啊。
金笼子怎能关住真正的猛禽。名为费欧娜的少女从不是代宰的羔羊,她目光锐利如鹰,环视着嗡嗡鸣叫的观众。眼神和话语是她的宝剑,曾经指控她的罪名成为荣耀的盾牌,费欧娜站在至高神像前,以蜂鹰骑士的姿态凶猛反击:
“愿至高神原谅我的狂妄,也愿至高神赦免我的父亲和母亲、我的家族,他们一个教我武艺,一个教会我勇气,哪怕面对五个心怀不轨的男人,我做为一个弱女子竟都没有投降的念头,而是以蜂鹰骑士之名誓死奋战!”
莳萝看着场中央发光一样的费欧娜,女骑士就站在曾经梦寐以求的比武场。
阳光照在身上热血沸腾,骑士的剑虽不在身旁,但她笑容无畏,言语锋利,就连银骑士的宝剑也因此收敛了光芒。刑场就是她的战场,观众有一瞬间为之静声,彷佛再次目睹一场精采的比武。
谋杀是事实,胜利也是。她在至高神和神律面前是明正典刑的谋杀犯,但在玫瑰律法和赞颂诗歌中,少女展开傲人的翅膀,锋芒尽显,无愧于祖辈蜂鹰骑士的名声。
英勇、荣誉,还有高贵的血统,如果真要将这样优秀的孩子扼杀在金笼子……..任何一个拥有骑士头衔的贵族都忍不住心生恻隐。
“脱去她的衣服,曝露她的丑陋!”圣主代理人气急败坏地下令。
费欧娜却不慌不忙地提醒:“你确定要打开笼子吗?我可是凭一人之力就杀掉五个骑士的凶徒喔。”
“在至高神和十三圣徒面前竟还如此狂妄无知!”
圣主代理人正义凛然喝斥,却还是小心和笼子保持了距离,彷佛里头真的关了什么毒蛇猛兽。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同伴,金银面具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冰冷的反光刺得眼睛微痛,代理人咬咬牙,一次就唤来七个银骑士去打开笼子的门。
费欧娜还没慌,莳萝却已经浑身紧绷,她看着七个骑士围着金笼子一圈,其中一人正要打开笼子,准备执行命令,拨光费欧娜的衣服。
作者有话说:
审判很快就结束!
PS:发现新的刺激很需要,最近被安利冰与火之歌的新剧,龙之家族,虽然演员颜值不高,但演技在线,好看,好像找回了点感觉!!!
第二百零九章 荆棘女神
◎荆棘保护玫瑰,代价是持剑之人的手必将鲜血淋漓。◎
“慢着!”
一个人影飞速掠过, 银骑士竟阻止不能,无瑕的银墙出现了破口,黑色的不速之客闯入了会场。
漆黑的长袍宛如乌鸦的羽毛, 男人身材消瘦,佝偻着枯枝似的身躯, 但包围在他身侧的银骑士却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已经从那顶散发着异光的头盔认出其身分——星冠贤者杜肯, 唯一有资格和银骑士平起平坐的青铜骑士。
其中一位年老的银骑士狠狠瞪他一眼,最后还是无奈地放好友通行。
圣主代理人气急败坏对来人喝斥:“青铜骑士杜肯!你竟敢擅自打断至高审判!”
“至高审判?”沧桑邋遢的术士面带不屑,他睁大那双蓝得诡异的眼瞳,阴森森地环顾了一圈众人,彷佛他们才是不速之客。
“原来啊,今日大家齐聚一堂都为了至高审判啊, 圣律院的雅各布大人, 黄金大圣堂的圣主,还有圣女院的圣修女……”
伊莎贝拉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吓得后退一步, 但也很快反应过来, 赶忙整理仪态表明自己是代替院长特莎出席,杜肯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就移开了。
“如果我没记错,神律从未更改, 至高审判需要黄金大圣堂的圣主和三院长才得以举行, 圣主为裁判,另外三位护法官辅佐,从古至今从未变过。如此重大严谨的至高审判, 不知是哪个没长脑子的竟忘了邀请圣学院?”
雅各布大人皱着眉:“这次审判与往日不同, 杰洛夫大人和七位罪女之一有血亲关系, 有违神律的公正无私原则…….”
杜肯就像秃鹰看到自己最爱的腐肉,对送上门的雅各布大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所以我就是代表圣学院出席的护法官!”
雅各布大人瞬间哑口无言,杜肯的样子活像个流浪汉,他只想找个理由把人拽出去免得在王亲爵臣丢人现眼。但他忘了,杜肯作为杰洛夫大人的得意门生人人皆知,加上星冠贤者的威望,暂且不谈其古怪的作风,杜肯甚至有资格列入下一任院长人选,更不用说代表圣学院出席审判。
只见那位金银面具的圣主比了个手势,代理人会意,立刻上前欢迎这位圣学院代表。
当然,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杜肯一上来就毫不掩饰立场:“至高神慈悲,我以圣学院护法官的身分提出异议,神律宽宥所有纯洁之身的未嫁少女免于刑罚,何况还是一位有着高贵血统的淑女。费欧娜伊格克劳的罪行尚未定论,根本无需用刑。”
“她冥顽不灵,双手沾满鲜血,毫无忏悔之意!”
“怎么会?她不是忏悔得很清楚吗?我远远就听见了,一个女孩宰了五个全副武装的骑士,陈述事实怎么会是冥顽不灵?”
圣律院的院长,雅各布大人不甚赞同地咳了几声:“杜肯爵士,收起你的巧言诡辩,我们都知道这不但是事实更是谋杀!这名罪人利用阴谋诡计杀害了五名求婚者,神律保护的是无辜少女,而不是残忍傲慢的魔女。”
杜肯爵士露出一脸真诚的诧异:“大人,你怎么自己就提早结束审判了?我们今天齐聚一堂不就是为了要确认费欧娜伊格克劳到底是无辜少女,还是残忍的刽子手。现在你自己审判完了,那还需要我们来干嘛?作为主判的圣主大人都还没开口呢。”
老术士孤僻乖戾,完全不同于那些开口带着草纸和松墨清香的溫吞学者,他的言语就彷佛淬了血的羽毛笔,一笔一划都长着乌鸦的爪牙,每句话就要留下血淋淋的伤痕。
莳萝在人群中看着术士舌战群雄、毫不退让,心想着这就是凯瑟琳选择他的原因,杰洛夫大人信任的人不只他一个,但只有杜肯有这个胆量站在至高神面前质疑真理。
对面闹场的意图太明显,这时伊莎贝拉壮着胆子出声:“费欧娜的确极其顽劣,在危塔就多次不服管教,甚至试图对圣修女行凶,包括我本人都差点惨遭毒手……”
老妇人忧伤苦恼的模样颇有说服力,被关在笼子的费欧娜面对指控却面不改色,幽幽补充一句:“都说我一人杀五个骑士,真要杀妳,妳人还能站在这里泼我脏水?难不成妳一人抵五个骑士?”
伊莎贝拉咬牙切齿:“大人们都听到了,牙尖嘴利、横行霸道,现在连至高审判都不放在眼底。”
戴着面具的圣主始终没说话,代理人却似乎能领会他的意思:“是了,刑罚也是审判的一部份,费欧娜天性顽劣,总要先教她何谓温顺,她才会乖乖吐出事实认罪。”
眼看着无法拖时间了,杜肯爵士冷笑一声:“我真不晓得为何如此执着脱一位未婚少女的衣服。”
这会连雅各布大人也变了脸:“注意你的言词,杜肯!这是一场公开公正的审判,不是你圣学院的辩论场!你若坚持要偏颇罪人,那就换一个术士上来,杰洛夫大人底下的英才多的是!”
“在至高神面前保持肃静!”圣主代理人出声维持秩序,他传唤证人,试图重夺主导权。
莳萝看着那面老鹰旗下走出一个深肤的老男人,那毫无疑问就是现任白熊塔伯爵,齐利安伊格克劳,费欧娜的叔叔。因为费欧娜此时正试着用仇恨的眼神杀死那人。
齐利安伊格克劳显然早有准备,他上来就复述了一遍那可怕的“屠杀之夜”,还遣人拿出那把血迹斑斑的凶器。白荆剑失去了名字的光芒,乌黑的剑身彷佛生满了锈斑,可见当时战况之惨烈。
“我深爱着我的哥哥,无法公正审判自己的血亲,所以才寄希望于神律,伊格克劳家会服从圣堂所做出的任何裁决。”
在齐利安上来后,那些受害骑士的亲族也上来控诉费欧娜,他们撕心裂肺的哭诉夹杂着群众的怒骂声,甚至胜过先前为冠军的欢呼声,彷佛费欧娜杀了在场所有人的儿子。
费欧娜面无表情,置身事外。她的目光一直放在那把被齐利安拿来当证物的白荆剑,彷佛能穿透那些血垢,触摸底下蔓延的荆棘纹路,那是帝国女王赐予的花纹钢剑中最独特的一把。
少女骑士曾感受着寒冷的锐气刺穿指腹,流出与祖辈相同的骄傲之血,耳边是父亲谆谆的教诲:“荆棘保护玫瑰,代价是持剑之人的手必将鲜血淋漓,费欧娜,我勇敢又鲁莽的姑娘,妳必须有所觉悟才能挥舞这把剑。”
高傲的骑士之女无数次幻想过当她继任之时,热血沿着剑身和掌心的纹路燃烧,她手上高举白荆剑,底下是封臣和子民的欢呼和拥戴。
所以现在她一定是在很可怕的噩梦吧?白荆剑沾满他人的污血,成了她不洁的罪证,太阳的炫光刺痛双眼,空气充斥着各种谩骂和羞辱。
她想,自己终究没能真正驾驭白荆。
又是一声悲痛的控诉,费欧娜闭上眼睛,终于感到了绝望。当所有人就认定那杯水是酒,它就必须燃烧。她已经厌倦不断陈述清白。
她在绝望中也感受到了另一种强烈的渴望。
一次就好,起码在死之前,让她再触碰一次白荆,擦洗剑身上的血迹,洗去污蔑和罪证,起码让它下一个主人可以看清楚深刻剑身的荣耀。
很快,又有一个证人上来,这次却没有愤怒和哀伤。费欧娜已然不想再听,甚至懒得抬起一眼。
那人云淡风轻说: “既然是公开审判,依照神律,信徒作为见证者,也有发言权吧。”
“沃顿大人你这是何意?”
女骑手们催促骏马,绿金二色的阵仗摆开,宛如原地长出一片森林,沃顿公爵及其夫人施施然踏入会场,无视圣道师不赞同的眼神,
银骑士不敢冒犯他,只能如左右护卫看紧他的动作。
雅各布大人面色不悦,似乎已经对这场开头不顺的审判失去耐心: “沃顿大人有何指教?我记得你和杰洛夫大人一样,都是某位罪女的血亲。”
奥莉维亚的父亲,沃顿大人是个温文英俊的男人,他留着俊美的胡须,气质温文谦和,看上去比杜肯更像一个学者。
“虽然我的确挂心我女儿的清白,但在这里接受审判的是伊格克劳的女儿,我与她毫无关系,真要说起来,我其实和蒙塔大人曾在沿海一带并肩作战。”
他说话轻声细语,却字字清楚,让人忍不住专心倾听:“蒙塔大人生前是一位虔诚的教徒,不过二十一岁就亲自徒步穿过赎罪波,来到圣城伊林请求银骑士册封。他在世时英勇善战、平乱无数,曾协助圣城清扫藏匿在内山的土匪,还恳求我广布各地的船只一起剿除蔚蓝港口的海盗余孽。”
他每说一句,齐利安的眉头就皱得更紧,兄长的功绩每一笔都沉重地压在他身上。
沃顿公爵的夫人也很专心听丈夫说话,她对费欧娜微微一笑:“照大人所说,他的女儿也继承了他的英勇无畏呢。”
翠蓝如雀翎的眼眸与奥莉维亚如此相似,让费欧娜不由得恍神,甚至有一丝感动,母亲说出来的话可比女儿甜美太多了。
不过经由其提醒,不少人也忆起那位虎蜂骑士的伟岸英姿,不由得悲叹唏嘘,先前针对他女儿的辱骂声彷佛从不存在
沃顿公爵收起笑容:“我只是一个活在先祖庇荫下的粗人,对神律和经典的参透,比不上在座尊贵的神侍大人们。仅以蒙塔大人的战友、还有至高神信徒和父亲的身分,我认为在一位虔诚忠贞的骑士死后,当众审判他女儿、甚至是剥光她的衣服都不是很妥当的作法。”
“她是一位伟大骑士的女儿,被她杀害的骑士就没有伟大的先祖吗?”
“银骑士的剑也不一直是雪白无暇的吧?蒙塔大人生前平乱时,就曾剿灭了菲林和朗恩等古老的家族,无数高贵的骑士也败在他手下。他女儿作为继承白熊塔之人,代替父亲安定荆林,以一挡五,剿灭叛徒怎么就成了谋杀?”
雅各布难以费解地瞪着他:“你这是在做额外的指控,沃顿大人!我们在审判的是费欧娜杀害五名骑士的行为,神律不允许杀人,哪怕是贵族也一样。”
沃顿公爵笑的很是无辜:“我讲的是同一件事啊,没得领主召见,封臣不能随意进出领主的家堡,那五位在白熊塔遇害的骑士到底是无辜的求婚者,还是意图不轨的叛徒?若是前者就是神律所说的谋杀,若是后者便是平乱,神律似乎无法可管,若要管,恐怕我们在座所有人都得进金笼子了。”
沃顿大人说完,就干脆利落地退下,浑然不管自己身后掀起的轩然大波。
杜肯爵士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场面再次陷入混乱,圣主代理人皱着眉,敲打圣槌喝斥。他径直宣布:“行了,没有证人要上来了。那么依据齐利安伊格克劳的陈述…….”
笼中的少女突然高喊出声:“请允许我呼唤最后一位证人上来!”
作者有话说:
俗世的审判还不需要莳萝上场(高能预告剧透???
PS:最近天气变冷,起床变得好痛苦QAQ
第二百一十章 蜂鹰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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