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时琉许久少有这般无措狼狈,任谁大概都很难接受,前一息还在被人开解得眼角垂泪,下一刻就突然被拽到大庭广众、四面八方不知道多少双修者远窥天梯的眼睛下。
魔却像未闻,他缓抬起手,指腹蹭过时琉被情绪沁得艳红的眼尾。
还未来得及坠下的那滴泪便被他捻碎在指腹间。
“……你哭了?”
时琉咬唇,偏开脸,哽声:“没。”
“让你离开他,你就这么依依不舍?”魔沉哑着声问,“若是我死了,你也会哭得这么难过?”
“——?”
时琉只听他死字已然气恼至极,几乎想干脆咬死他算了。
偏偏方才难过至极,憋闷的情绪这刻全数压抑在胸膛间,叫她呼吸都不顺,张口大概也是忍不住哭腔的。
于是时琉别开脸,忍着呼吸,气恨地想甩开他的手。
没能够。
还被眼尾也隐隐泛起红的魔捏紧了她攥起的手,给她根根手指打开——
他把她纤细五指死死按在心口。
‘砰,砰。’
时琉怔了下,回过头。
她看向自己指尖抵着的那人的胸膛。
——这是第一次,她听见了里面震荡急促的心跳。
魔低下头,额心抵着她的,那张清隽神颜此刻却被情绪汹涌迫得痛苦微狞:“你想跟他走?好,可以,把你还给我的这颗心拿回去。”
“我不要……”时琉眼神惊惧,她本能想起南蝉说,她杀他那一刀便是刺进这里——
少女慌了神,眼泪一瞬便模糊了视线。
她顾不得再去忍去管,只拼命地,像哪怕折断手指也想从他心口前拿开手。
可若帝阶的神魔真狠下了心,她如何能做得出一丝反抗?
灵力像冰冷的刀锋贴在她指尖——
魔迫她五指如刃,一分一寸插进他胸膛,她指尖灵力生生撕开他血肉,一点点触及心脏。
血在雪白衣裳上盛放开一朵花来。
时琉浑身都栗然:“别……求你放开我——酆、酆业……!!”
她尾声哭腔已近撕心裂肺。
——
魔像是在她哭声里猝然回神,停住。
灵力散去,时琉猛地抽身,仓皇踉跄着退开,她几步便跌坐在地上。
时琉脸色惨白地低头。
手指间全是他鲜红的熠着淡金色的血,刺得她眼睛疼,心口也疼,浑身都疼得快要虚脱了。
几息过后。
地上的少女起身,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跑去。
魔僵在金白色的天梯下。
他闭着眼,低垂着的睫羽却像是被什么浸得湿潮。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听见世间吵闹,四面八方的声音从天地间用来,聒噪得令他慢慢从心底生出一点绝望而冰冷的杀意来。
冷白如玉的额心,神魔纹血红的一侧光色渐盛,隐约透出血芒。
只是染得通红的雪白袖下,魔抬起的手终于还是慢慢垂下。
——也罢。
这世上终究还有她。
她留恋俗世,凡尘,朋友,家眷,还有那些可怜的无辜的人。她唯独好像不太喜欢他。
那便热闹些吧,她活着的地方,终究不该像他一样死寂、无声无息的。
“……”
魔漆黑的世界里,其余五感也渐渐剥离。
他侧过身,阖着眼踏上第一阶天梯。
然后是第二——
“砰。”
有什么东西跌撞进他怀里。
消散的五感一止,魔眼睫忽地颤栗了下。
那片仿佛曾延续万年的、纯粹的黑暗里——
有个女孩抓住他的手,慢慢抬起,然后把它抵在她的额心。
那里的神魂空了一小块。
神魂之契不复存在。
而少女抑着颤,声音很轻。
“我想过了。”
“就算前路真的是再见不到一丝光亮的永夜,我愿意和你,一起走向黑暗里的那场终局。”
【卷四·尾记】
爱是人性的最大弱点,亦是人心底最后一道壁垒。
爱让人畏惧一切。
也能让一切无所畏惧。
——《卷四:紫辰动世》,完。
第85章 玉京溯仙(一)
◎吝朝夕。◎
“我来过这人间。”
“我笑过,怒过,忧过,乐过,我爱过什么人,也被什么人爱着——如此,我便算真正活过这一世。”
“我没什么好遗憾的。”
——《三界传·人间卷·无名》
登天仙梯的尽头,名为天门。
这里是从凡界通往仙界的唯一入口。
站在那座碧玉天成的巍峨门庭前,时琉有些失神。梦中的前世与眼前的现实终究是感受不同的,况且作为小琉璃妖时,她也是被中天帝从域外战场带回来,不曾走过这人间的通天路。
在她走神时,身后的登天梯已经掩没在金光里。
犹如梦幻泡影般,登天仙梯从人间到仙界缓缓消散去。而后云海四合,刹那归一。唯有遥远的金钟玉鼓齐声,如从天际八方惊荡而来。
伴着金玉之响,他们面前的碧玉天门缓缓打开。
门后百里玉阶庭,直铺天际。
玉柱盘龙,梯庭镂凤,玉阶庭旁云雾翻涌,上有红霓越空,金羽蓝冠的仙家鸟雀衔着琉璃似的半透明的花枝,穿过红霓,争先恐后地飞来。
美则美矣——
时琉警觉望着,只觉这势头未免有些太过殷切。
若非断相思送归时璃,那时琉此刻大概已经要拔剑了。
大约是感觉到少女连背脊都紧绷而挺直,站在一旁的酆业不由勾唇。凌空握出的翠玉长笛被他向前一抬,轻戳了下少女后腰。
“!”
时琉蓦地一僵,险些跳开。
等回过神她才忙拍开酆业的笛子,捂着后腰恼羞回眸:“你戳我做什么。”
“叫你不用紧张,”金红神纹下,难辨神魔的酆业阖着眼,懒洋洋勾着唇笑,“那些鸟雀是来行登仙灌顶之礼的。”
“登仙…灌顶?”时琉听得疑惑。
却不必酆业再解释,飞得最急最快的鸟雀们已经到了两人头顶,它们松开了口中衔着的花枝,伴着金玉交鸣啼奏仙乐。乐声中,鸟雀们衔来的透明又七彩流光的琉璃花枝纷纷从空中落下,如一场盛大烂漫的雨。
只是那些透明花枝落到半空,便纷纷化作千万道祥瑞仙气,悉数向着天门之下的两人灌注。
许是仙气太过浓郁,时琉几乎被灌顶得恍惚了半晌——等重新清醒时,体内已仙气满盈,再无一丝驳杂灵力。
“…好奇妙。”
时琉闭着眼睛尝试控制体内仙气,只觉自己身体轻飘得犹如微尘,意念一动,却又有搬山卸海之力。
时琉细察过后,睁开眼:“在玄门入门天考的云梯界里,我接受过一天一夜的仙气洗礼,那云梯界的仙气和这里十分相似,但远不及这里万分之一的浓郁。”
“登仙灌顶是为你脱去凡俗之体,至于云梯界,”酆业不知想到什么,凌眉微皱,神容间露出一点淡淡嫌恶,“里面的仙气太脏,若非有助夯实根基、能让你未至窥天门境仍顺利脱凡,我便不会叫你接受了。”
时琉一顿。
停下对天门后仙界的好奇打量,她意外又惊讶地转回来:“原来在还未入玄门那时,你就已经打算带我一起飞仙了吗?”
“……?”
酆业被问得梗住。
一两息后,金红神纹的神魔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他踏上碧玉天门后的玉阶庭,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向北飘然而行:“万年未见,这仙界我竟有些忘了,先去前面探探路。”
时琉唇角轻弯,跟了上去,她十分体贴地换了个话题:“按你刚刚说的,这仙气也分干净不干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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