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154章

作者:曲小蛐 标签: 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玄幻仙侠

  那人似乎也听见了开门动静,站在院外侧身望过来。

  四目相对,时琉歉意地朝他轻颔首,便要走过去。

  “停下。”

  身后魔哑声似带笑,语气沉了下去。

  时琉视若未闻,继续向院心的亭子走去。

  “时琉,我让你停下。”

  “……”

  时琉用力闭了闭眼,朝前快步走去。

  便在她将要踏出小院的时候。

  “好。——这是你选的。”

  那人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又勾回几分懒散的笑音。

  时琉有些不明所以。

  然后下一息,她与晏秋白的神色便同时变了。

  血月前,朦胧的云山雾海骤然翻涌,腾起的惊雷劈开一道天裂,无尽金光之海露出一线,晃得天地同寂。

  惊雷过后,苍穹中忽起浩浩之声,声传天下,震荡四方:

  “闻时家有女,名为时琉,生伴紫辰异象,身负灭魔命途,吾见之甚悦,欲求之入主吾中天帝宫,世与修好——”

  “明日午时,于时家开天门,降登天之梯,携紫辰归仙。”

  “千里之内,同观盛礼!”

  “……”

  天地骤寂。

  而后那一隙金光散去,血色的幽冥苍穹重新闭合,风淡云疏,就仿佛方才一息只是时琉的幻觉而已。

  然而神识范围内,只几个呼吸过后,时家上下就乱作一团——

  论及人心惊骇,大概比昨日更甚。

  时琉到此时才猛回过神,她顾不得去看晏秋白,惊恼回身:“你疯了!?”

  “嗯。”

  魔倚着门框,垂阖着眼,懒洋洋转了把长笛:“你逼的。”

  “?”

  时琉都想回去和他理论,偏那人在此时转身回房,门在他身后无风关合。

  而魔懒散声音留在门外。

  “好好聊,多告别几个,你也只能见他们这一面了。”

  “——!”

  时琉气得神识都恍惚起来。

  一夜时间,时琉从来没过得这般累过。

  时家上下全都陷入半疯癫状态,一部分人坚持是他们入了魔生了幻,这才听到以陨落万年的中天帝为口吻却分明行着神魔之举的天威,另一部分人恨不得个个亲自来“审问”她一番,逼出实情来。

  时琉不胜其扰,只庆幸断相思已经被她提前作为“遗物”给了时璃,不然此刻她怕是已经被来自玄门和时家的剑讯给埋了。

  唯一省心的,大约只有晏秋白了。

  昨夜一席交谈,时琉忧心和不知如何作答的问题,晏秋白一个都未提过,更甚是主动避开,只与她说了时家这场大战之后,三方情况和态势,以及玄门那边的一些想法——

  托魔的“福”,他返仙开天门又力抗登天梯、强引幽冥入凡界,掀起来的前所未闻的天地异象,已经让整个凡界全都陷入恐慌。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天机阁关于魔头祸世的卜卦,原本还狼子野心集结在玄门四方的众仙门合盟,一日之间便如鸟兽散去,纷纷忙着稳固各自宗门大阵、纠结召回山外弟子,准备不日御敌去了。

  原本迫在眉睫的玄门之劫,却是结束得如此荒唐。

  晏秋白说起时,神色间显然也觉着无奈而心情复杂。但除此之外,他对那个魔的过分行事全无提起。

  可越是这样,时琉越对他心有疚意。

  然而,午时开天门之事已被魔通传天下,一时之间又找不到雪晚人在何处,时琉没有时间与晏秋白解开这个心结,只能继续留她的“遗物”——

  昨夜之事让她看得清楚,如今的“业帝”行事之疯魔,怕是三界内也未必能找到个与他相媲美的。

  她须得做好最后打算。

  一夜过后,时琉终于从紫江阁的一处客居内出来了。

  这一回,她传了剑讯回玄门,又去了时家议事堂。

  没人知道她对两方说了什么。

  赶在午时之前,时琉从时家的议事堂出来,见到了早已等在门外的晏秋白。

  “师兄,”时琉连忙上前,“你一直在外面等…?”

  “无碍。玄门受伤的弟子我已安置好了,掌门那边也交待过来龙去脉,没有旁事,多等一会儿便当散心了。”

  时琉歉然望他:“对不起,师兄,这几日又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晏秋白淡淡一笑:“我确实不喜欢麻烦,但你的事,我不觉着是麻烦。”

  “……啊。”

  时琉正内疚着,忽想起什么,她从束腰里拿出一枚芥子戒,递给晏秋白:“这个,还给你。”

  晏秋白怔了下,几息过后,他才眼神微黯地抬手接过去。

  芥子戒躺在他掌心,执着地闪熠着光。

  晏秋白望了片刻,低声:“只给我这个吗。”

  时琉轻攥起手指,下意识避开他眼睛:“师兄小时候认识的那个时琉……我可能,没办法还你了。”

  寂静过后。

  晏秋白忽然轻声笑起来:“你想什么,昨夜分开前,不是你说的,有东西需要我转交给旁人?”

  “啊,差点忘了。”

  时琉惊回神,连忙从腕上的石榴旁的叶子里取出一枚玉简,递过去:“这块玉简里是我给那人的几封信,请师兄务必代我转交天机阁圣女,雪晚。”

  “雪晚?”晏秋白意外,“你与她熟识?”

  “嗯,她是我朋友。”时琉一顿,“因为她的身份和性格,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她来做比较好。”

  晏秋白轻叹:“我也不能知道?”

  “不是不能,”时琉蹙眉,“是若我不在,师兄不知道,对你对玄门都会比较好。”

  “…不在?”晏秋白像无意识地轻声重复。

  时琉回过神,肃然摇头:“师兄,我决不会随他去仙界的。”

  “为何?”

  时琉一怔,她大约是没想到晏秋白会这样问。

  短暂地犹豫了下,少女黯然垂眸:“因为我会害死他。”

  “那他知道吗?”

  时琉面色微白,惨然笑了下:“紫辰灭魔,世上还有几人不知道么。”

  “他既然知道也依旧如此选,那是否是因为,”晏秋白轻轻一叹,“对有些人来说,你的意义大过许多。”

  “……”

  时琉怔然仰眸,不解而近肃然:“师兄应该猜得到,万年之前中天帝的陨落绝非世人传闻那般——那是一桩天大的阴谋,更是他背负万年的血海深仇,我如何能大过它?”

  “我不知他,所以不便评价。”

  晏秋白停顿了下,还是又开口:“我只是想,若我是他。”

  时琉微蹙眉:“那师兄如何?”

  晏秋白抬手,轻摸了摸时琉头顶:“他既已背负万年,所追所处尽是至恶至暗,若是有一日,那至恶至暗之地,忽然生出了一朵很小的花来……”

  “比起万年仇恨,它是不大,但它是那片死地里万年来唯一开出的花。”

  “我若是他,纵万死也会护它在身下。”

  时琉愣愣听着,她很慢地眨了眨眼,不知缘何,眼底竟还生出点涩意的潮。

  “一朵花虽小,但于他来说,那是一方菩提世。”晏秋白轻叹,“没人教他忘记复仇,但也不要因为万年仇恨,就剥夺他想走进光里的资格,那对他更是太残酷,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

  时琉欲言又停,她眼底动摇的雾色快要凝作一泊湖,那湖清透如玉,又快要倒倾下来,化作场瓢泼的雨。

  最后还是未能忍下。

  一滴泪路过少女眼角,鼻翼,唇畔,最后跌进泥土里。

  她闭了闭眼睛:“师兄,我——”

  话声未竟。

  天上阴沉透红的云兀地震荡,而后一息消散无影,不见金轮,却见万亩金光如山海倒倾,铺天盖地地挥洒下来。

  一座巍峨圣洁的登天梯自金光最盛之处层叠落下,直铺到时家隐世青山之巅。

  即便身在数千里外,依然能窥见那天梯仙境。

  而时家内,议事堂前,平地疾风骤起。

  晏秋白面前的少女转瞬就没了影。

  晏秋白微微皱眉,侧身望向时家祭天台的方向,隔着庭院楼阁,他身影一晃,眨眼便至。

  而那被染成金色的天梯就落在宽广的祭天台庭下。

  梯尾,两道身影纠缠难分。

  “酆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