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枭药
他擦去面颊的狼狈,提醒道:“阿棠,你要知道,如今你我换了感觉,朕原本可以不必理会你。”
的确,刘景天这话说得不算错。
刘景天为了她,费了不少的功夫与力气,不像上次在冷宫中糊里糊涂的戛然而止,而是有始有终,酣畅淋漓。
但是只要一想想这感觉实际的来源,再是爽快,苏允棠也觉着憋屈。
她嫌弃冷笑:“陛下别忘了方才的荒唐从何而来,你原本可以不折腾这么一遭,叫我安安生生的过一个上元节。”
刘景天一句不肯让:“不过正巧寻到了唐黄,便姑且一试罢了,只是为了叫一切恢复原样,难不成有错?”
苏允棠:“陛下的意思,是想要臣妾跪地谢恩?”
她的面色冷若寒霜:“当真这样轻易,你坦言相告就是了,何必这样耗尽心机,给我下药?”
刘景天:“若不下药,你难不成便会甘愿配合?”
苏允棠猛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向他:“我为何要配合?刘景天,你为了与我不受我挟制,都甘愿再受雷击!若唐黄当真有控雷之术,今日当真叫你我换了回来,你日后要如何待我?”
刘景天忽的沉默一阵,片刻之后,才缓缓道:“不会如何,阿棠。”
他微微抬眸,面上甚至露出几分深情与诚挚:“不论怎样,你仍旧会是朕的皇后。”
苏允棠简直要笑出声来:“被你当作畜生一般驯养拿捏,予取予夺的皇后?”
“刘景天,我若早知你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在荆州,就该冷眼看着你的脑袋滚在那腌臜血污里!”
刘景天便缓缓的叹一口气:“你还怪朕费尽心机,阿棠,若非你咄咄逼人,朕也不会急中出错,为人所骗,你听听自己这话可像样?世间岂有被皇后动辄摔打训斥的帝王?”
苏允棠此刻已然站了起来,闻言只恨的抬脚便狠狠踢了身旁的竹榻:“世间也没有代皇后受伤受痛的帝王!”
“苏允棠!”
看着刘景天又一次发出脚趾被撞的熟悉呼痛,苏允棠的怒气这才略微平息几分。
“臣妾曾说过,陛下只需揣时度力,莫惹臣妾气恼,臣妾便自然不会冲动。”
她拉好衣襟,垂眸看向眼眸湿润的刘氏天子,声音冷的刺骨:“如今,既是陛下这样不听话,就也不要怪臣妾不客气。”
“你又要干什么!”
刘景天喘息着,原本该是一句颇有威势的威胁,只是因为身上的乏力和脚上的钝疼,却平白显出几分软弱:“苏允棠,朕只是不愿与你走到绝路,并非就当真拿你全无办法,朕劝你不要太过分。”
苏允棠原本就要走了,听了这话,却又转回了身。
刘景天额上被砸出的伤口一时不觉,又缓缓渗出了嫣红鲜血,马上就要流进眼角,激得她的眼眸也痒的微微轻颤。
她探身低头,伸手按向刘景天的伤处,指尖一点点的用力下擦,最终不轻不重的停留在他的眼眸上。
虽然不觉疼痛,但眼珠这样的要害地方察觉到异物威胁,仍旧叫刘景天无法自控的泛出泪水,下意识的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并没有紧张畏缩之色,甚至就这样迎着她的动作,毫不避让的弯起了唇角:“小心些,阿棠,当真失了手,疼的可不止是朕一个。”
刘景天的神情语气都算冷静,可苏允棠却仍旧在他的眼底深处,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戒备与畏惧。
是啊,生死性命都掌控在旁人手中,他这样的性子,怎么能够不怕?
苏允棠感受这眼角隐隐的痛意,愤怒之外,却又从中察觉到一丝莫名的快意来。
“不会如何。”
她低了头,一双杏眸清亮坚韧,将他的话又原样还了回去:“无论怎样,你刘三宝也终究是我苏允棠亲选的夫婿,不是吗?”
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刘景天的脊柱莫名一紧。
苏允棠并未察觉,说罢,她松手起身,毫不留恋的转身而出。
刘景天的眼中还隔着血泪,视线都已模糊不清。
但他却恍若未觉,就这样一眼都不眨,看着苏允棠顾盼神飞,湛然生光的模样神情,看着她脊背挺直,又娉娉袅袅离去的风姿背影。
直到苏允棠的身形彻底消失在木槅后,他方才缓缓抬手,嗅着手中丝帕隐隐的桂花香,面上满是说不出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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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的苏允棠没有再理会刘景天的神情,她步子发软的行出了寝殿,直到看见守在门口的李江海,才径直问:“什么时辰了?”
李总管瞧着皇后这幅踉踉跄跄、手上还沾着血迹的模样也吃了一惊,连忙低头:“禀娘娘,刚过子时。”
她是辰时动身去的安巷,逛了一圈去吃唐黄的酒酿圆子时,也不过用了半个时辰。
这么晚,刘景天还当真是折腾了挺久。
可想到这个,苏允棠的面色却反而更冷:“本宫的宫女去厄呢?”
李江海:“就在廊庑里候着,小的方才叫人送了茶点去,娘娘可要叫来侍候?”
苏允棠犹豫了一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还是道:“不忙,先让养乾殿的宫女来,去隔间与我梳洗了,待到轿辇到了,再叫她来。”
李江海恭敬应诺,立马就将她的吩咐安排了下去,
干完了这件差事之后,看着李江海想要进殿内去御前听差,又有些不敢的模样,苏允棠方才松了口:“去吧。”
李总管松一口气,正要谢恩,苏允棠便又补了一句:“你可以先去召太医带伤药来伺候。”
李江海愣了一瞬,反应过这话的言外之意,猛地瞪大了眼睛,再不敢耽搁,疾步便进了殿内。
苏允棠没有理会他,就用御前的宫女重新梳洗穿戴整齐,将身上收拾的差不多后,满面焦急的去厄就也匆匆赶了进来:“娘娘!”
苏允棠摇头,起身叫去厄扶了她手臂,面色沉静:“无事。”
只这么一个动作,去厄便也察觉到了苏允棠的举止仍旧无力,只是也知道养乾殿内不是说话的地方,心下再是着急,也只是强自按捺,闷闷低头:“轿辇已备好了,奴婢扶小姐回宫。”
苏允棠点头,一步步行到了自己的轿辇前,直到在夜色里看到了周光耀雄壮的身形,脚步才忽的一顿:“周统领当真是尽忠职守。”
到了现在,苏允棠当然明白周光耀安排徐越上元轮休,一定要亲自护卫她来安巷的缘故。
若是今日护卫的是徐越,她中药昏迷被刘景天带走,未必会这样顺利。
周光耀在夜色中低头抱拳:“娘娘恕罪,属下亦是奉旨行事。”
“好一个奉旨行事。”
苏允棠的声音平淡,又不容置疑:“周统领这般的护卫,本宫是不敢用了,你也不必动步,这就留在养乾殿罢了。”
周光耀一惊:“娘娘……”
苏允棠:“怎么?还要拿出奉旨二字来压本宫?那你这就去问问给你下旨的刘景天肯不肯应?”
周光耀神情一顿,看一眼神情冷淡的苏允棠,再看一眼一旁听出原委后,对他满面怒色的去厄,也无奈后退一步,低下了头:“是,娘娘路上小心。”
去厄狠狠瞪他一眼,扶着苏允棠弯腰上了车辇,待到车辇行起来,方才在滚滚的车轮声响中担忧开口:“小姐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这时,苏允棠方才疲惫的闭了眼,摇摇头,只径直道:“待到天亮,你派人去请小林太医进来,给我探探脉。”
唐黄那个骗子道主的话不可尽心,他那药,是不是当真与身子有碍,她还是需亲自找相信的人来看。
去厄一口答应:“我亲自去请!”
苏允棠便又睁开眼:“不必,我要你回家回府一趟,去寻无灾姐姐,要她为我办两件事。”
虽然今夜的事,叫唐黄一个骗子闹成了一场无稽荒唐,但她没有忘记刘景天原本的打算。
他在试图寻到叫一切回复正常的法子。
这一次是失败了,若是下一次,当真叫他寻到了真正的高人呢?
即便他没有寻出换回去的法子,天意也说不得就会有收回的一日。
刘景天提醒了她,她不能一昧只靠着这无稽的天意异状,趁着这时候,她的手上要有些旁的依仗,到了当真一切都回复如旧时,她不能再束手无策,由着刘景天拿她将禽鸟犬马一般折辱驯服。
苏允棠的神色叫去厄的心头一跳,连宫女不能出宫的规矩都忘了提,只是认真瞪大了眼睛,安静听着。
“第一件,是再挑一批忠心得用的侍女,不拘大小,都往永乐宫送来,我要用。”
“还有,就是请无灾姐姐去打听打听,如今与咱们亲近的叔伯长辈,京中还剩几位,都是什么情形,请无灾姐姐与他们传话,过些日子,我要出宫,请诸位长辈们聚一聚。”
作者有话说:
更啦~抱歉,这段时间有点忙,可能无法准时九点更新,不过还是会保证日更哒,大家可以早上睡醒刷一下就好啦!
第36章 睡什么睡
◎去把刘景天叫起来!◎
“娘娘从哪儿沾染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东西!”
永乐宫内, 应召而来的小林太医给苏允棠探过脉后,勃然变色。
苏允棠沉默了一阵,只是问道:“叫你来, 就是想想问问,之后可会有什么隐患妨碍?”
林芝年还透着几分稚嫩的清俊面容上,露出痛苦之色,手背上都攥出了青筋, 却当真没有再追问这脉象的来源。
的确也不必追问, 这世上, 能给皇后娘娘下药的, 还能有谁?
他死死的低着头,片刻之后, 才抬起头,只如平日请平安脉一般, 看了苏允棠的舌苔眼下, 又状若无事一般问她中药之后的表症、与此刻的感觉情形。
听到苏允棠说起昨日中药之后, 浑身无力, 浑浑噩噩, 林芝年的眼角又忍不住的通红。
他微微侧身,用尽了医者的清明自制,才能勉力撑出面上的平静:“此刻瞧来, 药性已经发散了, 也不必再用药, 多用些温水, 好好休息, 倒也没什么大碍。”
说罢, 他又道:“只是要叫娘娘知道, 这等东西不可久用,会伤及根本,且用的多了,床笫之中若不用药便只如枯井朽木,再便提不起兴致来。”
苏允棠微微点头,收回右腕,看着林芝年面上神色,又安慰一句:“放心,再不会有下次。”
林芝年低头应是,心下却并不将苏允棠这话当真。
这等淫药,原本就不该出现在皇后娘娘的身上,只要陛下还想有下一次,君威之下,娘娘又如何反抗的得?
林芝年以往御前觐见,只觉刘景天以布衣之身,能金戈铁马、剑扫南疆,平乱世,开一朝,君临天下,开国帝王,令人敬之仰之。
在他未进太医署,没有被皇后娘娘施恩庇护之前,虽然也从父亲口中听闻了中宫旧伤缠身,诸多煎熬,听出了陛下对发妻有亏,他也只觉着在陛下这般功业之下,这些不过是小节。
虽然已经是过去的想法,但直到现在想起,林芝年都羞愧的耳根通红。
这样好的皇后,这样好的娘娘,合该端坐中宫,当被众人敬仰供奉的天下之母,再无一点烦忧!
陛下明明曾受娘娘大恩,怎么这样弃若敝履,冷待、圈禁,诸多折辱,如今更是对自己的结发妻子用这样见不得人的手段——
陛下、陛下……实在是下作太甚!不堪为夫!
林芝年的心中已气的发颤,偏偏面上一丝不能表露,诊脉之后,仍旧如往常一般开了调理方,温润谦和的叮嘱了衣食起居上的小心忌讳,之后才有礼有节的躬身下拜,后退离开了永乐宫。
只是出宫之后,素来君子端方的林芝年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面色,他也没有回太医署内当值,绷着嘴角,越行越快,竟是一路出了宫门,径直打马往大将军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