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枭药
打从林医正为皇后调理膝上的暗伤起,负责料理将军府上的无灾便一直没有怠慢过林家,时常走动。
等到林芝年领下为中宫请脉的差事,逢年过节便更是都会单独为小林太医备一份礼。
因此将军府上的门子听闻了林芝年姓名后,便很是客气的将人让进奉茶,立即向内通传,茶盏未凉时,便又有侍女来请他进了厅堂。
苏无灾已经在厅内等着,且还不止她一个,右侧下手,还立着一个身着女官绯裙的圆脸年轻宫女,一见面就笑着招呼:“小林太医。”
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去厄。
难怪方才请脉时没有见到,原来是在大将军府。
苏无灾也是面色温良:“早就听闻小林太医,倒还是第一次见,果真风姿俊秀,君子匪然。”
林芝年守着礼法,并不多瞧女子容貌,只是垂眸抬手,规矩拜见。
去厄:“娘娘今日不是请了小林太医请脉?已经瞧过了吗?怎么来了将军府?”
闻言,无灾也面带关怀:“可是娘娘凤体有恙?”
之前苏无灾派人送礼时,也隐晦问起过苏允棠的身子脉象,话里透着若是有什么不对,请他透露一二,将军府必有重谢。
只是宫中规矩,后宫不得与外头互通消息,又未得苏允棠吩咐,林芝年当然不会贪心这些浮财,都是只做不知。
如今也是与苏允棠交往日深,听闻了娘娘对无灾姐姐颇为信重,加上叫今日的事刺激,这才第一次上了门。
此刻见传闻中的苏安人果然周全妥帖,林芝年再不迟疑,起身之后,三言两句将皇后娘娘昨夜身中淫药的事说了出来。
听了林芝年的话后,无灾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她的手下紧紧攥了圈椅扶手,片刻之后,却还是露出了一个客气的笑容来:“多谢小林太医特来告知妾身,说来,妾身府里倒还有些百罗来的旧年老参,白放着也是抛费了,您素日为娘娘诊脉辛苦,不如一并带去,说不得还能派上用场。”
林芝年闻言立即起身,低头拱手:“安人误会了,在下受娘娘大恩,并不为这些俗物,只盼府上得知后,能叫娘娘宽慰几分,便是在下所愿。”
无灾这才认真的看了林芝年一眼,眉眼也柔和起来:“倒是妾身冒昧了,小林太医莫怪。”
林芝年连忙摇头。
苏无灾虽能执掌将军府,但到底是女子,林芝年也不好久待,正事说罢之后,便立即告了退。
无灾起身,亲自送走了林芝年,转身之后,才猛地肃了面色:“这就是你说的娘娘诸事都好?”
去厄又忧又愧,话里已带了哭腔:“娘娘不叫我多说,我也是方才知道……”
“噤声。”
无灾并不为她的哭泣和软,甚至愈发严厉:“你在娘娘身边当差,也是这样遇事就哭,不说为主分忧,倒叫娘娘反来哄你?”
去厄身子一颤,果真连哭都不敢,紧要牙关低了头:“我错了。”
见去厄是真心认错,无灾倒也没再追着不放,只是径直道:“够了,如今娘娘身边无人,你擦擦泪,这就赶紧回宫,回去不许露了颜色,至于娘娘吩咐的事,就说家里已知道了,娘娘要用的侍女,何时都有,只要宫中无碍,明日就能送去。”
去厄忍着湿润点头,她原本还想在府里多留片刻,见见旧人,此刻也不敢了,见无灾姐姐再没有旁的吩咐,便立即转身,上车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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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无灾姐姐一场教训之后,去厄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回宫之后,只是如常照着吩咐回话。
苏允棠果然没有看出丝毫不对,得知侍女立时就有后也很是高兴,吩咐今日就去宫务府里添名,明日就领十二个进来,将眼下这些塞进来的都退回去。
这样的行径当然不合规矩,但苏允棠身为后宫之主,手持金印,底下人心里再是嘀咕,只要她上头陛下与太后两尊大佛没有闻讯来拦,也只得听命行事。
第二日午膳时分,椒房殿内,便果真由去厄领进来了两排十二个侍女,排的齐齐整整,跪地与苏允棠见礼请安。
无灾姐姐从家里送来的人,苏允棠当面不必搞什么第一次认主的敲打示威,立即开口:“快起来。”
“是。”
十二道干脆的应诺,利落起身,从声音到动作,都齐整得都如同一个人。
苏允棠难免诧异,问了名字,也是格外好记,从初一初二开始,一路叫到十二。
这样的名字苏允棠愈发疑惑:“你们,都是从哪来的?”
她原本以为无灾姐姐是从家里的旧仆里,挑了亲信可靠的家生子,现在瞧着,显然不太像。
令行禁止,这不太像是寻常侍女,竟是军中的风范。
为首的初一年岁最长,看起来也颇为稳重,闻言上前一步,当前道:“回娘娘,奴婢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苏家的慈幼院里长大,得苏家救济才有性命,其中最伶俐忠心的才能接进京中教养,安人又在其中特意挑了十二人来服侍娘娘。”
苏允棠微微一愣,她知道家里一直有花银子扶危济困。
天下一连乱了二十多年,灾祸战乱,流民肆虐,父亲都还与她说过,家里人口不多,攒着这些银子也不过死物,只留足了她的花用,剩下的倒不如撒出去,能救几个算几个,日后也有用处。
可是家里还亲自办了慈幼院吗?她之前怎么竟从未听过,等等,接进京教养?
苏允棠缓缓道:“你们,自小不是长在一处的?”
初一点头,大致介绍了一番,十二个人里,从荆州慈幼院来的最多,有四个,剩下的从绥州到雍宁,简直遍布南北,甚至连刘景天龙起之地的岭南都有一个!
眼前这初一的年龄比她还大,可见这些慈幼院,少说也有二十年。
父亲在她不知情时,早在这么多年前,便已在各地办下了这许多慈幼院,收养了这么多孤儿?
苏允棠心下直觉的郑重起来,却也没有着急,只是记着下次等无灾姐姐再进宫时再问清楚。
此刻她只是点点头,叫去厄先将众人的差事分派下去,安置妥当。
之前被宫务府塞进来的宫人都已打发了回去,只留下了几个从前惯用的内侍,宫女们则打算全由这十二人补上。
家里送来的人虽然忠心,但一时半刻,自然没有宫务府积年调-教出的宫人仔细讲究,侍立一旁时,也不会如宫中的奴婢一般,仿佛只要主子不用,便能悄无声息的隐没在影子里,一点不觉。
她们的行止之间带着一股飒爽,比起奴婢倒更像是女护卫。
苏允棠并不在意这么一点缺点,她被圈禁时只与去厄两个,自个都能操劳杂事,何况只这么一点起居时的不适?
有这么十二个人在,她反而觉得安心,连午膳都比平日多用了一碗玉粳米。
刚刚用过午膳,守着殿门的初一便进来禀报:“娘娘,寿康宫来人,说是要召您去问话。”
苏允棠眉头一皱,慈高太后?这个时候叫她能干什么?
不过无论是为了什么,苏允棠此时都没兴致去应付寿康宫。
她摇摇头:“就说我身子不适,叫她回去。”
初一干脆应诺,转身而出。
谁知回话之后,苏允棠才刚刚解了钗环,打算躺下稍微歇息一阵,外头便又传来了一声高过一声的犬吠。
养在椒房殿的犬,自然只有贵妃一只。
苏允棠一惊起身:“贵妃怎么了?”
贵妃年纪大了,没有事不会这样大声的叫。
起身之后,略微留神,隔着贵妃的犬吠,她便也听到了隐隐的吵嚷,细听还有一道突兀的尖利女声:
“瞎了你们的眼,本公主也敢拦?”
“敢做不敢认?叫苏允棠出来!”
“我倒要问问,陛下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哪家出来的女人,敢对着自己男人动手?”
“我弟弟是天子,是陛下,你好大的狗胆!”
“你们都是从哪儿来的?从哪来的,还有这狗,闭嘴,大胆,你再敢碰本宫一下!”
……
苏允棠顿了顿,不必问了,在这宫中,能发出这样烦人吵嚷的,只有一个长公主南康。
听这意思,是来追究刘景天脑门上被她砸出的伤口。
也是,伤在头脸,一眼就能瞧见,十五上元节,与刘景天在一处一整夜的人也只有她,想遮都遮不住。
之前慈高太后要找她过去,想必要问的也是这个,因她没有理会,便叫南康亲自找上了门。
这时,初一也匆匆跑了进来告罪:“娘娘恕罪,奴婢失职,吵了您安睡。”
苏允棠面色和气:“无妨,能把南康拦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也就是多亏了今天才刚刚换上了家里送来的十二个人,对着南康也是丁点不让,听着动静,吵了这么半天,人还被拦在院子里,台阶都没上来。
若还是从前那一群看人下菜的老油子宫人,只怕南康的吐沫星子这时已经溅到她脸上了!
主子说的和气,初一闻言却越发惭愧,猛然起身:“娘娘稍待,奴婢这就将人赶出去!”
她们之前就不该顾忌着对方长公主身份,还留了一丝余地,早知道这什么公主口里这么不干净,她就该干脆乱棒将人打出去,大不了事后赔上自己这一条贱命!
苏允棠已经站起了身,叫住了她:“不必你,我亲自来,去厄,去将我的弓羽拿来。”
刚说完,苏允棠又顿了顿,又改了口:“算了,把之前弹弓拿来就够了。”
她的长弓,可是家里废了不少心血为她寻来的神兵,弓上的“神射”二字,都是父亲亲手所刻。
拿来对付南康,实在是有些委屈了。
去厄干脆答应,果真去翻出了先前小姐打过鸟雀的弹子弹弓。
苏允棠伸手接受,紧了紧衣袖,正要动步,又想到了什么:“现在是什么时辰?”
去厄:“刚到末时。”
末时,苏允棠垂眸。
刘景天自登基后,五更即起,寒暑不断。
早上起的早,午后用过膳食后,未时便需小憩两刻钟功夫,这段时间极为规律:雷打不动,宫中都知道,自然谁也不会过去打扰。
她被南康从榻上叫了起来质问天子额上的伤,刘景天倒还在舒舒服服的午歇?
一念及此,苏允棠的面色一冷,又道:“去厄,你给初一带路,多带几个人,再叫上安儿宁儿,牵着贵妃去一趟养乾殿。”
许是被初一她们身上军中的威势沾染,去厄想也不想就大声应了一句是,应罢之后,才疑惑道:“带贵妃?”
带细犬过去干什么?
苏允棠冷笑:“去把陛下叫起来,就说,本宫请他一并去寿康宫,回话尽孝。”
第37章 恬不知耻
◎夫妻情深,闺房之乐◎
“去把陛下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