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禁止内销 第131章

作者:观山眠 标签: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甜文 轻松 玄幻仙侠

  他明明是为此才愤然离开的狐族,宁愿什么都不带,从少族长跌为乞儿,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漂泊生活,受万人唾弃,受万人辱骂,即使到现在也改不了喜欢收集灵石这个毛病,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也会再次变得一无所有,于是一遍又一遍近乎执念地数着。

  如今,白清闲忽然止住脚步回望。

  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也变成了他曾经十分厌恶的模样。

  因为过于重视,所以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对待,不知道怎样才是正确的。

  这大抵就是当年他的爹娘欲言又止,却始终未能说出口的一句话。

  屏障被震碎,纷纷扬扬,雪花般的落下,一只手从虚空中攀上,覆住唐姣的手背,却没有握住那柄剑,而是先打开了她握得指节苍白的手指,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显现,男人解下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遮住裸露在外的肌肤,轻轻解开发尾缠得打结的乱发。

  徐沉云其实已经到了一阵子了。

  说实话,想要遏制住那汹涌的杀意,比想象中更加困难。

  若不是答应了狐王狐后,他恐怕立刻就会出剑。

  但是,最终,他不仅没有出剑,也没有上前去阻止。

  二十年前的那夜,他以大师兄的身份温声安慰她,劝导她,一点点将他的小姑娘从残存的那道阴影中牵出来,从此以后她的梦境中该是没有纠缠的梦魇,而二十年后的今日,他将一切细小的动作尽收眼底,他知道,她能够处理好,她需要的并不是谁的出手相助,一次又一次的相助只会彻底摧毁她,她需要的是将所有的信任都放在自己身上。

  如他所想,她很冷静。

  那并不是像二十年前那般装出来的笑脸,而是真的不在乎。

  因为这一次她的精神足够强大,也有足够的实力去支撑这种强大。

  徐沉云解下自己的发带,替唐姣束起头发,随即看向站在原地出神的白清闲。

  剑还嵌在血肉里,贯穿过去,血淅淅沥沥的淌,属于九阶真君的气息足以将他的内脏震得开裂,兴许还会留下难以痊愈的暗伤,但这并不是徐沉云需要去考虑的事情了。

  “白乾。”他平静地唤道。

  听到这个许久不曾听到的名字,白清闲一时怔忡,回过神来。

  其实这个名字并不难猜。

  “清闲”二字,去尾,掐头,是为“乾”。

  或许他当初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怀揣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许。

  希望族人能够找到他,因为孤独已将他折磨得冰冷,但是这么多年也没有人找他。

  没想到,再度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竟然是从自己喜欢的人的道侣口中......

  这也算是造化弄人吧?白清闲苦笑着想。

  他没有立刻回应徐沉云,而是先看向了他身侧的唐姣。

  “唐姣。”

  白清闲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手指落在剑柄上,收拢,翠绿的扳指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泪水般的光芒,他的喉结轻轻滚动,闷哼一声,将那柄剑从血肉中硬生生拔了出来,伤口开裂,顿时血流如注,他却浑然不觉似的,继续望着她,“关于这一切,我很抱歉。虽然太迟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并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我也很想了解你的想法,我当初之所以将消息透露出去,不是因为想给你添麻烦,而是想要更了解你。”

  他握住剑尖,那柄剑的剑柄重新递向唐姣。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我那个时候就已经对你动心了。”白清闲继续说道,“我还以为我比那个清风阁的弟子更加聪明,不由沾沾自喜,没想到真正愚钝的人其实是我,我甚至连我内心的想法也看不清楚,却希望你能够看清楚。我确实是很自私的一个人,否则也不会在今天因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而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你说得没错,我也是个善于用更多谎言去掩盖最初的谎言的人,却将这当成了一种麻醉,甘愿就此沉沦。”

  而他撒的最后一个谎,是“我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心”。

  白清闲想,那就让他永远也不要解释这件事,一直带进坟冢里好了。

  “我没想过要得到你的原谅。”他哑声说道,看到唐姣沉默着伸出手,执起那柄沾满血迹的剑,等她接稳后,他向后退了一步,“......祝未来的一切如你所愿那般。”

  说完,白清闲不再看向唐姣,转身面向徐沉云。

  “你是来杀我的,对吧?”他问道。

  即使眼前的这个人再如何压制,他也能够从他身上感觉到杀意。

  这样才对,如果换作是他,也会这样做的。

  但是,令白清闲没想到的是,徐沉云摇了摇头。

  “狐王狐后托我传达一句,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你了,如今族内凋敝,你的兄长们几乎没几个活下来的,死的死,伤的伤,少族长之位迟迟空缺无人。”他说道,“白乾,或是白清闲,从现在开始,九州已经容不下你了,你除了狐族以外,无处可去。”

  徐沉云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

  “因为,倘若你再敢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我会亲手了结你。”

  他说道:“而狐族,也并不是你的庇护所。白乾,你该有所耳闻,我剑不斩无名之辈,竭尽全力地逃离今日吧,将一切都倾注于修炼之中,等到你将要接任族长之位时,我会亲自寻你,落下当年临川那剑,届时,是生是死,都由你口中的公平来做决定。”

  公平这个词,如今显得格外讽刺。

  白清闲再无话可说,离开之际,最后深深地看了唐姣一眼。

  唐姣站在原地,既不开口,也不回应。

  半晌,只是遥遥的,朝他颔首,不知象征何意。

  “经此一别,再也不见。”——她大概是想说这个吧。他想。

  寒炽地域向来四季絮乱,寒如冰封,抬眼见法决粲然,垂眼见灵气肆意,也好似天水烂漫,风吹碧浪,恰如他与唐姣初来地域的那次,他向她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的手。

  白清闲转过身,手掌贴住肩头的剑伤。

  随着真气的运转,那道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可是剑气滞留在血肉之中,迟迟未能消散而去。

  他想......或许永远也不会消散了。

第111章

  ◎天机六合,八面封诀,笼盖诸峰,遮蔽日光。◎

  与此同时, 合欢宗,扶秋洞府。

  李少音刚切断了与唐姣之间的连结,正琢磨她那边在做什么。

  外面轰地一声, 像是有人劈开了山似的,吓得她手里的符箓都险些掉地上。

  李少音收起符箓,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问道:“昙净, 外边是谁来了?”

  她以前还要装一下的,甜腻腻地唤他“禅师”。

  现在本性暴露,索性也不同他装了,直呼其名。

  昙净原本也并不在意这些称呼,她想要怎么喊就随她喊了。

  他此时正坐在蒲团上,捻动手中的念珠, 一声佛法,一转念珠,坐得端正笔直, 他当然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 手中的念珠不停,却回答道:“恐怕是珩真君闻风而来。”

  珩真君?

  李少音脑子里顿时闪过无数画面。

  一会儿是珩清不厌其烦的叮嘱“要让他好好休息, 不要受到冲撞”。

  一会儿是唐姣对她描述那一夜的酒疯“你当时一脚就把他给踢了下去”。

  完了。她想,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大师兄也不在合欢宗,如今谁能从珩清的手底下保护她?

  李少音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昙净的身上。

  说实话, 他们这段时间几乎没有太大的进展。

  李少音没有问昙净什么时候回禅寺,昙净也没有说他为什么要留在合欢宗。

  想象总是美好的,但事实总是不尽人意。

  就好比她对唐姣说“等他醒来,你看我表演”, 但实际上, 从她看到昙净再次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她一肚子的话,无论是怨气还是思念都难以吐露。指点别人的时候倒是很轻易,可真当自己成了局中的那个人,反而畏手畏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在吵架。

  虽然,那也只是她单方面在吵架。

  说到这个,李少音更是来气。

  昙净那时候对她说:

  “我只能向你承诺,从今往后,修真界将再无祸患,还你一片清净人间。”

  她没有听明白,生气了,觉得昙净说的都是些废话——到现在,即使她已经意识到昙净这番话背后的含义有多么沉重,他是抱着死志说出这话的,只是李少音从来都没有听懂过——但这并不是她的错,就这么一段话,无论换成谁都会觉得他是在糊弄人吧?

  李少音很想问昙净,你去赴死的时候,可曾有一瞬间想过我?

  转念又想,这不太可能。

  因为昙净的年纪比她大上许多,阅历深厚,心境如镜湖无波,他从来也没有对她发过脾气,从来都是那样平静,即使见到她和其他佛修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曾责怪过她。

  ——就像是完全不在意她。

  她在他眼中,不过是众生中略微奇特的那一个罢了。

  李少音只是这么一想,就觉得鼻尖又酸了。

  但是她伤春悲秋不到片刻,就被哐的一声拂开洞府大门的珩清吓得六神无主,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昙净还在那里老神在在的,李少音也顾不得什么旧怨不旧怨的了,连忙扑到昙净的身上,抓住他身上的袈裟,恶狠狠的,说道:“你得帮我拦住珩真君!”

  昙净冷不丁被她锁喉,身形微动,念珠下串着的长穗也晃了晃。

  感觉到温热的身体从背后贴过来,他一时也有些恍惚。

  因为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离得这样近了。

  李少音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至少,在他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般样子。

  李少音是有些没心没肺的,有时候撞见了以前的道侣,也装作不认识,一张明艳的脸冷得像是冰雕,然而当她对谁感兴趣的时候,又会无比的主动,不厌其烦地纠缠他。

  她绞尽脑汁,费力想要诱惑他,将声音放得娇柔,裙子撩到腿弯,动作却笨拙得有些可爱,往往面对他的时候是这般乖巧娇弱,转过身离开之际又听到她愤愤抱怨,有时候骂“一点风情也不通的秃驴”,有时候说“难道他不喜欢我这个类型的?不可能”。

  即使吃了瘪,即使这样不满地抱怨了,第二天还是照样会来找他。

  就算是她后来见到自己的那几次,也敢指着他痛骂的。

  她就是这么一颗莽撞的、滚烫的星星。

  然而,自从昙净苏醒之后,发现李少音不太一样了。

  她有些畏缩,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

  明明按照以前的习性来讲,她这时候就已经质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了,或许是哭,或许是骂,总归都是八九不离十,但是李少音没有问,她忽然之间变得非常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