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第142章

作者:侧侧轻寒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玄幻仙侠

  里面传来阿南轻快的声音:“阿琰,快进来。”

  朱聿恒推门而入,谁知双脚刚迈过门槛,只见面前黑影一晃,一条人影便向着他袭来,直取他腰间的日月。

  他下意识一旋身,避开对方的来势,正要反击之际,抬头看清了面前的人影,居然是阿南。

  毫不迟疑,他便垂下了自己的手,任凭流光飞闪,腰间日月被弧形光点缠住,一拉一扯之际,脱离了他的身体,被对面的阿南牢牢握在了掌中。

  “阿琰,你这可不行啊,连自己的武器都看守不住?”

  朱聿恒望着她狡黠笑容,扬了扬唇:“这是你为我所制,拿走也是理所应当。”

  阿南慢悠悠地在椅中坐下,散漫地盘起腿:“是吗?那我可真拿走了,而且,我还要把它给拆了……”

  话音未落,她的手一挑一勾,精钢丝串联的莲萼顿时松开,所有珠光玉片散落满怀,无法收拾。

  朱聿恒略带诧异地挑挑眉,却并未出声。

  “真的不急啊?”阿南见他神色如常,终于笑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一束银白丝线,在他面前一晃,说,“逗你都无动于衷,真是不好玩。喏,我拿到天蚕丝了,替你做个真正的‘日月’。”

  “天蚕丝?”那丝线轻如棉絮,入手沁凉坚韧,朱聿恒诧异问,“你在京中,哪里寻来的天蚕丝?”

  阿南手下不停,将精钢丝撤换成天蚕丝,随口道:“我和金姐姐碰头啦,给她送药膏时她转交给我的,说是傅准之前交给绮霞的,绮霞知道金姐姐要北上,就让她带过来了。”

  “傅准?”朱聿恒显然没料到是他,略略皱了一下眉头。

  “是啊,想不到吧?不过傅灵焰传下来的东西,也只有他能这么快拿到了。”阿南悻悻说着,专注地将玉片挽系调整好,又处理好残缺的玉片。

  十指飞快穿梭,转眼已经将玉片理好,她手指收束间所有天蚕丝瞬间收缩,迅捷地缩回莲萼之中,形成了一个月牙包裹圆日的造型。

  天蚕丝顺滑无比,玉石月牙围绕着夜明珠疾转,珠光玉气不可逼视。

  “比之前轻了好多,而且用起来更为顺滑,最重要的是,再也不会伤到你的手了。”阿南满意地试着将它旋转了一圈,交到朱聿恒的手中,“可惜有两片已经无法使用了,如今剩了六十四片。一而二,二而四,四而八,八八六十四,这也挺好,你使力的时候还能更为均衡。”

  朱聿恒接过来,入手果然轻了很多。他的手轻轻一抖,让那些珠玉薄片在他和阿南的周身旋转了一圈。

  玉片笼罩住他们,如同花蕊轻颤,丝线尽头的蕊珠灿烂无比,转瞬间盛放又尽收归他的手中,比之前更为迅疾与轻巧。

  “还有你的手啊,之前被精钢丝割了许多小口子出来,我刚去配了些生肌去腐的药,和你给我的祛疤药混调好了。记得要每天坚持涂抹,不许毁坏了你的手!”阿南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盒药膏,又拉过他手,教他如何涂抹按摩。

  朱聿恒低低应了,垂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她。

  日光斜穿过小窗照在他们身上,她仔细地帮他按摩手指,在日光下淡淡生辉的,不止他的手,还有她隐在睫毛下专注的瞳眸。

  她低垂的面容上映着日月的珠玉光华,偶尔那些光也似乎映入了他的胸臆,让他的心口跳得既轻且快,乱了节奏。

  明日便要出发,叵测的前程显得这一刻的安宁尤为珍贵,让他放任自己在这午后的日光中沉沦了片刻。

  在她轻柔的按摩中,药膏被他的手指手背吸收完毕。她也抬头看向他,问:“记住了?”

  “记住了。”朱聿恒朝阿南点了一下头,张开手指试着活动了几下,珍重地将日月握在掌中,说,“这下就算有十几只海雕一起进击,我也不会让它们逃脱了。”

  “行啊,到时候出了塞外,天高任鸟飞,说不定满坑满谷都是鹰啊雕啊随你去捕捉。”阿南歪在椅上,托着头打量着他掌握日月的英姿,“到时候,你就可以和北元王女纵横驰骋,一起射猎啦。”

  朱聿恒手中的日月轻微地一震,撞击声刚刚发出便被他收住。他看着她脸上那古怪的神情,问:“北元王女,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在街市上听说的,北元送王女过来与你和亲,听说架势老大了,早就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了。”

  朱聿恒端详着她脸上的神情,那一向沉静的面容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俯身凑近她,低低问:“如果是真的,你不高兴?”

  ……第140章 北地胭脂(1)

  日光透棂而来,打在朱聿恒脸上,阿南抬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灿然面容,呼吸滞了一瞬。

  他贴得如此之近,她可以清晰看到他眼中倒映着的自己面容,那上面写着的,岂止不高兴,甚至看起来有些气恼似的……

  可她为什么不高兴呢?她又有什么立场不高兴呢?

  阿南别开脸,哼了一声,说:“反正我看你挺高兴的。”

  朱聿恒在她身旁坐下,他坐姿笔挺,与她那懒散模样形成鲜明对比,可他口气却一反常态,不太正经:“有什么可高兴的,我并不想与一个鬼魂一起在草原上游荡,弯弓射雕更不行。”

  阿南正想奚落他一下,脑中“鬼魂”二字忽然闪动,让她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什么?”

  “北元确实送了王女过来和亲,可我不会答应,圣上也不打算指婚给我。”

  阿南对于这些皇家的弯弯绕不太了解,眨眨眼,问:“那北元王女送过来,是要嫁给谁的?”

  朱聿恒朝她笑了笑,只是笑容已经不再轻松。

  圣上当时对他所说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聿儿,你大概猜得到,北元送这个王女过来,是想与你结亲的。”

  朱聿恒哪能不知道。毕竟,如今皇室中适婚又未婚的,第一个便是他。

  “但你是未来天子,若朕让你娶个异族女子,怕天下人联想到秦王故事,反而于你不利。因此北元使者来访时,朕虽应了两国之好,但只跟他们说,会从儿孙辈中择优而配,定不会委屈了王女。”皇帝打量他的神情,又道,“朕五伐北元,如今他们王庭退避,民生凋敝,就连摄政王都是我朝扶持的,这王女如何安置,北元料来也不敢说什么,只是……”

  他的目光,定在朱聿恒身上许久,沉吟着,似难开口。

  朱聿恒尚在思索话中之意,却听圣上又缓缓道:“只是聿儿,朕希望你能为你爹娘,也为朝廷,尽快留下一个孩子。”

  朱聿恒胸口一恸,不知是绝望还是悲哀的一种凉意划过他的心口,让他喉口哽住,良久无法言语。

  “朕并不是不相信你。朕知道你必能成功自救,并且为天下带来福祉。朕也会调拨你所需的全部兵马、人手、物资,倾力襄助你破解这山河社稷图。”皇帝轻抚他的背,低声道,“可是聿儿,咱们祖孙俩不能打无准备之战,也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朕希望,你能尽快为我朱家留下血脉,相信孩子一定会像你一样聪慧卓绝,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这一贯刚强酷烈的老人,讲到此处,终于气息凝滞,难以为继。

  朱聿恒双手紧握成拳。他缓慢的,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答道:“不必。若上天注定我无法摆脱这厄运,我又何必非要留下些什么?难道陛下和我父王母妃,需要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来昭示我曾经来过这世上?”

  皇帝下巴绷紧,不让自己流露出帝王不该有的悲恸,可那紧盯在孙儿身上的哀悯目光,却终究出卖了他。

  朱聿恒只能默然咬一咬牙,假装没看见祖父的哀痛,道:“还不如,让我抓紧这最后的机会,竭尽全力去做我需要做的事情,纵然功败垂成,孙儿亦会坦然受之,不留任何遗憾。”

  见他如此坚持,皇帝只能别过头去,道:“既然如此,那你便放手一搏吧。”

  朱聿恒重重道:“是。”

  在他退出时,听到祖父和缓又冰冷地说:“聿儿,或许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比如,你遇上了心动的女子,又或许……一个孩子会成为一条适合的锁链。”

  令他心动的女子,就在咫尺。

  他曾遥望的远天鹰隼,需要一条更强韧的锁链。

  可他望着面前的阿南,想着祖父的话,胸中那因为她而涌起的欢喜甜蜜却渐渐变成了微麻的痛楚。

  而阿南却不饶过他,问:“所以北元王女呢?你说的鬼魂又是怎么回事?”

  “北元王女死了,就在进入玉门关时。”朱聿恒不愿让她思虑,便干脆利落道,“虽然我绝不会娶她,但她是为两国交好而来,如今北元边境异动,她又在进入我朝疆域之后离奇死亡,对朝廷来说,此事委实十分棘手。”

  “离奇死亡?”见朱聿恒都说离奇,阿南不由皱起眉头,也难免有些好奇,“有多离奇?”

  “她在敦煌城外遭遇了一场暴雨,然后,在那场暴雨中,被天雷击中,焚烧而死。”

  阿南“咦”了一声:“在敦煌城外被雷电击中的,不是卓寿吗?”

  “对,这就是最离奇的地方。同样的一场雷雨,同样的敦煌城外,卓寿在城南,王女在城北,两个人同时在十月的西北荒漠,被天雷击中焚烧而死,你说,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阿南眼睛都亮了,道:“这岂止是怪事啊,简直是大怪事!而且,怎么这么巧就在我们要去的敦煌呢?”

  她向来是不怕出大事、就怕事不大的性子,一听到这诡异古怪的事件,当下就想要拉着朱聿恒奔赴敦煌。

  “赶紧收拾吧,我们快点出发!”

  一路向西而行,景色越见辽阔,山川也愈见荒凉。

  十一月初,江南尚是寥廓清朗之时,西北却已是万木凋尽,寒风如刀。

  车队在官道上前行,阿南虽然怕冷,却更不耐车中沉闷,时不时骑上马,在荒原上驰骋一会儿。

  穿过苍茫碧蓝的湖边,飞雪落在狐裘上。她跑得太快,把车队拉下太多,正在路口等得不耐烦,正打算回马去找他们时,一抬头却看见朱聿恒骑着马,身后带着十几骑人,过来寻她了。

  她策马向着他驰去,与他并辔而行,望着前方绵延无尽的山丘,感叹道:“阿琰,我从未见过这般辽阔景象,和海外、和江南、和中原,都太不一样了。”

  “西北的风貌,自然与他处都不相同。”朱聿恒随祖父北伐时曾来过这里,他以手中马鞭直指前方,道,“等出了这大片胡杨林,穿过小片荒漠,便是敦煌了。敦煌依龙勒水而建,周围有鸣沙山、月牙泉,是绝好的地方。”

  身后车队还未赶上,两人骑着马,慢慢沿着官道而行。

  出了秃枝萧瑟的胡杨林,前方果然一片坦荡平原,枯木零零散散站在寒风中,野草荒丘一片寂寥。

  “我看这敦煌往西百里开外,好像全是荒漠。你说,哪里会是青莲绽放之处呢?”阿南催趁□□马匹,沉吟道,“难道是月牙泉的水里,养着莲花?”

  朱聿恒摇头,肯定道:“月牙泉是沙漠中一泓清泉汇涌而成,岸边倒是长着一些花草,但莲花难合此间气候,泉中并未种植。”

  “也不知道这次的阵法,会隐藏在何处,如何布置……”阿南与他勒马望着面前大片荒原,他们都没说出口,但心中不约而同都浮起傅准提过那个暗示——

  或许,只有竺星河的五行决,才能在这大片荒漠之中,找到那青莲绽放之处吧?

  黄沙荒草平原彼端,敦煌遥遥在望。

  朱聿恒与阿南一路西行,就在距离敦煌不远时,发现前方官道两侧扬起灰尘,似有行人奔马,混乱不已。

  朱聿恒拿千里镜看了看,正在沉吟,阿南问了声“怎么了”,拿过他手中的千里镜一看,顿时冒火不已。

  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民众,正被一群官兵驱赶着往前走。那群百姓个个面有菜色,冻饿得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可后面官兵如狼似虎,哪管他们走不走得动,见谁落后了一步,手中马鞭刀背便没头没脸落在他们身上。

  阿南千里镜转了个角度,正看见队伍中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脚下趔趄,摔倒在了地上,后方一个士兵立即挥起马鞭,劈头盖脸抽下,打得他小脸上血痕绽裂。

  阿南气炸了,把千里镜丢给朱聿恒,一催□□马,立即向着下方俯冲而去。

  正在鞭挞灾民的士兵们听到哒哒急促马蹄声,抬头一看,尘烟之中一骑快马疾驰而来,直奔向那个正在抽打孩子的士兵。

  那士兵们看着奔马,还未来得及反应,面前忽有个人影从道旁扑出,趁着他们在看阿南,抱住小孩退离了他们可及的距离,指着士兵们怒问:“你们这群混蛋,凭什么对个孩子下这么狠的手?”

  阿南尚未到跟前,见孩子已经被人所救,不由诧异打量了一下这人。

  原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浓眉大眼,长相倒是端正,但衣衫蔽旧灰头土脸,看来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后生。

  士兵见是个乡下少年,顿时冷笑一声,不由分说挥鞭也向他打去:“军爷奉命清理这些碍眼的灾民,哪来的野小子敢妨碍公务?滚一边去!”

  那少年抱着孩子不放,身手灵活地闪身避开他的鞭子,脚步轻旋,甚至还转到了他的马后。

  那士兵跟着他的身影反手一鞭子抽去,只听得一声痛呼,旁边一个士兵捂着脸狠狠踹了他一脚,怒骂出来:“老四你个王八蛋,你打我?”

  持鞭士兵挨了他一脚,气急败坏:“妈的,我打的是那小子,鬼知道你干嘛站后头?”

  “你也知道我站在你后头?你不长眼啊?”

  两个士卒都是暴怒,抡拳一起去打少年,却见眼前一花,少年那尚未长壮实的身形跟泥鳅似的,往旁边一扭,只听得砰砰两声,又有两个士兵捂着脸哀叫出来。

  原来这少年古怪刁钻,不知何时又将他们打来的双拳往后方引去,打中了其他两个士兵。

  那两个士卒无端受害,顿时怒不可遏,许是素日有隙,反手就去打动手的士兵,乒乒乓乓扭打成一团,场面一片混乱。

  而少年抽空脱出战队,放下孩子就跑。灾民中一个妇人早已泪流满面,赶紧扑出去将孩子紧紧搂住,抱着他不敢撒手。

  阿南眼睛都亮了,她顺着少年的身影往看,眼见他快要跑上小道逃脱了,却见路边一匹马窜出,一蹄子撅向他的面门,马上人手持长刀,当头便向少年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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