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第143章

作者:侧侧轻寒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玄幻仙侠

  少年身形一矮,立刻从他的马下钻进去,手脚一收就抱住了马肚子,在避开马蹄的同时,也让对方的刀硬生生劈向了马脖子。

  刀到半途,收势不住,眼看便要割破马脖。马上人也算是机变极快,长刀脱手卸掉去势,侥幸只拉了一道口子,未曾将马砍伤。

  □□马一声惨嘶,痛得蹦跳起来,马上人差点被甩出去。正当他紧揪住马鬃维持身形时,紧抱住马肚的少年在马下将身一荡,一脚狠狠踹向他的肚子。

  马上人身形未稳,顿时被他踹得重重摔落于地。

  少年一闪身便骑上了马鞍,抬脚狠踢马腹。吃痛的马儿顿时带着他往前急奔,转眼便冲入了一片杂树林,消失不见。

  这一下兔起鹘落,少年短短片刻之间救孩子、乱阵脚、伤头领、劫马逃离,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让阿南看得心里大快。看着滚了一地呼痛的官兵们,她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

  在少年那里吃瘪的官兵们怒不可遏,那个马匹被劫的头领更是目眦欲裂,从地上爬起来瞪着她,暴怒喝问:“哪来的野丫头,敢在这里喧哗?”

  阿南笑得更开心了:“怎么,你输得,我就笑不得?”

  “呸!”头领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指着阿南怒道,“这女人古怪刁钻,我看必是青莲宗妖女,来人啊,把她拿下!”

  “呵……”阿南冷笑一声,催促□□马往前踏上一步,左手虚按在右臂之上,只等着他们上前来,给每人脸上留个纪念。

  身后朱聿恒已经率人赶到,见对方要攻击阿南,立即抬手示意。

  身后众人立即弓箭上弦,齐齐对准正要扑上来的兵卒们。

  朱聿恒一路身着便服,又只率韦杭之等十数人脱离了大部队,是以那群官兵并不知道他们身份。那头领在敦煌山高皇帝远,俨然是当地一霸,何曾有人在他头上动过土,当下咆哮着催促手下士兵:“上!都给老子上,杀光这群反贼……”

  话音未落,他只觉喉口衣襟一紧,整个身体不听使唤,笔直地摔了出去。

  是阿南的流光已出手,仓促之间他根本来不及回应,便扑向了沙地之中。

  总算是纵横疆场的人,他手在地上一撑,双膝一顶,好歹避免了摔个狗吃屎,但那手脚撑地的姿势,赫然是屈膝趴在了那群灾民面前,结结实实地来了个跪拜大礼。

  灾民们饥渴疲惫,见这凶神恶煞模样的大官跪在面前,尚在木然,只有朱聿恒身后传来噗嗤一声,打破了此时的沉寂。

  发笑的人正是廖素亭,他一边憋笑,一边朝阿南竖起大拇指。

  那头领咬牙切齿,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正要反扑之际,后方烟尘滚滚,诸葛嘉已经率众赶到。

  “马允知,你好大的胆子!”

  诸葛嘉当年率神机营随圣上北伐,那马将军是见过的,见他呵斥完自己后,立即便跃马于朱聿恒身旁,与韦杭之形成翊卫之势,顿时吓得变了脸色。

  看这阵容架势,必定是圣上西巡的先遣队到了。而连京畿神机营的诸葛嘉都要回护的人,那身份自然不言自明……

  他心惊胆战,赶紧示意士兵们收好武器列队肃立,上前来对他们行礼:“敦煌游击将军马允知见过列位大人!”

  丝路迁移,边关变易,敦煌如今地位衰微,与关西七卫联系亦不紧密,只是个羁縻卫所,设了马允知这个游击将军,虽是一地长官,但跟诸葛嘉这样的京中大员自然是天上地下。

  “诸位大人大驾光临,怎么不派人来知照一声,敦煌卫早盼着替各位接风洗尘……”说着,马允知又恭恭敬敬地朝朱聿恒赔笑,向诸葛嘉打听,“不知这位大人是?”

  刚刚还凶神恶煞,如今一下子已经俯首帖耳,这变脸的功力让阿南叹为观止。

  诸葛嘉根本不理会他的问话,只看向朱聿恒,等他示下。

  朱聿恒看着那群灾民,问:“马将军?”

  马将军见诸葛嘉都要看他脸色,再一想到这个年纪这个气派,全天下符合的人大概只有那一位了,头皮顿时一麻,说话也结巴了:“是、是,下官游……游击将军马允知。”

  “为何纵马驱赶灾民?”

  马允知忙道:“回禀大人,下官接到京中公告,陛下将于近日西巡,或会途径敦煌。下官考虑到这些灾民自外地流浪而来,身份难以查明,而且近期青莲宗又在各地兴风作浪,是以赶紧带人清理掉这些闲杂人等,以免惊扰陛下西幸,确保万无一失。”

  他这一番话说得诚恳,朱聿恒却丝毫不为所动:“自黄河水灾后,朝廷虽大力赈灾,但多有灾民流散于各地。京中早已发布公告,各地需妥善安置灾民,尤其不可造成冻饿情形,更应派遣人手及时查清籍贯,护送归籍。”

  说着,他抬手指向那群形容凄惨的灾民,问:“你们就是这样安置的?是没有接到旨令,还是把朝廷旨意抛在了脑后,将黎民百姓视为累赘,一意驱赶出己方之境,只求无过,以免累及自己前程?”

  马允知慌忙辩解道:“下官只是……只是想将他们迁到城外,到时会命人安顿好的。”

  朱聿恒厉声问:“如何安顿?你身为将军,亲自率人纵马驱赶,鞭笞殴打,强迫灾民们迁往这荒野中,要让他们活活冻饿而死,这就是你的安顿之法?”

  马允知不敢再辩解,只能战战兢兢垂头道:“下官知错,是下官考虑不周,待回去后,定会好好筹划安置灾民之事,务必妥当,请大人放心!”

  眼见朱聿恒亲自出马,阿南知道此间事情已定,便打马向他凑近,使了个眼色道:“我去旁边溜达一下,迟点咱们在敦煌驿碰头。”

  朱聿恒哪会不知道她的用意,看向少年消失的杂树林,询问地望她一眼。

  “那位小弟弟身手了得,而且我对他的路数很有兴趣。”她朝他一笑,丢下一句,打马就走,“走啦,等我回来后再跟你详细说!”

  她说走就走,朱聿恒唯有无奈目送她身影飞驰而去。

  身后廖素亭无奈而笑:“南姑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都快到敦煌了,她怎么又一个人跑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身后传来傅准轻咳的声音,轻笑道,“南姑娘生性不拘小节,又最爱少年郎,何况这少年身手如此出色,自然要赶去结交。”

  薛澄光随行在他左右,闻言低低嘟囔道:“可不是么,当初她在拙巧阁当阶下囚,手脚都断了,可遇见阁中清俊的弟子时,还要多看两眼呢。”

  廖素亭嘴角都抽抽了,明知千不该万不该,可他还是难以控制自己,偷偷打量了一下皇太孙殿下的脸色。

  朱聿恒望着阿南背影,心下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阿南就受了胭脂胡同的姑娘们撺掇,撒欢跑来偷窥他。

  可有什么办法呢,她本就是这样的阿南,在这世上随心所欲地生长,如一棵蓬勃的大树,不可能移栽到世俗的花盆中,受其拘禁。

  “走。”他无奈地目送阿南追着那少年远去,拨转马头,打马便向敦煌而去。

第141章 北地胭脂(2)

  那少年骑马逃脱之后,冲入了杂树林,在其间七扭八拐就是不走直线。

  不过他遇上了阿南这个贼祖宗,哪能藏得住踪迹。不多久阿南便寻到了树林尽头,看到那匹伤马被抛弃在林边,正在哀哀鸣叫。

  阿南在四周细心搜寻,终于在林外行人的杂乱脚印中寻到了特殊的那一串——足尖斜,足跟轻,如燕子抄水般轻捷无比,正符合那少年的身型。

  顺着干燥的黄土山道,阿南向前方村落寻踪而去,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

  这是一户看来普通的西北人家,篱笆扎得整整齐齐,门头上的茅草也是新修剪的。再往里面看,三间旧砖房,旁边柴房猪圈菜园,都打理得整齐干净。

  她正在看着,正遇上那少年从柴房抱着一捆柴草出来,一抬头看见她骑在马上,从篱笆外打量自家,便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阿南笑吟吟道:“小哥,还烧柴呢?你祸事到了!”

  那少年脸色大变,往屋内看了一眼,连手中柴草都来不及放下,便几步跨到篱笆边,低声问:“你是谁?”

  “一个目睹你打了游击将军和守军的过路人。”阿南笑道,“怎么,觉得自己仗义行侠干净利落?结果没料到吧,连我都能循着踪迹找到你家,你说姓马的会不会放过你?”

  少年脸色大变,把手中柴草一丢,正想说什么,听得屋内有人问:“垒娃,外头谁来了?”

  门帘一掀,有个穿着旧青布衣衫的妇人走了出来,她看来有四十上下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身上衣服虽有补丁,但浆洗得干干净净,和这个家一样清爽利索。

  少年有些慌张,回头道:“娘,我……她,她是过路人……”

  “对,我路过的,向小哥问路呢。”阿南笑着向妇人点了一下头,道,“行路缺水,有些口渴,我想讨口水喝。”

  妇人见她一个女子孤身骑马,虽觉得有些古怪,但见她笑意盈盈的,便也放下了戒备,招呼道:“进来吧,我家还有自家结的梨子,我给你洗两个。”

  见妇人和蔼可亲,阿南当即笑着应了,下马进门。

  那少年心下着急,又怕惊扰母亲,只能默不做声地捡起地上柴草送去灶房,又去水缸中给阿南舀了碗水。

  妇人给阿南削了个大鸭梨,随口打听:“姑娘,这儿可不是什么繁华市井,你怎么孤身一人到这儿来了?”

  “不瞒阿娘,我是寻亲来的。我家中有户山东的亲戚,最近搬到这边了。”阿南将金璧儿寻娘舅的事儿套到自己身上,张口就来,毫无迟疑。

  妇人笑道:“原来如此,我们这一批人确实都是从山东来的。老矿脉枯竭,这边又出了新的大脉,这不就被迁过来了。”

  阿南打量他家这翻新的旧屋,看檐下挂着的斗笠蓑衣上用红漆写着齐匠梁字样,心里估量着这家人应该是买了人家的旧院落,短短时间便打理得这么好,不由赞叹道:“阿娘真是能干人,这园子打理得可真好。”

  妇人显然也对自己的家十分满意,笑逐颜开地拉她参观自己的菜园子:“姑娘吃萝卜吗?今年的萝卜芜菁长得可好,姑娘你带两个回去!”

  阿南这么厚脸皮的人,刚见面就在人家里又吃又拿的,也着实有点不好意思,连说“不必不必”。

  妇人却十分好客,早已进了菜园,到里面拔萝卜去了。

  阿南正想着是不是赶紧跑路,一转头却看到了旁边的柴房,当即便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趴在窗口向内看去。

  这竟是一间布置得整整齐齐的工具房,墙上按照长短大小,分门别类挂着斧、凿、锛、锯,下方则设着一排齐腰的柜子,上方当案桌,下方储物,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各式矿石、木头、粗布、砂纸及各类小工具,那齐整完备的模样,看得人神清气爽。

  少年在旁边见她往里面看,那神情跟落进了米桶的老鼠般,便抬手拿掉了支摘窗的杆子,不让她再看下去:“你一个姑娘家,看见我们石匠工具干嘛眼冒绿光?”

  阿南当然不会说是因为血脉里相同的东西在呼啸,只朝他笑道:“你娘打理的吗?我就爱这横平竖直的模样,跟墨斗弹出来似的,这可太令人舒爽了!”

  少年心怀鬼胎,看着她的笑模样就觉得心慌,阿南也不好意思再拿萝卜,赶紧解了马缰,抄起梨子大声跟妇人告别,便往村口方向走去。

  那少年追出几步,欲言又止。

  阿南笑问:“喂,你家斗笠上写着齐匠梁,你娘叫你垒娃,所以你叫梁垒?”

  “对。”他别开脸,悻悻道,“赶紧走吧,别吓到我娘……你刚刚说姓马的不会放过我是什么意思?”

  阿南拢着马辔,笑着朝他一挑眉:“我逗你玩呢,马允知就要被朝廷处置了,现在焦头烂额,哪有空来管你。”

  “真的?”梁垒怀疑地看着她,“马允知在敦煌这边作威作福好多年了,朝廷怎么突然会处置他?”

  “因为不巧,我就是跟着朝廷的队伍来的,他的所作所为被上头逮个正着,现在可有苦头吃了。”

  梁垒上下打量她,皱眉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来找亲戚,又和朝廷官兵一起来敦煌?”

  “哎呀,我一个弱女子,要是孤身上路,你说怕不怕呀?所以我就跟着官兵队伍走呀,反正我不妨碍他们,他们也不会赶我的。”

  梁垒鄙视地看着她,总觉得她满嘴没一句正经话,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等等啊,”阿南喊住他,“看你的模样,应该也是在矿场做工的?是做什么的呀?”

  “我在矿下寻矿脉的。”

  寻矿脉能寻出这灵活身法来?阿南当然不信:“那你今天怎么没在矿场?”

  “矿脉漏水了,我爹带人正在清理呢,我就先回家了。”

  “奇怪了,这么干旱的地区,矿上居然还漏水?”

  梁垒懒得和她多说,几步就走远了:“不懂就别多问,漏了就是漏了,我骗你干嘛?”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啊。”阿南笑着抛了抛手中梨子,塞入马背囊中,转身离开。

  阿南孤身去追梁垒,身上并未携带行李,此时到了敦煌,也顾不得去驿站打理,先打听了一下,跑去了卓寿住处。

  卓寿被流放参军,敦煌又是军镇,他和卞存安一起被安置在了城中一间僻静小屋内,紧靠草料库,日常还要照看草料。

  阿南看着那古旧粗糙的门厅,心里有些唏嘘。

  在门口系好马匹,她探头往里一看,这屋内也就一个小合院,无遮无蔽的,一下便看到了一身麻衣孝服坐在堂屋的卓晏。

  院中衰草枯木,门厅陈旧,卓晏披麻戴孝守在灵前,景象一片凄凉。

  听到她的声音,卓晏转头看见是她,愕然起身迎接她:“阿南?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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