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第152章

作者:侧侧轻寒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玄幻仙侠

  “看脸也不像吧。”阿南摸着脸,转了话题问,“现在敦煌流行什么妆容呀?我今天没法见人了。”

  “放心吧姑娘,你这脸上青肿不严重,我帮你把妆弄浓艳些,绝对漂漂亮亮的!”

  鹤儿帮她洗漱后,抬手便帮她在脸上鼓捣。

  阿南托腮看着镜中的自己,与她搭话:“有个事情我有点奇怪啊,梁鹭家里不是从山东转来的匠户吗?怎么她会是月牙泉的舞姬?难道你们马将军一声令下,良家子都可以充作歌舞伎家?”

  鹤儿忙道道:“这与马大人无关,是鹭姐早年被乐户收养,因此才入了那边的籍。”

  “咦?梁鹭不是在梁家养大的?”难怪她那气派与梁垒看来一点不像,而且对家人似乎也没有太多感情似的。

  “是啊,听说梁家爹娘以前可穷了,她娘是逃荒去的山东,生了姐弟双胞胎后没吃没喝的,奶水哪儿够养活两个孩子呀?无奈下,他们将姐姐送给了一对打花鼓的老夫妻。”鹤儿一边给她描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直到现在,梁匠头领了矿场,日子好过了,儿子也长得挺好,才又想起女儿来……”

  阿南皱了皱眉头,问:“但梁鹭已经随那对夫妻落了乐籍?”

  “是呀,而且她养父母已去世了,便随他们回了家,可□□定的户籍政策,说是朝廷根本,咱们谁改得了啊?另外这不是有风声说圣上要西巡嘛,可敦煌这边是军镇,根本找不出几个歌伎,就召了她先来这边。鹭儿姐也跟我说,她在家里对着陌生的家人和陌生的地儿,呆着也难受,还不如跑来这边,跟我们一群姐妹整日唱唱歌跳跳舞,还开心点呢。”

  “原来如此……”阿南顿觉梁鹭对家人疏远是情有可原,“真是一笔糊涂账。”

  鹤儿手脚很快,迅速帮她理妆完毕,拿镜子让她看看是否满意。

  敦煌这边的妆容受了异域影响,飞扬艳丽,阿南英气鲜妍的五官与其正相配。而为了遮掩阿南脸上的青肿,妆容又格外浓艳些,黛眉红唇衬上胭脂底织金裙裳,鬓间是鲜艳欲滴的簇金嵌宝石榴花,令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阿南对着镜子一照,十分满意,抬手在镜前转了转,闻到衣裳上熏的熟悉香气,不由笑了出来——

  还记得刚见面的时候,她从困楼中脱身时,还调戏过阿琰,问他身上的香气是什么呢。

  “这衣服和首饰,是你们准备的?”

  鹤儿抿嘴笑道:“我们可备不起,是提督大人随身的人送来的。大概是因姑娘的衣服残破了,他们昨晚连夜去敦煌取的。”

  难怪就连香气都一样。

  阿南开心地朝镜中的鹤儿一笑,提起裙角蹬蹬蹬下了楼:“我走啦,多谢你了,下次再来找你和梁鹭玩!”

  月牙泉边晨雾霭霭,众人正在忙忙碌碌,收拾行装准备出发。看见光彩照人的阿南从楼上下来时,所有人都只觉眼前一亮。

  就连垂手恭送朱聿恒的马允知,都结结实实地惊到了,心道这女人盛装打扮原来这般抢眼,难怪皇太孙殿下正眼都不瞧别的女人一下。

  而朱聿恒望着阿南,眼中有些微火光灼烧,许久未曾挪移。

  阿南自然也看到了朱聿恒眼中的亮光,她大大方方地朝他一笑,提起裙裾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纱巾上缀的金铃声响清脆,与她的笑容一样轻快:“阿琰,好看吗?”

  她毫不羞怯,朱聿恒亦不掩饰自己的喜爱:“很好。这艳烈的颜色很衬你,也只有你压得住。”

  阿南打量他今日穿的朱红圆领袍,肩背压团金麒麟,衬得阿琰更显尊贵凛冽。

  “你也很好看。”她笑道,快乐地翻身落鞍,一扬手打马率先冲了出去。

第150章 月牙鸣沙(3)

  从月牙泉出发,众人直奔矿场而去。

  自阿南在矿区发现青莲异状后,诸葛嘉便率人介入调查。可刘五遭遇意外,至今在矿下生死不知,当日卓寿究竟为何独自一人先行离开,至今尚无法取证。

  朱聿恒身上有伤,在房中休息。阿南去矿场一看,时隔两日,可现场狼藉状况与上次看到的差别并不大.只是地下涌出的水已经退去,留下的水纹痕迹也已经因为救援踩踏而彻底消失。

  矿场众人挥汗如雨,各个矿洞入口络绎不绝地运送出一筐筐的泥土,已经在旁边堆起了小山。

  矿场边缘,还有几具蒙着布的尸体停在草棚下,显然是刚挖出来的。

  阿南正看着,猛然一个滚了满身泥土的身影从矿洞爬了出来,旁边人给他递了巾子,他胡乱擦了几下,露出眼睛鼻子,阿南才看出来,正是梁辉。

  他坐在矿洞口,大口喘着气,示意众人围上来。

  拾起地上一颗石子,梁辉在地上草草绘了几条线当做地图,对着众人道:“看到没,就是刚堵住咱的那个拐弯处,李老四,你带两个人拿杠杆下去,把那大块岩石给撬开。赵三儿,这可是刚盖下来的泥土,为了防止二次坍塌,你得给它撑住了!篾席不够,得上竹排和大杠!”

  众人忙不迭点头,抄起他说的东西,鱼贯进入矿洞。

  身后梁垒拿着个包裹过来,递到梁辉面前:“爹,你都下去两三个时辰了,先吃点东西再下,这是娘烙的饼。”

  梁辉呼哧呼哧喘匀了气,接过他递来的湿布擦了手,然后抓起里面的煎饼卷上大葱,大口嚼着。

  阿南见状,忙上前给他递水,又抽空询问下面的情况。

  “难说,这都两天过去了,才挖到一多半。”梁辉说着一抬眼,认出了自己面前的阿南,错愕道,“咦,姑娘,你不就是那个……我外甥女的干妹妹么?”

  “是啊,舅父喊我阿南就行。”阿南说着,在他旁边蹲下,道,“我是来找刘五的,那日出事时我就在这里,看到地下好大的水涌出来,这是挖了哪儿的地下水道了?”

  “刘五在那边呢,也不知留下孤儿寡母怎么办。”梁辉指了指那边草棚下的尸身,道,“我跟这些矿脉山道打了几十年交道了,也没见过这么诡异的情况。日他娘,怎么在沙漠里还挖到了龙王庙!”

  阿南指了指西面,说道:“虽说沙漠中无水,但您看……龙勒水就在不远,而且那边还有月牙泉的泉眼呢。”

  梁辉皱起眉头,思索片刻,才摇头道:“矿洞渗水已有十天半月了,若真是挖到了月牙泉的地下泉眼,那月牙泉必定会水位下降,可这没听到消息啊。”

  阿南刚从月牙泉而来,想了想月牙泉边那水满满当当地盈溢岸边,哪有任何水位下降的迹象?

  梁辉心中记挂着下面,几下吃完了东西,胡乱擦了擦手又下了矿洞。

  阿南转头见梁垒正收拾地上的东西,便问:“梁小哥,你也要下去?”

  梁垒望着父亲的背影摇摇头,道:“矿上的规矩,爷俩都在这边的,我爹下去了,我就不能下。”

  阿南立即便知道了他的意思,这是担心父子俩同时在矿下遇难,一家人便绝根了。

  望着这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世间所有生灵的矿洞入口,即使是几番刀山火海出生入死的阿南,也只觉一股冷气从中间冲出,令这冬日更显阴寒。

  她后退几步,不防后背撞上了一个人,忙回头道歉。

  后方是个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女人,根本没理会她,冲到矿道口朝下看了看,嘶声问梁垒:“你爹呢?”

  梁垒迟疑道:“我爹带人下去清矿道了……”

  话音未落,那女人的巴掌已经没头没脑朝他砸了下去,梁垒对上士兵时身法超俗,可此时被她抓得脸颊都破了也不躲避,只呆呆地站着任她胡乱抽打自己。

  阿南忙上前卡住女人的双臂,将她拖了回来,皱眉问:“你这人真没道理,怎么上来就打人?”

  “呸!他爷俩害死我男人,还跟我讲道理?我跟他们拼了!”那女人猛地挣起来,还要疯狂往前扑,阿南忙将她抱住,和周围人一起将她带到棚下。

  女人扑在刘五尸首上痛哭,阿南听众人议论,才知道女人以前嫁过矿下苦工,在矿洞垮塌时被压死了。所以她二嫁的时候找了管库房的刘五,以为这次日子该能安生了,谁知这次为了赶工挖云母,矿下人手不够,梁家父子作为工头,便让刘五帮忙下去运送东西,结果一去不复返,女人二度做了寡妇。

  众人说着,唏嘘不已,给女人找了辆驴车,帮她将刘五的尸首抬上去。

  女人却不依不饶,坐在地上大哭,非要梁家父子偿命。

  阿南见诸葛嘉在旁边棚下,便将手中三大营的令牌朝他一晃,摊开手:“借点钱。”

  诸葛嘉清冷秀美的眉眼难免跳了跳:“你怎么日日在我这儿打秋风?”

  “因为是自己人嘛,你看我会向马允知借吗?”

  诸葛嘉狠狠飞她冷眼,终究还是掏出了两块碎银丢给她。

  阿南将碎银交给那女人,她千恩万谢,一边抹泪跟着牛车往家里走,一边指着矿洞口对阿南说道:“姑娘,那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你可要小心点!”

  阿南眨眨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妇人已经凑到她耳边,哑声道:“梁匠头老婆偷人,被我男人发现了,他们父子肯定是因此恼恨,才害死了我男人的!”

  阿南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内幕,赶紧拉住她的手,说道:“婶子,话可不能乱讲啊!”

  “我没乱讲,这是我男人生前亲口对我说的!他亲眼看见唐月娘私下与男人拉拉扯扯,还摸出了挺大一块银子塞到对方手里!我男人就绕过墙去,想看看唐月娘跟谁在那儿,谁知一转过墙,那男人早就跑了!”妇人咬牙切齿,恨恨道,“莫不是那两父子知道矿洞要漏水垮塌,所以故意把我男人引进去?不然怎么出事时他们俩全都没事,我男人竟死了!”

  阿南只能代为解释道:“那天他们家里亲戚来了,一家人都不在矿上,哪能对你丈夫下手呢?再说这是天灾,谁又能预料得到呢?”

  妇人想来也是这个理,只能又抹了几把泪,扶着驴车哭天喊地地走了。

  而阿南目送她离去后,久久伫立在矿场,面对这片这随时能吞吃掉性命的地下世界,陷入了思索。

  朱聿恒在屋内略为修整,出来寻找阿南,一眼便望见了苍黄大地之上,她身着红衣,让整片苍凉大地渲染上明媚光彩。

  正要向她走去,身后的韦杭之近前来,低低对他说了句什么。

  他神情微变,转身便与韦杭之走到了矿场的草料房一侧。

  在墙角之上,用白灰刻划着一个毫不起眼的涂鸦标记。

  看起来,这白灰出现的时间应该并不久,涂痕还并未被太多灰迹覆盖。

  朱聿恒示意韦杭之,他会意,抬脚将那标记彻底抹去。

  朱聿恒转身回到矿场,不动声色地向阿南走去。

  竺星河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这边,并企图召唤阿南回归。

  海客们与青莲宗纠葛甚广,他虽不确定究竟有多少,但至少,他们知道阿南会来矿场、会来检查与卓寿失踪有关的刘五,因此才会在刘五看守的草料场留下标记。

  由此,是否可以反推,卓寿的死亡,竺星河与青莲宗或许会知道内情,甚至插手或者下手,都很有可能。

  “阿琰!”阿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他抬头看见她朝他勾手,面露诡秘的神情。

  毕竟刚刚做了瞒着她的事,朱聿恒走过去时,神情有些许不自然:“怎么啦?”

  “我听到一件事情。”阿南神秘兮兮地趴在他的耳边,把唐月娘和男人私相授受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然后抬手拍拍身旁的马匹,道,“所以,听说金姐姐和楚先生都去梁家了,梁垒昨日猎到了好大只灰雁呢,我也要过去蹭肉吃!”

  说着,她对朱聿恒挤了挤眼,暗地示意他一起去摸摸底细。

  “去吧,带两壶佳酿,以免空手过去礼节不周。”朱聿恒哪有不懂她心思的,貌似随意道,“我这边事务倒是告一段落了,其实也想去凑个热闹,替楚先生贺喜。”

  阿南故意为难地看向梁垒,梁垒此时摸着脸上抓痕,神思还有些恍惚。他在乡野长大,也不甚在意朱聿恒是什么身份,便道:“那自然欢迎之至,提督大人别嫌弃我家简陋就行。”

  梁垒还要等他父亲从下方出来,阿南与朱聿恒两人便先行前往梁家。

  沿着平原一路往前,冬日荒漠天气晴朗,日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阿南一路奔驰,蓬松的鬓发微松,颊飞霞色。

  抬手拭去额上微汗时,她摸到了那只石榴簪有松动迹象,便将其抽出,紧紧绾好发髻,看看手中红宝石榴花又忽然笑了。

  “阿琰,你还记得不,我把你赢到手的第二天,你帮我折的就是一枝石榴花。”

  “这朵与那朵,都很衬你。”朱聿恒望着她鬓边殷红的嵌宝榴花,嗓音与目光一般温柔。

  阿南忽然探手入怀,从中取出一个东西,向他抛去:“对了阿琰,这个给你。”

  朱聿恒抓住一看,又一个岐中易。

  它形制与前两个完全迥异,并不像一个岐中易,更像是从连锁铠上裁下来的数十片相扣铜环,环环相扣,所有指甲盖大的铁环都与周边三四个环扣相连,结成一片。

  而阿南眉眼弯弯,笑意也带着点神秘:“其实这东西,我在应天时就开始弄了,但它只存在于传说中,我也只听师父谈起过理论,从未见过实物,因此做得比较慢了些。”

  朱聿恒注视着它过了数息,便看懂了其中的构造。

  他伸手抚过摊在手心这一堆扁扁的铜环,寻到了关窍之处,三指穿过其中提纲挈领的几个环,指节牵拉,那铜环便自然撑起,形成一个圆球形状,甚至顺着他的掌心滚到了手腕之上,又滚了回来。

  但待朱聿恒松开那几个作为支点的铜环,再将略为揉捏,它便又化为绵软的一片锁环,静静躺在了他的掌心,尚带着她的体温,并无金属的冰冷。

  他抬眼看阿南,她的双唇微撅,两腮有些鼓鼓的,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东西送给他:“它叫‘初辟鸿蒙’,以后你好好拿它练手吧。它与十二天宫和九曲关山不同,聚拢摊平,撑立成球,是个纵横立体的机括,难度比之前两个要高出一大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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