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第35章

作者:侧侧轻寒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玄幻仙侠

  朱聿恒出声不疾不徐,阿南的流光不偏不倚,如身使臂,如臂指使,过不多时,便将所有发音有异的关节处通通击打了一遍。

  阿南收了流光,顿了一顿,然后与他再确认了一遍:“就是这几个了?“

  朱聿恒一点头,确定道:“就是这几个了。”

  “阿言,今晚主人这条命可就靠你了。”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阿南的嗓音却始终语调上扬,带着一种轻快的调调,“若是出了一点岔子,我们今天可都要死在这里。”

  朱聿恒低低的,却无比肯定地说道:“我不会错。”

  阿南再不说话,手一抖将那蓬精钢网弹射出来,迅速拆解掉上面的连接处,又用拆解下来的部分将其连接加长。

  不一会儿,精钢网便变成了数条钢练,自她的臂环中流泻而出,垂于地上。

  朱聿恒只看见她的手腕急抖,有轻微的破空声嗤嗤起,然后便是沙沙、哗啦哗啦的声音。

  是阿南用流光挑起一条柔软钢练的顶端,将其缠扣在了他指点过的第一处地方上。

  幽蓝的钢练穿透黑暗,在隐约可见的天光之中,如稀薄的云气,连上了他们头顶灼热无比的钢罩。

  “接下来是哪里,你再说一遍,我有点记不住了。”

  阿南出声催促,在朱聿恒的指点下,将所有钢练一一搭扣在他听到的关窍处。

  一共二十一处,二十一条钢练如涓流斜挂于头顶,收束在阿南的臂环之上,仿佛银河倒垂于她的掌心,在黑暗之中看来,十分奇诡又华丽。

  阿南擎着手腕,回头看向朱聿恒,说道:“我喊一二三,我们便立即从地窖跃出。若这铁罩子真的能收起来,到时我们便有一弹指的功夫,可以逃出这地窖。”

  朱聿恒“嗯”了一声,想想又问:“若……收不起来呢?”

  “那我们俩人就都要撞在这个铁罩上,皮焦肉烂,死状凄惨。”阿南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可怕的结果。

  朱聿恒沉默了一瞬,终究还是纵身跃起,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地窖的出口处,摆好了纵身跃出的姿势。

  “一……”

  她报数的声音很稳,此时也再没有素日那种轻佻的意味。

  “二……”

  在这面临生或死的关头,朱聿恒以为自己会想很多。可真到了这一瞬间,他却只是倾听着阿南数数的声音,脑中一片空灵。

  “三!”

  如同电光石火,稍纵即逝的念头还未散去,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阿南的手一扯一放,臂环中放出的幽蓝钢练忽然变短,借由那骤然上升的力量,阿南的整个身体向上飞去,倒悬的银河猛然间便只剩了短短一截。

  朱聿恒的双臂猛然一收,以胳膊的爆发力而硬生生带得整个身躯向上跃起,一个翻滚向前扑去。

  就在他眼看要撞上灼烫的铁罩之时,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铁罩子如同弹簧般,猛然向上收缩,重重地击在天花板上,发出沉闷的轰然声响。

  阿南的预测无误,这个铁罩果然是可以收起折叠的。

  只是,铁罩无比沉重,而阿南的钢练虽然软韧,却终究吃不住这么巨大的力量,只堪堪将其扯上半空,便听得啪啪之声不绝于耳,所有的钢练几乎同时崩断。

  而悬在铁罩之下的阿南,正借着斜飞的姿势,要从铁罩之下穿出。

  就在她的身躯,有一半已经脱出铁罩之时,耳听得风声呼啸,那弹上半空的铁罩子打在天花板上之后,再度向她重重压下。

  那沉重无比的铁罩加上反弹的力量,来势极为刚猛,可以想见,若被这弹回的铁罩打中,整个人必然会被劈成两截。

  这生死攸关的短短一瞬间,那一边的朱聿恒,已经堪堪从刹那间出现的缝隙间逃生。

  一经脱身,他立即头也不回,扑在地上抓起面前的一把椅子,一脚将它蹬向了地窖边缘,企图卡住那个铁网罩。

  而钢练尽毁的阿南,所借之力已竭,头顶的灼热铁罩如雷峰巨塔压下。

  咔嚓巨响声在室内轰然响起。

  反弹回来的铁罩,以千钧之力压下,顿时将椅子压个粉碎。甚至连整座屋子的地板,都被这铁罩狂暴的反弹力震得全部粉碎。

  木屑纷飞之中,横梁咔咔作响,破碎的砖瓦和粉尘顿时弥漫在整座屋内。

  晃动的地面,扑面而来的尘屑,让朱聿恒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闭上了眼睛。

  阿南……

  无所不能的阿南、不可一世的阿南、片刻前还在开着不正经玩笑的阿南……

  在这样的千钧之力下,她怎么有存活的可能。

  心口陡然涌起一阵冰凉,他大脑瞬间空白。

第38章 灵犀相通(5)

  只是一瞬间。

  一贯冷静沉稳,就算跟随御驾北伐时孤军深陷敌群,也能凭着手中一杆长、枪杀出重围的朱聿恒,在这一瞬间,忽然陷入了死寂茫然。

  如同眼前的日光陡然熄灭,他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就连思绪也在瞬间崩溃,再也无法思考。

  轰然巨响中,铁罩扣在地上,又借力向上回重新向上反弹,狠狠撞上屋梁,整座房屋顿时隐隐震荡。

  大量的瓦砾与尘土从头顶沙沙掉落,令人窒息。

  但朱聿恒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他冲过被铁罩砸出的大坑,寻找那条青莲紫色的身影。

  在几乎要被沙尘彻底遮掩的屋内,他仓皇四顾,直到听到轻细低微的一声“阿言”,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看见了她,伏在碎屑尘埃之中,整个人已经成了灰黄色。

  她趴在地上喘息不已,向他伸出手。

  朱聿恒几步跨过去,紧紧拉住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嘶,好痛。”阿南捂着自己的脚吸冷气。

  朱聿恒低头一看,她的裙角被扯掉了半幅,小腿似是在仓促间与铁罩相擦而过,被烫出了一串燎泡。

  阿南提起破掉的裙角,给自己灼痛的小腿扇了扇风:“多亏了你,那把椅子虽然挡不住铁罩,却毕竟让它下压的巨势被卡了一下。”

  她的反应何等迅速,一见朱聿恒蹬来的椅子,便趁着这须臾之变,下意识以手臂在地上一撑,身体竭力翻滚,旋出了铁罩的笼罩范围,才终于在这毫厘之间,逃得了一条性命。

  见她只是小伤,并无大事,朱聿恒终于松了一口气。

  心口有些难以抑制的欢喜,可最终颤抖着说出口的,却只有最平淡的三个字:“还好吗?”

  “还好有个好家仆,阎王爷都收不走我。”

  屋内的铁罩尚在弹震,声响与震荡一起传来,让他们耳朵嗡嗡作响。

  阿南形容狼狈,挽着他的手站起,在拍着面罩上的土时,却又逸出一声轻笑。

  朱聿恒不明所以:“笑什么?”

  “我赌赢了,很开心。”

  朱聿恒如堕五里雾中,侧头盯着她。

  “哎,老这么严肃,真不好玩。”阿南灰头土脸,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光瞧着同样满身灰土的他,笑嘻嘻道,“其实我刚刚将铁罩子拉起来的时候,心想,这可真是一场豪赌。毕竟,你为了重获自由身,一脱离险境就丢下我这个主人逃命离开的可能性,可是很大的啊。”

  她眼中闪烁着微光,仿佛忘记了自己依旧身在险境。朱聿恒垂下眼,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把救命恩人丢下,自己逃命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尤其是,挡在他身后的,还是一个女子。

  阿南笑嘻嘻道:“我想也是,毕竟,宋提督最喜欢英雄救美了。要不是不愿让我孤身冒险,你也不会和我一起来这里,对吧?”

  朱聿恒忍无可忍,哼了一声别开头,示意她闭嘴。

  相扶着走到门边,只听得一个女子细弱的声音,隐约从前院传来:“元知,后院那是什么声响?那两位客人怎么了?”

  楚元知气息不稳道:“没什么,大概是梁上什么东西掉下来了,你回房内好好休息。”

  “可……可是……”她迟疑片刻,说道,“要不,我去酒楼把北淮叫回来……”

  “不用,你就好好呆着,什么声响都不要出!”楚元知提高声音道,“没事的。”

  阿南侧耳倾听外面的对话,低声道:“看来这瘴疠引发的火灾应该不会很大,楚元知似乎很肯定,前院的他和妻子不会受到波及呢。”

  朱聿恒听出她话中的狡黠之意,心中油然升起不祥的预感:“所以,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出出这口恶气!”

  说着,她一把扯掉蒙面布,飞脚踹开面前的屋门,然后将手中火折一把打开,在火光亮起的一刻,朝地窖处扔了过去。

  还没等火折子落下,她便一手拉起朱聿恒,往前疾奔,几步就穿过了院子。

  正站在前院后门屋檐的楚元知,猛然间见后院屋门洞开,随即火光骤亮,整个院子顿时亮得如同白昼。

  在这炽烈的火光之中,阿南与朱聿恒如同鹰隼比翼而来,直扑向他。

  浴火沐光的两人,太过明亮,仿佛灼烧了楚元知的瞳仁,令他呆立当场,一下子竟如同被他们耀眼的光辉攫住了魂魄,枯瘦的身躯无法动弹半寸。

  阿南对敌人向来毫不留情,即使对方身体虚弱,依然被她既绝且准地掐住咽喉,狠狠地摁在了后背的柱子上。

  楚元知在柱子上撞得不轻,喉口也被掐得嗬嗬作响,说不出半个字来。

  阿南见他眼神涣散,毫无气力的模样,手一松任由他跌坐在地上,然后拍拍手,笑容嘲讥:“楚先生,这么晚了您还站这儿等着,是不是要亲眼瞧瞧我们被烧死在里面的模样啊?”

  楚元知委顿于地,抚着喉头,用嘶哑的喉音挤出几个字:“真是失敬……我离开拙巧阁十余年,竟不知阁中又出了二位这样的后辈英才。”

  “我和拙巧阁才没关系!”阿南冷哼一声,厌弃道,“别把我和那个姓傅的扯到一起!”

  她这一句话,让楚元知顿时愕然瞪大眼,失声叫了出来:“你们不是……不是拙巧阁的?”

  话音未落,旁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巨大声响。

  是韦杭之见里面忽然起火,带着守候在外面的人,撞开院门冲了进来。

  然而楚家祖宅的院墙与大门早已预设重重机关,连阿南也有所忌惮而不愿擅闯,他们一群人一经闯进,顿时引发机关,如同怒雷震响,场面不可遏制。

  火光喷射中,所有的侍卫不是身上着火,便是被烫得满地打滚。一时焚烧声与痛苦哀嚎声混杂在一起,更显混乱凄惨。

  阿南见那火苗极其灼烈,一股股喷涌着,忙拉着朱聿恒退后几步。谁知朱聿恒一抬手,一点火星溅到了他的手背上,让他的手微微一颤。

  韦杭之英勇无比,后背燃着火苗,依然仗着一股凌厉气势,直奔到朱聿恒面前,查看他是否出事。

  阿南提起一脚,不由分说将韦杭之踹翻在地,手中流光一勾,强迫他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韦杭之猝不及防之际,从后门直滚到走廊。直到他的手撑住墙角,才借势旋身而起,重新站住。

  在皇太孙和手下面前出了这么大一个丑,韦杭之愤愤地爬起来,瞪向阿南。

  谁知阿南只朝他一笑,指了指自己背上,示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