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貂蝉
风阮手指轻按在风飞飞衣袖上, 回过身来。
她的眼睛很静,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可以说是毫无意外之色,声音很淡, “那便有劳帝君。”
弗彻如愿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 黑眸中滑过一丝笑意。
浩浩云层里风声猎猎, 一路穿过重重天幕, 来到三十三重天。
帝宫巍峨, 弥散着隐隐金光,这是浩荡神龙之光。
创世神初开天地之时,一片混沌, 那时候并没有世间万物,唯有龙族盘旋于混沌之中, 靠吸收混元阴阳之气逐渐化形,可遨游苍穹之极, 后群龙征战,弗彻胜出成为天地共主。
自他诞生, 便一直在追求权利与至高无上的力量,众多种族自他登临天帝之位时便以龙族为尊,龙族天性好斗,可在他的统辖下并未生出一点内乱。
太极殿院中种植着一棵梨花树,如今时值暮春, 白色的花瓣挂满梨花枝头, 夜风吹过,飘飘洒洒下着一场白色花雨。
石案上摆放着一壶葡萄酒, 两尊琉璃盏, 几许落花点缀在白玉案上,倒是多了几分意境之美。
风阮看了一眼前方高大的身影, 又缓缓垂下眸光。
显然,他这是早就预备好请君入瓮,绝不是方才一时兴起。
风阮看了一眼风飞飞,若有所思道:“风飞飞前些日子所选的仙使符渺,是你的人。”
弗彻坐到案前,银袍四溢流光,声音淡然从容,“是我。你不肯出神域见我,我只好使别的法子让你出来。正所谓,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
风飞飞闻言睁大眼睛,“符渺,符渺怎么会是他的人!”
风阮拍拍风飞飞的后背示意他淡定,毫不客气讽刺弗彻道:“无耻的行径也可以被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男人闻言轻笑了一声,“阮阮,你知道三十三重天又叫做什么吗?”
未待风阮回答,他边拔开酒塞边道:“三十三重天又唤作离恨天。我灵智未开之时,遇到过你的父神,说来也巧,那时有幸得他教导,才让我从同族中脱颖而出。我初登帝位,独占三十三重天,创世神警示我若要当一个合格的君王,首先要做到的便是心中无爱无恨。因此我那时为它取名为离恨天。”
“历劫归来,我的心境又发生了一番变化,”弗彻看向风阮,眼角眉梢染着一层苦色,“万年光阴生嗔痴,爱恨加身,你成了我的妄念。原来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
风飞飞再次睁大了他的大眼睛道:“娘亲,原来他比你大几十万岁!他好老啊!”
弗彻的柔情战计一而再再而三被这小子打断,他眯了眯眸,一道金光打来,风飞飞顿时被困在原地说不了话。
未等风阮骂他,弗彻先声夺人,“阮阮,你在那站着不累么?我既承诺告之你风飞飞身上谜团,又怎会不守信。过来喝杯酒罢。”
风阮读懂了他的意思,自进殿起,他便对风飞飞的存在不悦。
既是有求于人,风阮倒也从善如流,时隔万年,两人再次坐在了一株梨花树下。
男人修长冷白的手递来一杯淡紫的酒液,也不再拐弯抹角,“阮阮,凤族遗孤幼崽时期若是未得母体孵化,因此所承袭的凤族精元孱弱,加之幼时并未在仙界成长,而是在人间长大,无法吸收最纯正的仙族灵气,凤族不同于其他种族,凤族需要两次涅槃,瞧他的模样应该是已在人间经历过一次涅槃,近日会迎来第二次。”
风阮问道:“凤族秘辛,你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男人俊脸上划过一抹笑意,“为了让阮阮与我见一次面,我可是做足了准备。”
“而凤族第二次涅槃,使他们顺利变成真正凤凰的所需圣物——固神丹,依旧在九重天。”
风阮颔首道:“多谢帝君告之。”
玄姬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帝君,有要事相告。”
弗彻挑眉看了一眼风阮,声音温淡又夹杂着点渴求,“玄姬定是有要事相告,你再在这里待一会儿,我还有话同你讲。”
既承了他的情,风阮也不好用完就走,轻轻点了点头。
玄姬走到弗彻跟前,看了一眼风阮,并未开口。
弗彻淡淡道:“无妨,直说便是。”
玄姬面无表情继续道:“帝君,九重天众仙星辰有异。我于前几日在司命晷上便注意到,九重天星宿力量好似被什么东西在吞噬,这股力量强硬神秘,窥天球亦勘探不出其中诡异。”
弗彻手指轻轻敲击石案,力道不轻不重,“吞噬星宿力量......可还有其他异象?其他重天有这样的现象吗?”
玄姬摇摇头,“目前只在九重天观测到。还有一事,人间妖皇......重新现世。”
男人敲击石案的手指一停,下意识看了一眼风阮,才对着玄姬道:“两千年前,妖族丹力重聚,之后众妖无首,便一直处于内斗状态。新任的妖皇本事倒是不小,是哪一族的?”
玄姬刚正的脸上毫无情绪,“这便是异象之二了,司命晷不仅瞧不出九重天异象,也瞧不出新任妖皇真身,只知他的名字叫做朝暮。”
玄姬抬臂挥袖,紫光乍现,半空里出现一张属于少年的脸。
瞧着年岁不大,同风飞飞一样的身高,精致的面容上神色阴冷,脚下轻轻一踢,一只小妖的头颅滚啊滚,和另外一个小妖的头颅亲了个嘴儿。
群妖俯首叩拜在他的脚下,边齐声呼喊边瑟瑟发抖:“妖皇万岁!”
玄姬撤下光幕,面目表情继续道:“瞧着虽然没有您当年初登帝位的行径残暴,但也是差不离的。”
弗彻:“......”
他微笑,“玄姬,禀告完了便下去。”
直到玄姬的身影消失在殿院中,弗彻才道:“看来九重天近日不太平,固神丹我为你去取,阮阮在帝宫里再待一日可好?”
风阮拒绝道:“不必如此麻烦,我自己去即可。”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她自石凳上起身,一只大手毫无预兆地握住她的手腕。
风阮反射性打出一道白光,想将弗彻的手指震开。
弗彻忍着钻心的疼痛并未撒手,直到走到她的对面才将手指松开。
他低眸凝视着少女清冷的面容,自怀中拿出一张泛黄的信笺,声音低沉略微沙哑,“阮阮,那夜你救我出皇宫,递给我一个包袱,你在信中写‘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他顿了一顿,朱砂情印月夜清辉下愈发灼目,眸中的爱怜深沉如渺海,似乎可以轻易将人溺毙,“那时我才知道你的情意不比我对你的少半分。我也知我之前伤你太深,我会用我的一生来补偿......帝位孤寂,你可愿做我的帝后?”
少女拿过他手中泛黄的信笺,想起那年,她在与即墨随的大婚前夜,在微黄的烛光下脸颊发热写下这句类似告白的话,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已经记不大清,只记得心头悸动,那是少女情怀,是她孤注一掷的爱意。
只不过统统给了一个骗子。
“戏可逢场灯可尽,”风阮手指轻握在这张信笺上,抬眸看着弗彻,“帝君,我应该不止一次地对你说过,我初时爱上的是那个琴师,是那个戏子。”
“还有,你今夜是想用葡萄酒、梨花树唤起我对你的那些记忆是吗?”
“初见的葡萄酒,与现在的滋味并不相同。至于这棵梨花树......你以为那三年被你囚禁的时光中,我是喜欢梨花树才每日里坐到树下的吗?不妨告诉你,旻天城的一切于我而言皆是噩梦。而你,尤甚。”
弗彻眼神重重黯了下去,将眸中的受伤掩下,嗓音哑得很厉害,“阮阮,这世间有千百条路可以走,在我们之间,总归会有一条路是殊途同归的。”
少女眉眼淡淡,不为所动,“纵使路有千万,可我不想与你有任何交集。”
离恨天幕之下,她冷得像是一方自寒潭中拾起来的凝玉,毫无暖意。
原来眉眼如画也可以眉眼如刀,而这锋利的刀锋剑芒,是他当年亲手递上去的。
手中的信笺被夜风吹过发出一阵簌簌声,风阮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簪花小字,那些年的艰难竭蹶一一在眼前掠过,“帝君,过去的事情于我而言,空有余恨。数条性命横亘在你我二人之间,我不可能忘记他们同你在一起。”
弗彻喉咙滚了滚,眼眸染上了一丝薄红,“若是我能将全部罪孽偿还,你可愿给你我二人一个机会?”
风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何对我执念如此之深?我没那么大度,单论风灵......她永远都回不来。”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既然帝君执念如此深重......”
风阮手指化出白光,在弗彻寸寸破碎的眸光中,将手中信笺瞬间化为劫灰。
齑粉飘洒一地,混着满地的梨花,竟是连拼凑都拼凑不起来。
弗彻俯下身,白发微微垂荡,双眸彻底红了起来,甚至泛起血丝,他没动用法力,手指有些颤抖,一点一点将地上碎末收拢,缓缓放到掌心。
这是他在心口存放了一万多年的信笺,他甚至有点庆幸,没将同心结拿给她。
男人将碎粉一点点捏紧,自地上缓缓站起,高大的身影微笼着少女,从二人影子上看,竟像是亲密无间。
他凑近她的脸颊,清凉薄荷香气荡漾在风阮鼻尖,低头看了她好一会儿,眸光里跳跃着金色的火焰,夹杂着未知的隐隐黑雾,嗓音已经哑到极致,“阮阮,你当真绝情至此么?”
星月夜光芒明亮,银霜般洒在少女清冷眉眼上,她说的干脆利落,“前世因,今世果,我们自此最好永无交集。”
男人闻言收紧了手中齑粉,低低哂笑起来。
是以缘木求鱼,只会无疾而终吗?
不,他不信命,就算是孽缘又如何,逆了这天他也能修成正缘。
第68章 针锋相对
风阮刚回到神域, 便看到单析在神殿大门外焦急等待的身影。
见神主回来,单析急忙上前道:“神主,您快去不老树那里, 翁缪和清守两位长老又开始下棋了!”
风飞飞闻言惊呼道:“什么!他们二人上次下棋险些拆了神域, 怎么又到一块去了!”
单析边走边道:“似是今日辰时, 翁缪长老的酒窖里少了两坛桃子酒, 清守长老那里多了两坛, 应该是哪位仙侍不小心搞错了。清守长老便亲自将多出来的两坛桃子酒送过去,两人又‘一见如故’,在树下摆了棋盘, 一直下到了现在。”
清守和翁缪万年前便是一对相爱相杀的棋友,两人在棋道上都难逢敌手, 又好不容易高山流水遇知音,只是性子不大相融。
翁缪向来是气人的一把好手, 清守长老已经是难得的好脾气,有时候也会被翁缪气到七窍生烟。
上次两人下了三天三夜棋, 不知翁缪哪句话将清守惹得眉毛胡子都要飞起来,实在没忍住,便同他打了一架。
两人仙法不相上下,那时差点把扎根数万年的不老树都掀翻。
只不过风阮那时神魂未归,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口角之争。
她来到不老树下, 见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姿态平和地坐在翠绿的树冠之下, 黑白棋盘上两人你来我往,偶有踌躇停顿, 看起来甚是祥和。
翁缪眼睛没抬一下, 看着棋盘道:“神主,捉到风飞飞了?”
风飞飞仗着有他娘亲在, 一点也不怵他,“翁缪爷爷,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娘亲明明是去英雄救美!”
清守闻言笑着看向风阮,“看来神主此行经历不少。两千年不出神域,今日去了趟九重天,感觉如何?”
风阮倒了一杯桃子酒,随意坐到石凳上饮了一口,“不怎么样?仙界不太平,还是神域自在。”
翁缪下棋的手停滞了下,这才转过身来看她,“倒是说说怎么个不太平法?”
风阮转身对着翁缪道:“小老头可知若是星辰有异......闪动频率过快,出现了这种现象是为何?”
翁缪看了清守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色。
翁缪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沉吟道:“三十三重中唯有一层出现了如此异象的话......定是有人在暗中操作星辰之力,若想扭转或者借用星辰之力的话,又需要上古法阵......”
清守看了翁缪一眼,继续道:“如此强大可怖的法阵,寻常仙者绝不可能办得到。”
风阮点点头,问道:“那人破坏星辰之力做什么?”
“这便难说了,”清守摇摇头,“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正如万年前创世神以身殉世的根本原因,便是那时冥夷神私自扭转了星辰之力,导致仙魔星宿悉数偏离轨道,矛盾频发,生灵涂炭。”
风阮疑惑道:“冥夷神?我从未在《万神策》和《无从神域》中见到过这个名字。”
翁缪笑道:“你自然不知。冥夷神乃冥鬼族唯一的上古神祇,只是他天性嗜杀,残暴不仁,不配列入《万神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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