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罢
因而她最先离场。
瞧了眼身姿清挺的鹤凌序,钟迟便也跟着许瑶随了上去。
而一路欢喜黏在宿半微身边的黎翠,脚明明都已经转换了方向,却在望到孤身而立的玄冠仙君时,犹豫在了原地。
被瞧了不短时间的仙君,总算抬眼与她对视上了。
悲恨自嘲,在那双隽凌眼中,被匿得深而下……但是瞒不过她。
甚至倦于透过眼神予她意思,鹤凌序不过给了她淡淡一眼,便复垂下鸦羽转身。
连这凉意日光都予他温情阳辉,予他人影相伴,可玄摆隐曳,发长人瘦,自身却无端漫苍凉冷意,背影离去的样子有如孤戏寥落退场。
这模样,谁看都会心疼,宿半微怎么就狠得下心呢。
宿半微也没看到这场景,自率先离开后,没多久她就转头问向了跟来的二人:“谢寄真解决了吧?”
因应安筠这时期开放了府邸,所以她直接带二人行于府内相对偏僻的卵石小径上。
径边绿竹排立,叠叠相交,风吹叶打,又有沙沙声入耳,是个适合话谈的地方。
再不放心,也就顺手加个结界的事。
话问出口,施结界的手也落下,她怀疑盯向欲说又止的二人,“这意思是解决还是没解决?”
许瑶:“解决了我还在这吗?”
听起来语气甚是懊恼,宿半微抚上身边的清凉翠绿竹身,指尖轻点,开口问道:“当时那情况不应该是十拿九稳了吗?”
鹤凌序都被她带走了,已经没什么再可牵制猎杀者了。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气运者自愿与偷渡者联结了,我没法下手。”
骤然抬眼,指尖压白,“说明白点,什么叫自愿?”
“就是鹤凌序自愿赠予偷渡者气运,没想到吧?”
还能从气闷中憋出个俏皮话,看来许瑶已经气疯了。
全程无话的钟迟,也是一脸无奈。也就在对上她不可置信的眼神后,开口诉了个新的发现,“对了,半微,任意门在应安昀身上。”
……
“先取得任意门吧。”
用力闭了闭眼,宿半微说出了她慎重考虑过的结果。
“鹤凌序知道到什么程度,我们已经没法断定了,再轻易接近风险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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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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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风和日丽,宜刺探,更宜翻云覆雨。
作无事样闲逛到城主府的后苑湖亭的宿半微,很“恰巧”地瞧见了个松垮衣袍男子。
倚栏独酌,自斟自饮,闲情雅致十足。
“城主兴致倒是好。”
出声同时,她就踏着粗玉拱桥入了尖角方亭。
眼半抬,被唤了个所谓头衔的男人懒懒回应:“宿姑娘。”
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瞥过眼前桌面,“城主怎生一人独酌于此?”
几枚朱檐身翠杯,一盏金饰雀酒壶,浓墨重彩的衣,纤细洁净的手,松衣散发,端杯却天成雅意,到底是可见骨里仪态的。
他不答反问:“可要饮否?”
视线一刹那间就再度下移,停留在他擅自为她倒酒的动作上。
算是默认,宿半微为了真实来意,也只能暂且顺意,端起了被推至她手边的翠身朱口小酒杯。
囫囵吞下一口,又随便找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纯是为了借机揣度任意门所在。
打量的视线隐晦极了,本就有些许醉意的城主根本察觉不到,甚至还能抽出寥寥几语来劝酒。
直到她两小杯已下肚了,他才想起来从半醺中提醒她,“宿姑娘,这忘桃花一酒,琼觞初饮可要有度。”
“不然,醉了的话……”
“诶,你还清醒着吗?”
一身薄蓝的女子已然听不清他的话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知道他在讲话,却怎么也没法听清。
宿半微努力睁大眼,试着摇头清醒,上半身左摇右晃,怎么也稳不住。
显然醉掉了,应城主失笑扶额,“唉,忘了早些提醒了。”
一转眼,有雪纹玄衣的仙君立于拱桥边,不知站了多久。
虽说有些距离,但不妨碍他再次有感这仙君的身骨俊秀,气质斐然。眯眼扶杆,男人半个只见素锦内衫的肩膀压着亭边垂纱,笑问:“可是凌序仙君?”
“她怎么了?”算是间接承认,鹤凌序缓步行近,淡扫过桌边醺醉女子,作似不经意相问一般。
“醉了,醉了啊……”神色怅惘,“忘桃花可不是普通酒水啊。”
抬腕敬他,应安筠滑下半口,放松闭眼,接着道:“这是为了入梦,去见所爱之人的妙药。”
越尝越苦涩,干涸眼眶却不给发泄机会,只能让这些沉重复杂情绪堆着挤着,发霉着。
“仙君可知忘桃花何意?”
他不语,他也不顾,径直续言:“人面桃花,忘桃花,忘那人,本意为忘,却越饮越难忘。”
转首,“仙君可求忘?”
唇开声稳:“不求。”
愿百死,愿苦困,不求忘。
得了无半分犹豫的笃定答案,浑噩男人反倒苍白发笑了声,颈抻头仰看澈天,“带她走吧,凌序仙君……醉了忘桃花的人,我可不敢留。”
喃喃的劝告似有隐意,但他这状态不容追问。
垂眼一观安静趴于桌上的薄蓝女子,鹤凌序还是没能做到放任她独醉在外,也就只能亲自躬身,将她抱了起来,送回她的房间。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和软样子,不哼不闹,更不会拿冷静目光丈量利用他,拿薄凉之语血淋淋伤他。
甚至,她会主动揽上他的脖颈,靠上他的胸膛,自愿与他气息交融。
一步步踏得从未如此稳平过,心脏却跳得越来越疯狂。
鲜有人知,他平静如画的外表下,是滚烫执拗的灵魂。
听着脚步远去,华锦松袍的男人姿势不变,只是浸在自己的故事里。
慢慢的,身子颤动起来,似泣,却不见一点泪珠。
……像是蒸发水分快干涸而死的鱼。
从湖亭到宿半微所居客房,要经过个转角走廊。
钟迟就匆匆行至这,按事先商量的,到了规定时间他就得去看看半微的进展。
深紫袍摆一路带风甩起,将要拐弯的时候才被迫刹住。
直直对上碎冰加覆的眼瞳,还来不及心惊,下意识下移后就瞳孔地震了。
什么情况?!一头雾水,又心生警惕,他先是试着叫唤了声:“半微?”
安静窝人怀里闭眼休憩的宿半微,一听熟悉声音叫自己,虽不想动,但还是凭着几分少存神智,动了动头颅,要偏头看去。
还没挣扎出个头,就感觉拢她肩下的手无声揽紧了点,陡然间,她似乎感觉是个贫苦小孩要护唯一却不属于他的糖点,既无理强势,又绝望可怜。
心下一瞬的酸软,让她也就放弃了挣扎,索性也就不管外界风雨。
而她这神志不清的老实样,让钟迟也非常绝望。
真想把这幕拍下来,让她清醒后好好看看,非悔死她不可。
她知道自己躺在谁怀里吗?
鹤凌序是能给她白占便宜的人吗??!
“我来吧。”没办法,半微翻车,他得善后,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鹤凌序没吭声,只拿双魆黑睫影掩着的眼瞳冷漠视对面男人。
钟迟非常人——墨中晕紫的冠,睿智洞明的眸,身处弱势却不见怯意,更是怀里人可拿到台面上的亲近之人。
与之相比,他不由得想起一句——名不正言不顺。
出身便是名门正派,行何事皆师出有名的凌序仙君,第一次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
……如此不堪。
更让他不堪的是自己吐出的话:“不过几步,本君尚可健行。”
他有何名头拒绝呢?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声音质感又冰又磁,似乎漠然无欲,隐晦的不容商量之意,强硬堵住了钟迟的话,甚至还多附一句:“应城主在亭内已醺。”
这冷不丁一话,给钟迟心湖里叮咚扔了块石子。
乖乖,跟鹤凌序打交道确实挑战心脏,怎么让人感觉他什么都知道一样。这种玲珑人,半微失手得不冤啊。
“……那劳烦仙君了。”
想想他断过情,半微又是知分寸的,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因而一颔首,钟迟就掠过了两人,接替半微,抓紧机会继续去试探应安筠了。
此时的钟迟还没有清晰认识到,自己的分析有多不靠谱。
客房里,榻上床被已有侍女收拾妥当,床褥雪上绣金,清然雍贵,颊上晕红的薄蓝女子刚被轻放于上。
鹤凌序直起身,不再碰她一下,指尖轻拂,便发散靴落被覆,薄被罩得妥贴,想来也不会入睡后太难受了。
视线停留在她面上不过一息时间,他就转身欲离。
本来可以当作一切未有发生的,但他的玄摆被扯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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