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师父灭过世 第175章

作者:江枫愁眠 标签: 女强 玄幻仙侠

  空气?中的风都变成了?红色,浓郁的血腥味回荡在?天地间,目光所及寸草不生, 却有好像被什么东西充斥挤满, 再无一丝空余。

  恒子箫抬头?,在?这?空空荡荡的血色世界里,在?他?身前十数丈外,有一黑影靠坐在?河边的岩石上。

  那是个男人,披着一身满是血污的残破大氅, 内里是玄底银边的锦衣,不管是外面的大氅还是内里的锦衣都又脏又破, 不知穿了?多少年。

  男人头?上挂着一支玉簪, 那玉簪藏在?发中, 被打结的头?发缠住, 摇摇欲坠地挂着, 随时都会落地,大半黑发都垂落了?下来?, 遮住了?半边脸。

  他?一只?脚踏在?岩石上,手肘搁在?膝处, 掌中虚握着一把生锈的血剑。

  剑尖抵在?地上,陈年的锈迹透出深深的疲惫。

  恒子箫和他?相距不远, 此处只?有他?们二人,在?他?看向男人的时候,男人亦缓慢地转头?,看向了?他?。

  那张脸果然是恒子箫记忆中的模样,他?曾多次在?梦里见?到?过。

  那些本以为荒诞可笑的梦境,在?“赵尘瑄”来?了?以后,全?都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回忆。

  他?和男人那浑浊的血瞳对视着,片刻,恒子箫才?发现,他?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后的某物?。

  顺着他?的视线,恒子箫回过头?去。

  身后隐有远山,在?山之前,经他?们身旁流过的那条河通向了?远处的一方湖泊。

  恒子箫一怔。

  他?这?才?明白这?里是何处——

  鳞仃湖。

  这?里是裴玉门山下,是师父从前最爱垂钓的地方。

  他?猛地回头?,男人的那双血瞳里混沌一片,不知是否还有意识。

  他?仿佛是这?方天地间邪恶、残暴、冷血、疯癫的化身,可恒子箫却莫名从他?那双满载杀戮的血眼中看出了?痛苦、挣扎和沉重的疲倦。

  血风一过,将男人染血的黑发高高扬起。

  那双浑浊的血瞳倏地定在?了?恒子箫身上——这?一次,他?看的是他?。

  “我就?要?死了?。”

  他?开口,沙哑的声音像是那把剑上的锈。

  他?望着恒子箫,漠然道,“你又凭什么还活着。”

  恒子箫亦漠然地回答道,“我从未做过亏心事,自然能堂堂正正地活着。”

  “果真如此么?”男人反问。

  恒子箫开口,喉间不知为何陡然一哏,没能说出话来?。

  男人扯出个笑来?,“你想知道你曾做过什么么。”

  “我没必要?听你的胡言乱语。”

  “你会听的,”男人道,“因为你知道,我就?是你,我不是幻象,我是真正的你。”

  恒子箫抿唇,没能否认。

  对着外人,他?怎么说都可以,但扪心自问,如果“赵尘瑄”说的是真话,那些梦都是真实的记忆,那他?真的可以装傻充愣、不管不顾么。

  上一世,他?真的毁灭了?煌烀界?屠杀了?亿万生灵?

  不管怎么想,恒子箫都深觉荒谬。

  前世的自己——不,曾经的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走到?这?般田地?

  纵然恒子箫明白前生事多想无益,可没有人不想了?解自己的过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做出屠尽天下人这?样极端的事,为何“赵尘瑄”又说自己会害了?师父?

  百般疑问纠结在?心底,恒子箫的神色几经变幻,晦暗不明。

  “过来?。”男人抬起左手,从指尖到?露出的小臂皆凝满血迹,干涸的黑血遍布左臂,像是魔纹一般蔓延了?全?身。

  他?呢喃道,“时间不多了?。”

  那缠满黑血的左手在?虚空中骤然一握,赫然间,整个空间如玻璃般破碎。

  庞杂的信息如千丈瀑布般砸进恒子箫脑中,湍急得令人无暇呼吸。

  “呃…”恒子箫抱着头?,痛苦地后退了?两步。

  他?脑中交替回闪着无数画面,虽是他?做过的事,可没有半点实感,不像是记忆复苏,倒像是强行灌输进来?的旁人的故事。

  这?驳杂的画面乱麻一般,许久才?归于?统一。

  于?撕裂般的头?疼中,恒子箫看见?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他?:

  六岁入裴玉门,拜白笙为师;

  三十岁参加青年修士大会,取得前十;

  后拜入禛武宗,受尽欺辱;

  三十五岁被岳景天打入屠狞塔;

  三十年后被赵尘瑄救出……

  至此,他?成为了?赵尘瑄手中的傀儡,做尽恶事,直至栽在?赵尘瑄手里,成为一个没有理智的杀人恶魔。

  一桩一件,两百多年里无论具细的大小事全?部涌进恒子箫脑中。

  他?终于?明白,自己那偶尔升起的幻视来?自何处。

  七岁低头?的宁楟枫、转业塔中幻境里的傀儡,以及他?没来?由厌恶的赵尘瑄……

  跪倒在?地被他?斩首的宁楟枫、被他?杀死制成傀儡的修士、利用他?后抛弃了?他?的赵尘瑄——这?一切都不是错觉,是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事实。

  短短片刻时间,他?走过了?“恒箫”的一世,虽有震撼,可依旧没有半点归属感。

  这?不是他?。

  恒子箫能清晰地分辨恒箫和他?的记忆,即便恒箫就?是过去的他?,恒子箫也无法对这?个悲惨又盲目的男人生出多少同理心。

  大师兄虽不如师父强大,可也是明理之人,恒箫既是他?的亲传子弟,怎能不知自己在?做的都是伤天害理之事?

  他?明知道赵尘瑄给他?的是邪功,不停止修炼责问赵尘瑄,反倒烧杀掳掠,靠夺取天材地宝来?压制内伤,继续替赵尘瑄作恶。

  他?更知道赵尘瑄并非善人,却为了?不使自己信念崩塌,在?心里给赵尘瑄强撑起一副好人面孔。

  赵尘瑄的确歹毒,但恒箫绝不无辜!

  “那你呢。”

  嘶哑的男声从前方传来?,恒子箫猛地睁眼,从记忆的洪流中回神。

  四周环境未变,恒箫照旧歇在?那块岩石上。

  他?低着头?,散乱的长发遮住了?眉眼,那双血瞳透过发丝,直直地盯向恒子箫心底。

  他?道,“我对赵尘瑄是执念,你对司樾又如何?”

  “放肆——”恒子箫抬手,长剑破空而来?,黑眸冰冷,“师父岂是赵尘瑄等人可相提并论的!”

  “哈…哈哈哈哈……”恒箫抚着额头?,痴痴地大笑出声,“你还没有发现么!你对司樾,比之我对赵尘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又如何。”恒子箫道,“我师父所授皆是正道,那赵尘瑄不过是个人面兽心、玩弄权术之徒,你跟着这?样的小人,下场只?有是自取灭亡!”

  “荒谬,真是荒谬——竟然把一个魔头?称为正道。”恒箫止了?笑,沉沉地盯着恒子箫,“可你别忘了?,司樾为什么会收你为徒。”

  他?阴恻开口,“你我都是一样的,一样被人利用,一样被人抛弃。唯一不同的是,我是在?助我师父成功后被他?抛弃,而你——不管成功与否,都会被抛弃。”

  他?站起身,趔趄了?一下,高大的身影如一具空壳,和头?上的玉簪一样摇摇欲坠。

  待他?站稳,那肮脏的大氅落在?身后,吸满了?脓血的黑色锦靴朝恒子箫徐徐踏来?。

  他?走着,扯着一抹嘲弄,“你口中的正道,到?底是你师父本性如此,还是她为了?让你飞升而故意装出来?的呢。”

  “闭嘴!”恒子箫身旁长剑嗡鸣,爆发出强劲的剑光,一剑穿透了?恒箫的胸膛。

  这?一剑恒子箫用上了?十成十的力,可被剑穿过的恒箫毫发无损,脚步未停。

  他?一步一步朝恒子箫走来?,那双猩红的瞳孔落在?恒子箫眼中,带着两分蔑视。

  “你不是很早就?知道了?么。”

  他?低吟着开口,“司樾,根本没有把你当做徒弟,她从来?不在?乎你。”

  “无稽之谈!”长剑飞回,恒子箫反手握于?掌中,对着身前的恒箫猛然平扫——却如方才?一样,剑刃仿佛只?是削在?了?一阵风上,那恒箫没有半点损伤。

  “那就?试一试吧……”恒箫站定在?他?身前,“若你堕落成魔,坏了?她的计划,你那正义、仁慈又伟大的师父,会不会露出恶魔的嘴脸来?。”

  不用恒子箫再斩,恒箫的身影就?在?他?眼前慢慢淡去,直至融化在?这?个和他?一样的血色世界里。

  “呃啊——”一股紊乱混沌的气?流直冲恒子箫天灵,狂暴的杀戮之气?涌入他?体内,全?身气?血翻涌却无处宣泄,心脏里好似灌了?一注沸腾的岩浆,直逼得他?嘶吼出声。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师父不是赵尘瑄!她不会利用他?!不会抛弃他?!他?也不是恒箫!

  他?是…他?是……

  ……

  “司樾!”纱羊追出了?森林,气?喘吁吁道,“你真是让我好找,突然跑出来?作什么,白让人担心!”

  北部森林之外,司樾揣手立于?雪地之上。

  她遥望着裴玉门的方位,紫黑色的瞳孔里一片沉寂。

  在?纱羊出现后,她才?回了?一眼,笑吟吟道,“哊,你担心我呀?”

  “我…”纱羊是想坦率一些的,可这?人总是一副轻浮浪荡的模样,叫她想说点好话都说不出口,“哼,我是怕你溜了?,不好向司君交代!”

  “也好,”司樾一点头?,“你那担心且留着,一会儿用得着。”

  “什么意思?”纱羊不解。

  司樾余光往裴玉门所在?方位一扫,纱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陡然一惊。

  裴玉门上方的天空昏黄一片,云间有雷光闪现,即便是在?这?里也能隐约听见?那轰轰的雷声。

  “云色玄黄,且有龙形——这?是飞升的九重雷劫!”

  纱羊倒吸一口凉气?,“子箫不是才?进入末期吗,怎么这?么快就?要?渡劫了?!”

  她急忙看向司樾,“司樾,快走!飞升的雷劫非同小可,你这?个做师父的得帮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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