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门客
黄眉应了一声,当即摇身一变,变回真身,是?一只高近两米,堪比骏马的巨大狐狸。
动物修行?者在没有修出完全的人类真身前,本体都是?往巨型发?展的。
不要说已经轻盈若燕的修行?者,就是?来个凡人大胖子,黄眉也照驮不误。
少女身形的修罗尊者一跃而上?,侧坐在狐狸背上?,百衲衣垂下,快意地一勒它?脖颈的毛:“走!”
黄眉一跃而出,疾奔向某个方位,轻飘飘,不沾烟尘。
片刻后,消失在众人的感?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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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升起时,一对衣衫褴褛的兄妹,踉踉跄跄到了乱葬岗。
他们一屁股坐倒地上?,累得挪不动半步,好一会才平下呼吸。
十?二岁的妹妹擦着眼泪,哭着问:“大兄,为什么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一家,本来是?沿江一带的某个小城的贫苦百姓,虽然城中百姓面临着狄军压境,朝廷又?忽然不许他们食用水产、从事渔事,更不能靠近江边的忧虑,但父亲是?木匠,母亲也会织棉。手艺,只要不是?彻底的战乱中,总是?有用的,能换一些食物。他们虽没有土地,时常挨饿,但日子勉强还能过。
谁知,不久前,他们所在的村庄,忽然超过大半的人,祭祀起了一尊不知来路的神仙。说是?可?以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庇佑他们。
只是?,那神仙竟要求活人祭祀,要求将?人牲砍下脑袋,并开瓢掏空脑子,装入雨水、硝石相击时的一缕电光、以及一个小小的神像,再将?这?样的脑子装回去。
而首批祭品,竟然就是?村中叩拜那位神仙的村民们自己?。
他们的父母就是?其中的狂热一员。
某一天黄昏,去山上?捡柴禾、摘草药的兄妹俩先在山脚,一座无人问津的小庙里拜了一拜。
这?座小庙立在原来倒塌的土地庙原基座上?,是?前阵子赤霞龙女的名声远扬时,附近村落修的。
但人们很快发?现,拜这?位据说显灵过的龙女,却?并无什么回应的好处。慢慢,也就歇了。庙宇冷落。只有兄妹二人每次上?山捡柴采药,路过时,会向龙女拜上?一拜,摘去庙上?的落叶,拔一拔庙前的野草。
他们兄妹没什么见识,并不知道?赤霞龙女的故事,也不识字,只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土地神,出于善心,顺手一拜,一为罢了。
回到村中,就惊恐无比地发?现,父母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环脖的血痕,针线歪歪扭扭地缝了一圈,又?用粗布捆着木板固定?,只是?略不牢固,时不时头颅就会偏歪一下。
父亲举起锯子,母亲举起砍柴刀,笑着劝他们:“孩儿,你们也一起把脑袋中的那团无用血肉换了罢。神主说,只要我们换下了脑中的无用血肉,就可?以得到无上?的清明聪颖,从此再不为战乱、饥饿、贫穷、疾病所苦。”
眼睛里时而闪过一缕电光,无机质般盯着少男少女的脖颈。
妹妹机智,在痛苦与危急中,立刻说:“母亲,锯子上?、刀上?沾了你们的血与脑浆,劈砍脖骨时,已经钝了。我们怕痛,把刀磨得锋利一些罢!锯子也坏了,得借一把好的。”
父母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于是?母亲去屋外磨刀,父亲去借锯子了。
趁此之机,兄妹俩互相拉扯着,匆匆从窗户翻了出去,逃走了。
路上?,全村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地上?扔满了人的脑浆脑花,时不时能看到无头的村民倒在地上?,他的亲戚朋友正?顺着豁口,往他头颅中倒接好的雨水。
这?些正?犯下暴行?的曾经沾亲带故的人们,一边炮制着亲友的头颅,一边温和如?故地招呼他们:“这?么匆忙,不是?才从山上?下来?”“你们俩别忘了自己?的脑袋。待会让你们父母,给你们脑子里多塞几块硝石。”
十?四岁、十?二岁的兄妹俩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腿都软了,脸上?吓得空白麻木一片。互相死死地拽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自己?二人神智清明,就这?样逃出了村落,一步也不敢停,翻了两座山,才跌坐在地,抱头痛哭。
他们根本不敢回村,试图到最近的,他们舅舅家的村子去找亲人,告知发?生的事,谁知,还没近村,就在山腰,从上?往下看,看到舅舅所在的村子,垒起高台,台上?躺了密密麻麻的人,胸膛大开,跳动的心脏被弃置一旁,有人在挨个往这?些人胸膛的位置塞入草球。
他们的舅舅、舅母、外祖母,赫然就躺在台上?,鲜红的内脏暴露在空气中。
两人再也不敢近村了,他们跌跌撞撞,只想到找到有正?常人烟的村子,亦或是?到县城去。官老爷,官老爷那里守卫严明,总不至于如?此……
谁知,他们一路互相搀扶,饿了吃山果,渴了喝泉水,总了那么多路,一路上?的村庄,还不待他们靠近,天灵盖就一阵发?麻,仿佛有无形的警戒在他们脑海中拉起。
最后,到了县城前,他们刚走到城门口,就看见,守城的守卫,脖子上?跟他们父母一样,用粗布围了一圈,似乎头颅有点歪。
他们的意识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咚咚咚,恍惚中,似有一个穿了披云帛,淌霞裙,珠饰璎珞,云鬟雾鬓,头生琉璃龙角的柔美少女,闭眸,端庄地坐在庙里重重帘幔后,忽然睁开眼,冲他们轻轻地摇了摇头。
兄妹俩无端地信任于她,看了一眼县城,扭头撒腿就走,一刻也不敢停留。
等原离了他们生长于厮的县,茫然的二人才想起,那少女,虽然与雕刻粗糙的那座他们常拜的小庙“土地夫人”五官衣饰迥异,可?是?却?有一股神韵,如?出一辙。
二人这?才知道?,自己?平时无意中的祭拜,竟然救了他们的性命,当即泪如?泉涌,拜在地上?,朝着小庙的方向,连连叩首。
他们从未离开过本县,这?下,也不知该往哪里去了。
便又?向小庙的方向祈祷:“虽不知您是?哪一位真神,信女恳求您,再为我兄妹,指一指前路。若得逃命立身,必终生供奉您的香火。”
这?时,身边的一根树枝忽然断了。
他们茫然地尚未反应过来。又?一根树枝断了。
接二连三落下的树枝,连上?了一个指路的标记。
才知神仙有应。当即再一叩首。沿路而走。
一路上?,他们籍此避开了盗匪若干,歹人许多,以及他们一靠近,就会被那少女神祗警告的许多村庄、县城。
最终,到了这?乱葬岗上?,才得歇脚。
望着夜色中,阴森森的这?处,地上?纷乱土丘,无名坟丘若干,时而泥土半掩,露出零散的白骨、骸骨。
兄妹俩有些畏惧,但比起他们曾经看见的那一幕幕,这?些可?怜的,死后抛在野外的白骨,又?算什么呢?
女仙的灵应到此停下,就是?祂老人家让他们在此停下的。
一路上?,兄妹俩已经极度信任这?位不言不语,只是?默默指引他们的神仙。
便抱紧双臂,在有些寒凉阴森的夜风中,彼此靠在一起取暖,等待着什么。
这?时,哥哥揉揉眼,惊声道?:“小妹,你看,那是?什么!”
夜色中,两团蹭亮的绿色鬼火……不,那不是?鬼火。一头狐狸。
一头马匹般高大的狐狸,正?四脚生风,朝着乱葬岗奔来。
它?的背上?,还侧坐着一个鬼般的青面獠牙,身上?长着杂乱兽皮的丑妖怪!
妹妹赶紧拉着哥哥,躲到了一座较高的坟茔后,害怕地偷觑它?们。
来人并不知道?自己?觉得非常“酷”的装扮,已经在凡人眼中落入了“它?”的范围。
倏尔间?,大狐狸载着丑妖怪停在了乱葬岗上?,左右顾盼一下,竟口吐人言:“修罗尊者,就是?这?里了。这?里就是?我知道?的,可?以迈入幽世的薄弱径点之一。”
第138章
大?乱葬岗在离玉京三十多里的一处荒郊。
四下寂无人烟,乱林像化不开的?墨色阴影。地上倒着颓树枯木,路边滚着怪石,半人高的?杂草丛生。
时而有寒意森森的?风,呼啸着穿过乱林,吹得杂草摇摆,露出一堆复一堆的连绵土丘。
玉京内外,那些或路倒而死的穷苦男女,亦或被乱棍而杀的?小人物?,也?或是曾大?富大?贵,但最终无人敢敛的?罪骨,也?有时运不济,亲朋难认的无名尸骨,俱被匆匆一裹,或麻袋,或草席,或坦着浊肉,被泥土碾埋,都被抛葬此处。
有的?土裂泥簌,露出腐烂的?席子,被虫驻坏了,辛劳一生求片瓦,终是枯黄骨殖,受风吹雨打。
有的?被野狗刨出地来,骨头被咬得散满衰草,曾被夸赞才华的?头骨上?,尤带野兽的?咬痕。
有的?正在腐烂,黑发与草根纠缠,曾经温软细腻洁白的?肉身,膨胀青黑,脓血横流,虫豸却在其中欢欣鼓舞地繁殖。
黑夜漫漫,无论生前是否渺小如蝼蚁,死后?俱一座土馒头。
长河茫茫,腐尸曾裹锦绣堆,枯骨曾坐子孙堂,到头均肥蚊蝇地。
土馒头一座接一座,摩肩擦踵,挨着在凄楚的?寒风乱林里为沉默的?邻,绵延数里。
“就是这里?”
听到黄眉狐说的?话,戴着恶鬼面具的?李秀丽一眼扫去,只见夜色如水,到处是坟丘颓树衰草白骨,间或有打着大?片的?马赛克的?尸首。看着只是一片普通的?乱葬岗。
只一缕缕浓郁的?香气不断向她鼻孔中钻。
咦,奇怪,哪里来的?香气?这种地方,不该腐臭烘烘吗?
李秀丽隔着面具,嗅了嗅,果?然有一股香气。这香气很奇异,像檀香,又?像花香,她辨认不来。
黄眉道:“尊者,这里是生死之?地,且多枉死或横死之?人。很多被丢来的?人,甚至喉中还有最后?一口气。人痛死之?情,最为强烈。京中更有关于此地,不下数十个的?鬼怪传说,人们恐惧之?情,又?加重了炁的?聚集。所?以?,这里虽然暂时未成临时洞天,但与幽世贴得极尽,是我们狐族修行、捡头骨的?好地方。您闻到的?这股香味,就是从幽世溢出的?。”
“噢,那就快开通道吧。”李秀丽催促。
黄眉道:“老?狐修行不济,还需要叫上?我的?一些同族亲戚、狐子狐孙助阵,尊者勿怪,亦勿受惊吓。”
“我才不会被吓到。别啰嗦。”
黄眉得了她的?首肯,用脚掌拍了拍地,对周围说:“都出来罢。助我开一开去往幽世的?通道。”
话音刚落,从四面八方的?乱林中、坟丘后?、杂草间、乃至土包下,都亮起了点点绿光,一只又?一只大?小、皮毛颜色略异的?狐狸钻了出来,有些嘴巴里还咬着老?鼠、野鸡。
众多闪着绿光的?眼睛,齐齐聚集到一人一狐身上?。遂前爪按地,摆动尾巴,狐狸们像孝子贤孙,对着黄眉一起叩拜:“嘤嘤嘤嘤!”
嘤嘤一片里,还夹杂着一两个一梗一梗,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古怪沙哑“人声”:“拜见老?祖。”
黄眉笑?呵呵地,很高兴:“居然都有能炼化一些喉骨,说几?个字的?了,不错,你们修行很用功。”
大?小狐狸们齐聚一堂,你舔舔我,我捋捋你,其乐融融了一阵子。
李秀丽瞅见最近的?一只褐色的?、浑身毛绒绒都炸开了的?小狐狸崽子,感觉双手和心头都发痒,但碍于修罗假面鬼道尊者的?面子,攥紧手掌,撇过头,不去看它们。
切,有什么好看好摸的?,刚从坟里钻出来,脏兮兮的?,还没她自己?变的?狐狸毛皮鲜亮顺滑。
等狐狸们嘤嘤着亲爱够了,黄眉喝道:“归位,起仪——”
一霎时,众狐仰头对月而啸,又?分?散而去,没入草丛、坟茔、乱林。
在它们隐没的?瞬息,幽蓝的?磷火从这片绵延数里的?大?乱葬岗的?每一座土丘里升起。
苍青夜空勾出残月,白得没有丁点血色,投下凄冷的?莹光,疲倦地照亮十里坟场。
噗嗤、噗嗤,簌簌,簌簌。莎莎。
每处升起幽蓝鬼火的?坟丘都蠢蠢欲动。
或惨白的?骨架,或挂着青黑流脓的?残肉,或枯黄脆弱的?骨骼,攀住野草,扎入泥土,从地底爬了出来。
骷髅们从沉眠的?亡者世界中升起,在幽蓝的?鬼火环绕中,裂坟而出。
它们沐浴到月光的?一霎,骨骼上?竟大?片大?片地长出浓艳明丽的?彩色花卉。
红如灿霞,粉拟桃色,白如新雪,鹅黄浓郁,天蓝澄澈,翠绿盎然。斑斓明亮,生机勃发,在腐朽冰冷的?骷髅上?盛开。
乱葬坟场中的?香气愈发浓郁。
忽有一只体态纤长,下巴尖尖的?赤狐甩着尾巴跳了出来,人立而起,口中衔着一片叶子,柔媚地摇摆身子,波浪的?线条顺着体态的?起伏,狐而人耶。
它忽化作一位美女,天然雪身,洁白丰润,乌发从脊背流淌而下,伏在污泥地上?,狐行蛇步,弧度圆钝饱满、凝脂般的?肉感手臂,攀着一具骷髅,游上?了它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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