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妄鸦
原晴之恍恍惚惚想起,那天在书房里,薛二少交代她一定要将药灌到何小姐杯子里时,虞梦惊就在外面走廊不远处,似笑非笑等着她出来。
这回入戏前,专家团们还特别叮嘱过她,让她好好观察一下这部戏里虞梦惊的实力,看看他解开一重封印后,有没有比之前变强。原晴之只觉得虞梦惊还是和以前一样,五百年了都不知道反抗,却忘了他原本在《夜行记》内,是一个怎样的形象。
五百年前就能把神宫耍得团团转的人,在戏本中谋划了整整一卷只为挣脱封印的人,完美算计到所有人心里在每部戏里将计就计愚弄众生的人……
这样的人,真的会任由别人以虐杀自己为乐吗?
身为戏外人时,从白纸黑字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虞梦惊的草蛇灰线。
等入戏后,她又凭什么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不会是那草蛇灰线中的一环?
自从入这部戏后,原晴之没有比这思维更清晰的时刻。
她想。虞梦惊或许早就知道,自己会在酒杯里下药,这才来了个将计就计。
而她那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犹豫了一条路才狠下心的回头,全部成了笑话。
恰在这时,躺在地上的青年也转头看了过来。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个穿着蓝上褂,白色长裙的丫鬟站在楼梯口,散落的鬓发和滑稽的厚眼镜完美地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惊恐还是害怕,亦或者是和其他人如出一辙的贪婪渴望。
于是他扬起了一个恶劣的笑容。
青年眉眼霁明,神光湛然,随随便便一个表情都好看到不可思议。
可丫鬟却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怎么回事?在视野再次变得血红模糊之前,虞梦惊心底冒出大大的问号。
这种疑问,再加上方才钟情花的异常,迫使他在一切结束后,仍旧残余不解。对他而言,是相当稀奇的事。
“大人……”
瞳孔一片雾沉的傀儡为他拿来新的红色衣物,恭恭敬敬披在肩头。
方才那些疯狂的宾客,一个接一个垂头跪在地上,像是在恭迎神明的加冕。
虞梦惊却没心思去管这些成功被他深度操纵的傀儡,他一路走上顶层,看到那个站在主卧门口,沉默着一言不发的丫鬟。
“刚刚怎么忽然走了?不是说会救我吗?”青年歪了歪头。
他的语调随意,好似只是一件完全不需要放在心上的小事。
“不会了。”原晴之淡淡地开口。
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同情他这种没有必要,十足愚蠢的事。
——“以后再也不会了。”
第32章
同情男人果然是倒霉一辈子的开始。
明眼人都能看出原晴之此时周身散发的低气压。
奈何虞梦惊没有半点反省, 反倒弯下腰凑近过来,笑嘻嘻地歪头:“你生气啦?”
原晴之眼观鼻鼻观心。
呵呵,尸体在说话。
逗了她一会, 没能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虞梦惊很快感觉到无聊。他打开主卧的门,仿佛巡逻领地那样巡视一圈后, 开始颐指气使理直气壮地要求这要求那, 就像一只得不到关注的猫, 到处上蹿下跳, 企图重新获得主人的关注。
“衣服脏了, 快去给本座拿新衣服。”
“身上都是血,黏糊糊的真难受,本座要沐浴。”
“刚刚那些垃圾送给我的东西呢?本座记得还有几朵花来着。”
……
面对所有的要求,原晴之一声不吭, 照单全收。
虞梦惊要新衣服, 她就给他拿来, 几十件红色, 挑不出半点错处。他要沐浴,原晴之就去主卧旁的浴池放好水,准备好洗护用品。甚至之前摆放在大厅小桌上, 那些宾客为了讨好他上供的东西, 也一个不落。
顺带一提, 她下楼时,发现大厅已经整整齐齐恢复完好。
那些带血的地毯, 先前碎裂的痕迹, 已经被老管家带领下人们全部收拾完毕,恢复了原样, 仅仅只是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就跟当年的禁殿一样,所有人都被他轻而易举玩弄于鼓掌。
出来溜达了一圈。原晴之又很快调理好了自己的心情。
还是那句话,作为一个懂得掌控情绪的成年人,她还犯不着和一个纸片人计较。
“怎么回事,明明刚才我还听见吵闹的。”
因为方才闹出的动静太大,就连在侧厅休憩的薛无雁都被惊动,奈何他出来后没能发觉不对,毕竟薛宅里的下人和宾客,除了零星几个以外,基本都被虞梦惊深度操控。
这倒也方便了原晴之甩锅,胡编乱造。
“什么?!何白露被大哥带走了?!”果不其然。听见结果后,薛无雁勃然大怒。
他丑陋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实在很让人倒胃口。
原晴之刚挪开眼神,就听他追问:“那杯药呢?何白露喝下去没有?”
“应该没有吧。”
“那还好……那还好,至少还有机会。”
薛无雁来回踱步,等转悠了几圈,才沉着脸道:“你先回去吧,柔儿。今天晚上果然还是有点异常,我得再去地下室查阅一下祖宗留下来的笔记,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临走前,他又不放心地补上一句:“记得离庆神远些,不要看他的脸。”
“是。”
可惜按照剧情,这次事情没成,等明天第二折戏开始,见证到宾客小姐们的疯狂程度后,男配又要开始质疑女配的真心,给她加派高难度任务了。
下一个任务,就算剧情不产生偏移,也没那么好糊弄过去。
“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不就拿个东西的事。”
回来后,虞梦惊眯着眼将她打量了一遍:“哦,又去见你的情郎了?真是的,那个蝼蚁明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臭味啊。”
按照人设,原晴之这个时候应该生气。于是她也这么干了。
“不准你这么说二少爷!”
“终于愿意说话了,原来你会生气啊。”
青年撇了撇嘴,又因为她的搭理换上得意的神色。就好像在三二一木头人里撬开了她像龟壳一样不说话的嘴,而变得沾沾自喜起来。
“不过因为那种废物生气……啧,眼光真差。”
接着,他话锋一转,十分自来熟地抱怨:“浴池里连鲜花都没放。”
这人还真是完全没有半点麻烦难搞,惹人生气的自觉。
原晴之:“……”这么多年了,您老洗澡还放花瓣呢?什么小学鸡。
总感觉刚刚和他计较的自己很掉价。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拿。”她刚想转身,又被叫住。
“算了,洗都洗完了。”
其实虞梦惊倒也不是那种穷奢极欲的享乐主义,他只是理所当然地觉得完美的他应该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一切。至于刚才为什么要提那么多要求,不过是单纯想看面前的小丫鬟露出那副“我忍你很久不爽很久但干不掉你只能继续忍”的有趣表情。
简而言之,这种人就是很欠打。
既然不需要她,那原晴之就默默站到门口。
奈何虞梦惊这个搞事猫还没玩够,在主卧内逛了一圈挑剔了一圈后,又披着湿漉漉的长发晃悠到她眼前。
原晴之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的还是女装。而且是那堆衣服里最为妖艳的,绸缎黑底红花的一款。
“……”这家伙该不会是女装上瘾了吧。
如果说,第一次女装是不知道,那么第二次女装,就只能是故意了。显然,某人不仅不以此为耻,甚至还兴致勃勃,果然她不该对虞梦惊的下限报以太多期待。
“你真的很有意思诶。”
在原晴之十足嫌弃的眼神里,青年托着腮,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虽然隔着厚眼镜,看不到她的眼睛,但虞梦惊清楚,面前这个小丫鬟的确对他的魅力无动于衷。在这样的药效的影响下还能保有理智,最有趣的是……
“伸手。”
原晴之依言照做。便看见虞梦惊随手将别在袖扣上的白花取了下来,放到她的掌心上。
望着颜色毫无变化,依旧洁白如雪的钟情花,青年唇边笑意逐渐加深。
一个口口声声说着深爱薛二少爷的人,竟然做不到让花变红,这难道还不够有趣吗?
“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望着又开始喃喃自语的虞梦惊,原晴之心里暗道不好。
她虽然不知道这人给她朵花干嘛,却也知道被他评价为“有意思”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这样吧。”还没等原晴之想出个对策来,青年就笑眯眯开口:“只要你把这朵花每天带在身边,在它变成红色之前,我都可以考虑帮你哦?”
“您的意思是……助我登上薛家主母之位?”原晴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虞梦惊不以为意:“你自己也知道的吧,你的情郎想成为家主,必须得迎娶那个什么何大小姐。他苦心孤诣设计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吗?”
“你不是说爱他爱得死去活来,难道还能亲眼见他和别人成亲?”
说这话时,遮蔽在束缚下的眼睛就没有挪开过少女的脸庞,想要从中找到丝毫破绽。
奈何原晴之的演技和天生戏骨融合在一起,相辅相成,根本没有弱点,笑死。
她表情几度变幻,从显而易见的挣扎到踌躇着下定决心,精彩演绎了一位恋爱脑少女的纠结:“那……多谢大人成全。”
对这个结果,虞梦惊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
他用让人捉摸不定的目光打量了她一会,看得原晴之心里有些发毛。
青年形态的他比少年形态更加难以捉摸心思,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傲慢,轻浮,缺少人际经验,毫无距离感,给人的感觉和云一样,飘忽不定。
——可在恶劣和讨人厌这点上,倒是五百年如一,从未改变。
“那我现在应该要做什么呢,大人?”原晴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