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熙一枝花
罗霄的眼睛很漂亮,他的瞳色较浅,看起来犹如蝉翼。扶光的眼罩遮盖住了那只骇人的眼睛,她右脸的伤口用绷带包扎起来。罗霄肩背线条紧绷,仍然紧握着她的手不松。忽然,他感觉到一股温暖顺着手臂流淌到心脏处。
不知为何,罗霄不敢松开她的手。两人这样僵持了许久,直到小护士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罗霄先生.....哈.....罗普恩德教父发来了星链,要您立刻带着第五小队前往市中心。他们人已经守在外面了,市中心发来求救信号。”
扶光眼波流转,又趋于平静。
她的左手藏在下面攥着床单,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被牙齿轻抵着。“去吧。”扶光启唇溢音,“我不是傻子,伤没养好之前我不会贸然去送死。”
病房里的的沉寂令小护士感到压抑,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文件夹又催促了罗霄一声。他的头埋得很低,刻意地想要避开扶光的眼睛。他双手紧握成拳,在起身时又缓缓松开。
关门声那样的轻,但是在空旷的病房里也显得声音很大。扶光在确定脚步声渐行渐远后,她仰首瞅了一眼已经空瓶的营养液。须臾,被拔掉的针垂在床边,冒出的血珠滴落在床单上,手背很快止了血。
失去一只右眼以后的生活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的艰难,窗外是繁茂的树,纤细的枝桠伸进房内。苍白的光照在身上没有带来一丝温暖,仔细听会发现不远处潺潺的小溪。一只松鼠顺着枝桠爬了进来,并不怕人。扶光有些眷恋地看着这一切,随后走向窗边。她心里怀揣的不安随着罗霄离去更甚,总感觉,前方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着她。
扶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只不怕人的松鼠毛茸茸的尾巴,狭眸细碎的光就像洒了一地的玻璃渣子。如果当初自己能够预测未来,还会不会去救谢温烬?他应该毫无意义地死在那屠夫的刀下,或者是异种的口中。可正因为她救了他,他才变得有意义,也因此种下了苦果。多年后的今天,那盘苦果就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扶光的双手覆在下框,清风并不能平复右眼的疼痛,也无法止戈。但至少现在,她还能感受到风。
半小时后——
布满尸体的街道已经看不出昔日的繁华,吃人的怪物仍在搜寻着饱腹食物。乌鸦盘旋在它们头顶,直到异种与丧尸大快朵颐后离去,它们才敢飞下来分这一杯羹。尖利的喙撕扯着皮肉,仅存的一队卫兵苟活在这座摇摇欲坠的高塔。
“呜.....我不想死啊。”一个年仅十五的孩子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哭泣,中年的男子则是将怒火发泄在他身上,拳头如雨点落下。他显然已经神志不清,在巨大的恐惧与绝望笼罩下,变得敏感易怒。
“□□娘的,别他妈哭了,要是引来异种我们都得死在这儿。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故意的?!”
飞溅的唾沫和眼里的泪水都昭示着他濒临崩溃,其他的卫兵似乎也找到了一个发泄口蜂拥而至对他拳脚相加。渐渐的,哭喊声弱了下来。血溅在了每个人的鞋上,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兵见状更是惊恐。
“你们快住手!他要死了!”
带头的中年男子回首时双眸猩红的宛若一只饿疯了的野兽,朝弱小的羚羊扑了过去。其他的野兽也跟随着他,明明异种还未发现他们,便已经有两个人惨死。
红色的信号弹升到天上爆炸后,所有的异种与丧尸都被这声响吸引过去。散下的红烟与血雾融在一起难以分清,提上裤子的男人眼神骤然恢复清明,声音也高亢起来。
“快看!快看啊!有人来救我们了,有人来救我们了。”
然而在罗霄带领的小队赶往这座危塔时,上楼的脚步声愈发清晰。每踏上一个楼梯,就有一把刀插进人们的心里。
直到门被推开,老旧的木门磨着地面发出吱嘎的刺耳声。
门外的昏暗让那只眼睛显得更加明亮,眼里澄澈的杀意化作每一颗子弹,射中曾无数次侮辱赫鲁人的卫兵团的眉心。
谢温烬推开门时子弹已经出膛,然而就在那枚子弹即将穿过眉心时,火焰吞噬了它,只留下被风吹去的粉末。他的刘海已经长过了眼睛,所以没有人能完全地看清那双眼睛。
他的瞳色完全地变了,或许是因为持有火元素,赤红的双瞳就像燃烧的焰火。
谢温烬咧开嘴笑了,“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除去那两个人,你们还有十二个人。我只会留下六个人,听明白了吗?”
他把语速放的很慢,使得所有人都将他的话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刚刚他使用了火元素。可明明卡尔赫斯才是那个持有火元素的人啊.....
年轻的士兵还在思索,而那个中年男子已经冲上前,伴随着枪响,年轻士兵眉心的血窟窿映入眼帘。
有人做了领头羊后,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在一片喊杀声中,谢温烬的身影隐没在门后无尽的黑暗里。一只异种正诡异地笑着爬进来。
急速的狂风一旦将人卷进来就不可能留下全尸,罗霄甚至没办法为那些士兵收尸,他们的残骸仍然在龙卷风里。被连根卷起的树纷纷砸向他们,车队早已不见踪迹。在狂风下罗霄根本没办法睁开眼睛,每当他闭上眼睛时,耳边就会有同伴的惨叫声回荡。
那只异种似是在玩乐一般,即便罗霄已经生成了护罩仍然无法拯救所有人。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冰冷刺骨的温度就像电流一样传满全身。
罗霄眼睛猛然睁大,肩背线刹那间变得紧绷。不可置信的神情转瞬即逝,他的脸犹如苍白的窗户纸。即便灵敏如他,此时在这个巨大的防护罩下,罗霄也变成了一只颓然的困兽。
异种的手穿过他的腰,同时树枝也迅速刺向它的心脏。那只异种不慌不忙地避开,长舌舔舐着指尖的血。
罗霄捂住腰侧的伤口,等他回首时才发觉防护罩内已经是鲜血淋漓。那只异种伪装成了人类,甚至连探测器都没有察觉到。
“模仿的再惟妙惟俏,还是改变不了你们是劣等动物的基因和现实啊。”它开口道。
罗霄的喘息隐忍克制,只怕稍微急促些便会引发伤口二次撕裂。
“哈....哈....”在风刃袭来时罗霄及时跳开,这个防护罩里几乎没了活人。异种的恶劣与虐-杀-欲-体现的淋漓尽致,它看得出来罗霄的实力不容小觑,便选择将他留到最后,像猫抓老鼠般一点一点带着玩意虐-杀-。
它轻轻吐出一口气,说:“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它轻轻一挥手,一片影像就像云朵浮现在眼前。
只有短暂的一秒钟,那只手便又又撕破了一切。
在罗霄近乎颤抖的瞳孔中,倒映出的并非那只铁青布满青筋的手,还有一片深蓝色宛若天幕的长河,而河中倒映着被钉死在树上的扶光。
那只异种得了世界的指令,将扶光的未来犹如播放电影般传达给罗霄。
原本晴朗的天在狂风下也变得黑压压的一片,圣母像被一分为二。喷水池的水里漂浮着人的手臂,一个戴着墨镜的人坐在路中央,低沉的大提琴声压抑哀沉,他在为那些死去的人演奏安魂曲。琴声低沉而悲伤,一根弦突然崩裂,与此同时有一只丧尸扑向他,鲜红的血晕染了大提琴。
摇摇欲坠的高塔已经没了任何生气,曾经这座像征中A区繁华的高塔如今也将变成断壁残垣。一只鸟掠过扶光的头顶,飘落的羽毛在空中没有轨迹,可扶光还是伸出手想要接住。只是,柔软的绒毛滑过她的指腹落在了泥水里。
她仍然有未完成的事情,她要带阿扬回来,然后再去杀掉谢温烬。
扶光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疲倦,身体就像被无数只手拽下深海,那是死者的不甘。可同样又有许多只手在拚命地将她往上拽。而她本人悬溺在中间,不断地体会生死交错。
然而每当她想要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时,就会有无数道声音再度劝阻她。
世界:“你若是去给那小子收尸,能留下一只手都是神明开恩。那里有四个不亚于我的家伙们,当然.....你本来也会....”
世界的话随着扶光的停步戛然而止,她眼前浮现出罗霄的双手被藤蔓全部缠绕住的模样,他的下半身被夹杂着尘埃的风裹挟着几乎看不见。他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血模糊了他的右脸。很显然,是有人想要阻碍她继续前行。
也正是这一瞬的分神让扶光结结实实地被身后偷袭的异种贯穿了小腹,那只异种就像以前她在画册里看到过的怪物,被改造成了螳螂的模样,两只腿却不等长,被撕裂的嘴证明了这应该是某个被杀死的人的头颅。
世界的惊诧并非是来自于对那只异种,而是对于扶光。这仅仅只是一只B级的精神系异种,拙劣的幻象就像偷偷扮成大人的稚童,可就是这样的一只异种,给予了她不小的伤害。
镰刀似的手上有麻痹神经的毒素,扶光身体失去了支撑力倒在地上。
眼看那只异种越离越近,“水.....水断溪绝。”
她不知为何会想要用这一招,即便水断溪绝的杀伤力与破坏力是超乎想像的,可它同样残忍至极,并且极其消耗元力,对精神也会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
扶光难以控制地在地下拱着身子,她右手紧握成拳抵住地面想要支撑自己起身,然而就当扶光想要治愈伤口时,她心口突然一阵抽痛,紧接着左眼所见的色彩逐渐褪去,她跌倒在地被自己的血呛到咳嗽不止,嘴里的铁锈味又催使胃翻腾倒海。
开什么玩笑......
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所有机能都在被不同程度的破坏,扶光脑海里闪过沈慧为她注射药剂的画面不禁荒诞一笑:“哈.....赫鲁人,果然,不可信。”
接着,扶光就无法再嗅到那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臭味。这样看来,丧失味觉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拖着身体不断地向前走去,在身后留下蜿蜒的血痕。
只要过了那座桥,她便能走出这座森林。
她不能死,也不该死。真正该死的.....
“呕——”
呕出的黑红的血在她眼里也没了色彩,越是往前走,扶光便越是觉得自己在往后倒退。
直到一个年老的渔夫跑到桥上朝她奔来,仔细看可以发现渔夫手里牵着的是一个孩子。他们宛如看见神明般向她求救招手。
然而下一秒,那两人的身影就倒了下去。波澜不惊的水面终于有了涟漪,红的就像是高塔上系着的象征和平与繁荣的缎带。
有人在嗤笑,轻而易举地抹杀掉了两个鲜活的生命。赫鲁的口音就像是点燃的导火索,彻底引发了扶光心底压抑的愤怒。
飞索钩住皮肉的疼痛不亚于被野狗撕咬,扶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轻而易举地扭断了其中一人的脖子,就像碾死一只蝼蚁。弱者为何要抽刀向更弱者?
而在另一边,谢温烬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火元素需要强大的耐受能力,他双手的皮肤早已烂的不成样子。他惨白病态的脸上还溅着血,双目宛若被火灼烧般剧痛。他从马上跌了下来,杀戮的欲望暴涨。
心里不断地有一个声音响起。
杀掉所有赫鲁人以外的劣等人种吧,杀掉所有人吧。不论是异种,丧尸,还是除了赫鲁人以外的人类。
全部杀掉好了。
周围的士兵根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个放哨的哨兵眼尖地发觉远处的草丛动荡,他伸出手却没有探到风,顿时大喊道:“一级戒备!有敌人靠近!”
“呃啊!”罗霄被甩至半空中,凛冽的狂风狂妄地叫嚣着。他每每想要靠近那只异种就又会被狂风掀翻,它不杀他,只是想要慢慢地将他折磨至死。
“操!”发丝胡乱地拍在罗霄脸上又被他拂去,他藉以飞索钩住磐石避开那道斩击,然而那只异种早就猜到了他的行动。一个瞬身不仅切断了飞索,那把随手拾起的弯刀也顺势地捅入了罗霄的心脏。
然而刀尖在即将触碰到心脏时却遭遇到了阻碍,紧接着水元素就像蛇般攀至刀尖,刀被逼出胸膛的刹那伤口也得到了治愈。他在紧攥着扶光的手时所感受到的温暖,是她最后给他的保护。罗霄迅速调整身形,从地面破土而出的树在水的加持下不断地生长,木刺也像暴虐的毒箭纷纷刺入那只异种的心脏。
那只异种嘴巴张大却连一个声音都无法发出便灰飞烟灭。
而残留的水元素形成一条很长的丝线一直往后延伸,通往森林。
罗霄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他起初是快步往前走,因为若是贸然跑起来很可能会让身上的伤口撕裂。但那道丝线肉眼可见地变淡,他回想起先前所见的短暂的画面,渐渐的快步变为了狂奔。伤口也不出所料的撕裂了,然而罗霄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死命地往前冲去。地面蜿蜒曲折的血迹是当年舞会平铺到门前的红毯,可推开门,所见的不再是人们的欢颜。
扶光拔出腰间的匕首很快将那个哨兵封了喉,她已经没办法听见任何响声了,左眼可见度更是低的令人难以置信。所以当那把刀落下来时,扶光的反应慢了半拍。
刀砍在肩膀上又被她身体里的水元素逼出。
谢温烬倒在地上身体忍不住地痉挛着,他听到了响声可越是试图起身就越是无力。
鼻腔里的血已经流到了嘴里,扶光浑然不觉甚至连疼痛都快要感受不到。身体所有的器官都在衰竭,她知道,自己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可生物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却被悲愤所淹没。
一道道水卷风将他们掀到空中,摔下来时几乎成了肉泥。
扶光拨开草丛时,谢温烬身后那条小溪跃动着蔚蓝的光。
那些盛开的罗尼花就像爱人蔚海如蓝的眼睛,她在过去很喜欢罗尼花,因为在C区这样的生命禁区,是不会有这样美丽的花朵出现的。可如果浇灌花朵的是他人的鲜血,开出来的花纵然再美丽也依旧残忍无比。谢温烬站起身时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他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人影,暴戾萦绕在他的心中,谢温烬呲目欲裂地伸出手。
“谢温烬!”
她声嘶力竭的呐喊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用尽所有气力射出的箭划破了所有的过往。那支箭杀死了过去的谢温烬,也杀死了现在的扶光。
她许的愿望全部落空了,弃离却从未阻止别离。
凭什么.....凭什么连你也要杀我。
明明我们才是那个被实施灭绝的种族,明明我们才是拼尽全力苟活的人。那些人是谁的女儿和儿子,又是谁的爱人与父母。
那支箭射中谢温烬的心脏的同时扶光被那道火柱贯穿了整个身体钉死在树上,火焰贪婪地灼烧着她每一寸肌肤,将皮肉屯吞咽入腹。血液倒流致使左眼短暂性失明,扶光双手做什,颤栗的双唇吐出封印的字句。
那是未经改良的水系异能唯一的攻击招式,将某个人永久地封存于时间的尽头。
所有的光影在此刻都变得模糊起来,身后的溪水逐渐升起形成水牢,谢温烬的心脏为火元素所护,可仍然有水元素渗透进去,顿时犹如千刀万剐。
她似乎忘记了眼前的谢温烬最开始的眼睛有多么澄澈,他的眼里仿佛盛满了雪融后万物复苏的春天。然而现在,他猩红的双眸布满仇怨。
谢温烬的吼叫声惊起树梢的鸟雀,又是一道火柱袭来。
心脏在一瞬间因为高温停止了运作,所有的致命伤都在这最后一击下彻底发作。扶光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掠过天际的鸟羽毛是那样洁白,像一尘不染的云。然而就在这样的高温下,一只光明女神蝶还是振翅穿过火焰。它的翅膀被火灼烧着,连飞行轨迹都变得混乱。它振翅飞到扶光的唇边停了下来,接着被火烧成灰烬。
扶光的状态已经不足以维持元力消耗巨大的封印,未完成的术式也就此解除。谢温烬从半空中摔落,恰恰是那渗透进心脏的水元素使得火变弱了三分,明明是为了杀死他,却阴差阳错地帮他适应了火元素。
谢温烬的眼睛慢慢地褪去黑雾,他艰难地站起身,嘴里的腥涩惹人作呕。
抬眸时,他感觉时间停止了流动。
扶光的血顺着小坡流下来,她的身体没了支撑点缓慢地跌了下来。她背靠着树桩,处于濒死状态。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栗,旋即似哭似笑地扯着唇往前。只是几步的距离,却好像是千帆过后依旧无望的人生。他漫长地跋涉在这无望又黑暗的人生里,亲手扼杀了唯一的光。谢温烬的嘴角抽搐的令人见了都想要发笑,就像幕布前拚命逗人欢喜的哭泣小丑。他实在是太痛,太累了。可是在这一刻,他却根本哭不出来。眼眶干涩的就像沙坑,心却已经沉入了海底。
等到幸存的赫鲁士兵赶来时,谢温烬已经收敛了情绪。好在因为火元素,不会有人疑惑他通红的眼睛。他不能流露出一丝伤心,现在,他要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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