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他又买了鹅黄色的发带想?赠予她,云挽却?不喜欢任何鹅黄色的衣饰,她反而?喜欢脆嫩的绿和纯净的白。
燕少慈有些失落,但他也说不清那份失落到底源自何处,好在每每与云挽相处时,那份怅然若失就会减轻。
虽说他安着一份不轨的心思,也对她存着觊觎之意,但云挽似乎感觉不出来。
最重要的是,燕少慈……其实打不过她。
相识不久后,他就将她请回家中做客,想?向?她展示一番自己?的刀术,却?不想?他最终竟被这个比他矮了一肩的小姑娘,拿着根木枝挑翻在地。
他一脸吃惊,问她这是什么,她便吐出了一个名字。
她说这叫眠雪十六剑。
眠雪十六剑......这个熟悉的名字,他应是听说过的。
燕少慈想?了一夜,终于想?起?,这套剑法来自太虚剑川,似是由某一任掌教所创,只是掖星洲距离蜀月洲太远,他对太虚剑川之事也知之甚少,不过云挽的父母乃是四处行走的商人,想?来她随着他们也能见多识广,知晓很多事,燕少慈有些羡慕。
不过他后来才得知,云挽的父母其实不是她的父母。
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姓谢,男主人姓扶,云挽却?并不同这两人姓。
“我就叫云挽呀,”小姑娘撑着下巴看着他,自己?也露出了几分?迷茫之色,“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更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谢姨扶叔说,我爹是他们的大哥,所以?他们才收养了我。”
燕少慈很喜欢云挽,却?不怎么喜欢她嘴中的谢姨和扶叔,她的这两位长辈似乎也很是瞧不上他,尤其是那位谢姨,每每见到他后,都要言语挤兑一番,仿佛他藏着的那些个心思都被她看了个透彻。
有次他去寻云挽玩,恰被这位谢姨撞了个正着,她竟细细问了他的生辰八字,送了他一组批字。
“枯骨薄命。”
是一种略显怜悯和叹息的语气,可惜燕少慈没听懂,但自那以?后,她似是不再强行阻拦他与云挽相处。
燕少慈喜欢云挽,她也好像天生就讨人喜欢,街坊邻居都喜欢她,住在附近的同龄人也都想?与她做朋友,但她却?唯独喜欢找他玩,还常与他说些与她身世有关之事。
她给他看她的本命剑,那是一把剑身上印刻着“止戈”二字的利刃。
“这把剑中其实是有剑灵的,”云挽认真地对他道?,“在我第一次拔出这把剑时,其内的剑灵便与我打了招呼,它说它叫芙蓉,它还说它认识我的父亲,可再多的事我就问不出了,它似是很虚弱,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我也再没办法与它沟通。”
燕少慈便问她:“常听你提起?你的父亲,你对他很感兴趣吗?”
云挽就瞪着眼睛用力?点头:“我自是感兴趣的!谢姨和扶叔从不与我说我的身世,只一个劲地叫我练剑,还说什么待我将剑练好了,便什么都知道?了。”
“他二人并不擅使剑,却?给了我一本来自太虚剑川的剑谱,我又学得很快,所以?我猜测我的父亲应是太虚剑川的弟子。”
看着云挽这般模样?,燕少慈不知为何竟又有些羡慕。
他不喜欢谢姨和扶叔,却?也看得出云挽的两位长辈其实很爱护她。
他很感激他的师父,将他视作唯一的亲人,却?也能隐约明白,他的师父其实并不太把他当?回事。
后来,两人又熟悉了一些,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喜欢“少慈哥哥,少慈哥哥”地唤他,也喜欢跟在他身后到处跑;他有了闲钱,就跑去街角,给她买她最爱吃的红糖蒸糕,偶尔也会与她一同去郊外抓些灵兽回来养......
街坊邻居时常拿两人开玩笑,燕少慈每每听到都会生出一种面?红耳赤的窘迫感,云挽却?总笑盈盈地拉着他的袖子,像是并不在意,又好似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燕少慈摸不准她的想?法,他时而?觉得甜蜜,时而?又有些煎熬,于是那天夜里,他将她叫了出来,把母亲留给他的贴身玉佩赠予了她。
自他五岁全村被屠后,这便是他对血亲唯一的念想?了。
令他欣喜的是,云挽收下了那枚玉佩,也是在那个夜晚,她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在幽寂的夜色中,她的双手在胸前掐诀,他就见荧荧的蓝色火焰自她身周散开,又在她身后凝结成了八瓣巨大的狐尾,如花蕊一般隐隐将她包裹围绕。
而?在她的心脏之处,也慢慢浮现出了一道?荧蓝蝴蝶的轮廓,似是随着她心脏的跳动一下下扇动着翅膀。
燕少慈从未见过如此?瑰丽奇异的一幕,他看着那被裹在荧蓝之下的身影,竟有一时看呆了,而?那个藏在记忆深处的梦也终是彻底浮出水面?,那是与她一般的八瓣狐尾。
他终是在那一刻彻底确认,她便是他朝思暮想?之人,也是他拼尽性命也不愿放手之人。
“我从前猜测我的父亲应是太虚剑川的弟子,却?从未与你提过我的母亲,”云挽道?,“我总觉得,我的母亲应是一只妖。”
“我自出生起?,便擅长这种古怪的妖术,我说不清它具体有什么效用,却?好像会让我天生受到旁人的喜爱,我跑去找谢姨问过,她却?很明确地说我不是妖,扶叔也让我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我又怎能不放在心上?又有谁会不想?知晓自己?的爹娘到底是谁?”云挽神?色认真,“后来我便只好偷偷翻阅典籍查找,我也终是知晓,我如今所施展的这项妖术,其实是来自于九尾赤狐一族的狐衍之术。”
“但赤狐一族乃火象灵妖,而?我的术法则来自于水象,不知是否是与我父亲有关。”
那夜之后,燕少慈便也开始帮着云挽一同调查起?了她的身世。
他想?,他既已将最重要的玉佩送给了她,她又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那她的事,他自也要当?成是自己?的事。
云挽家中的两位长辈也如他师父一般,总喜欢出远门,她便会趁此?时机带他潜入书?房,让他陪她一同查阅典籍,自此?,他也了解到了许多有趣的知识。
比如云挽家中的那些仆人,其实并非活人,而?是纸人捏出的傀儡;再比如说云挽家中竟被布下了天罗地网般的防护阵,若不小心误入其中,也有丧命的可能......这些应当?都来自于云挽的两位长辈,大概也是因此?,他们才敢于将她一个人丢下。
他越是了解,便越是觉得孤陋寡闻,也愈发的自惭形愧。
再后来,他又在书?中看到了有关于灵气和魔气的说法,这些知识在昆仑之中算不得什么秘闻,路先生却?从未与他说过。
那一行行的文字都透露着对魔的厌恶和誓要斩魔的坚决,而?当?他翻看到有关于天魔和厄骨的记载时,他便惊恐又吃惊地发现,那书?卷中所印刻的厄骨他其实见过,正是当?初路先生续入他身体中的那段漆黑魔骨。
这个发现让他不可置信,也让他全身战栗,也是自这一日开始,他也如云挽一般,有了自己?必须要调查下去的秘密,可是他不敢将这个秘密告诉云挽。
“你是说魔吗?”她对魔的态度很不好,甚至隐隐露出了厌恶之色,“虽然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但是我很讨厌魔,非常讨厌,若是遇上了,我定要用我手中之剑将其斩杀。”
燕少慈很惶恐,可那份惶恐却?并不是源自于对厄骨的害怕,他只是害怕云挽知晓厄骨在他体内后会讨厌他,他更怕会失去她。
而?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他的师父竟也时不时会回到医馆来看望他。
燕少慈没有向?他询问关于厄骨之事,却?又莫名觉得,路先生应是明白他已知晓了一切,也因着这份厄骨和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他不得不帮他一同保守这个秘密。
这种感觉让他在惶惶不安中,他也隐约明白了云挽对于魔的那份厌恶之情。
魔果真是冷酷而?残忍的,他自幼被路先生收养,将他视作自己?的再生父母,感激着他的养育教导之恩,到头来,却?只得到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
那一句“枯骨薄命”,他也终于有了几分?明悟。
“那个小丫头今日又来找你了,”路先生显然看出了他对云挽的心思,“不过我劝你还是少与她来往。”
“毕竟你其实根本就配不上她,她的命定红鸾也不是你。”
这点燕少慈其实一直明白,他自幼父母双亡,如今又成了他人手中的棋子,还不知未来会是何等模样?,他的云挽那般好,也有爱护疼爱她的长辈,他又如何配得上她呢?
可是一想?到他心爱的姑娘最终会成为旁人的妻子,他便克制不住地觉得痛苦。
“她的命定红鸾......是谁?”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个词他在某本典籍中无意间看到过,云挽家中有许多关于命盘命术的书?籍,而?她的那位谢姨,似也是一位很厉害的卦师。
若路先生当?真如他猜测那般,是来自归墟魔域的那个人的话,燕少慈相信他也同样?掌握着卜卦占星的能力?,能看出云挽的命定红鸾到底是谁。
戮心像是笑了一下:“不知有一个人的名号,你是否听说过。”
“太虚剑川,沈剑君。”
燕少慈便微微瞪大了眼睛,掖星洲距蜀月洲太远,所以?与太虚剑川相关之事他其实不甚了解,但这位沈剑君的名号却?是如雷贯耳,任是昆仑墟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没听说过。
传闻能一剑斩昆仑的无霜剑主,也是拥有着琉璃骨的剑道?天才,而?十几年前那场发生在望仙道?的斩魔之乱亦与他有关......
原来云挽的命定红鸾,就是这般耀眼之人,燕少慈既觉得很合理,毕竟云挽本就值得最好的,可他又忍不住嫉妒得发狂。
他想?,人与人之间为何会差距那般大呢?与那位沈剑君相比,他就好似最低微卑贱的尘埃。
“小慈,”路先生又开口了,他眼底带着几分?异样?的笑意,“你想?不想?......改变她的命定红鸾呢?”
“让她只属于你。”
这个假设让燕少慈的手指都轻颤了一下,某种妄想?慢慢在脊背攀爬,令他生起?一种强烈的酥麻感。
他眼底出现了挣扎之色,但他很快便恶狠狠地瞪向?了路先生。
“我绝不会允许你伤害她!你若敢伤她一根手指,我一定会跟你拼命!”
如此?凶狠的措辞,却?让路先生笑了起?来,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只正呲着牙的狗,也是一只绝不可能对他构成伤害的狗。
“小慈,你这般紧张做什么?你毕竟是我养大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他抬手添了一杯茶,推至了燕少慈面?前。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何要将厄骨放入你身体中吗?”
他道?:“那是因为你天生就患有枯骨症,若不用厄骨为你压制,你此?生都只能做一个无法入道?的凡人。”
戮心此?言让燕少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戮心便继续笑道?:“治疗枯骨症最佳的办法,其实是为你续上一段琉璃骨,而?这个琉璃骨到底何人身上有,你也是知晓的……”
这三?言两语的话却?在燕少慈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很难去形容心底的那份酸涩与不甘。
沈剑君之名,他虽听闻已久,却?也只当?作是位八杆子打不着的前辈。
不曾想?,他竟不仅是他心爱之人的命定红鸾,还拥有着可以?治疗他恶疾的琉璃骨。
仿佛他此?生最想?要之物都被那一人占有,令他愈发的羡慕。
戮心沉默着,给足了时间让燕少慈消化这些内容,半晌后才道?:“你喜欢的那个小姑娘不是一直想?调查自己?的身世吗?”
“有关于她的事,我倒是知晓一二,”他道?,“那位太虚剑川的沈剑君,虽是她的命定红鸾,却?也是与她有切骨之怨、杀身之恨的仇人,否则她家中长辈也不至于将她带至这距离太虚剑川如此?远的掖星洲了。”
“你说什么!”燕少慈瞪大了眼睛。
戮心笑了一声:“所以?若是当?真让那个小姑娘与沈剑君终成眷属,便需她委屈自己?,主动放下这些仇怨。”
“怎么、怎么会这样??”燕少慈痛苦地捏紧了拳头。
他原还能安慰自己?,是因那沈剑君本就光风霁月,风头无两,才能作为与云挽登对的命定红鸾。
他二人郎才女貌、鸳鸯眷侣,他亦可忍痛送上祝福。
可如今却?告诉他,这份还未生出的情,是需以?云挽牺牲妥协为代价,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到伤害!
燕少慈一直知道?云挽有多在意她的身世、多想?知道?她血亲的身份。
若那沈剑君当?真涉及其中,待云挽爱上他后才知晓,那她该有多伤心。
“其实此?事不难处理,”戮心撑起?了下巴,“只要将这些仇怨与她说明,让她明白其中厉害,这份姻缘也就自动破解了。”
“到时,那沈剑君既是她的仇人,身上又有着可以?治疗你恶疾的琉璃骨,你二人不正好同仇敌忾了吗?”
“更何况,沈剑君既是那个小姑娘的杀身仇人,自也算不得是什么善类。”
“所谓命定红鸾,那更是还未发生的未来之事,倒也谈不上是你抢了别人的东西,所以?你完全不必有负罪感。”
第10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