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唤云
他?还没开口?,走在?前?头的祁熹追先回过头来,扫了那?蓝衫女子一眼,冷冷道:“与?你何干。”
“这,祁道友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与?周师兄说上两句话也不?行?”蓝衫女子笑语晏晏,“谁不?知我承鼎派要去的是丹道,与?你们又无冲突,我不?过问一问罢了。”
“再者,我听说……”她拿眼轻飘飘地往周琛书身上递了递,柔柔道:“祁道友你与?周师兄的道侣之约已是取消了?可真是为二位感到遗憾呀。”
其他?几人隐约从这对话中听出些微妙的火药味,再结合她二人身份,当即都?停了停,神色各异地拿眼观望着。
然而祁熹追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道:“与?你无关。”
倒是周琛书听着蓝衫女子这话,脸上神色更难看?了些,在?她看?来时才勉强笑了笑,冲她点?了点?头:“陈师妹。”
那?蓝衫女子眼珠转了转,看?了看?周琛书,又看?看?祁熹追,片刻后轻声道:“好罢,看?来是我讨人嫌了。”
这女子样貌生得清丽可人,尤其一双眼如杏姣好,明眸善睐,是种叫人舒心的美丽。
听她这么一说,旁边走着有个身量高大的黄衣汉子便有些看?不?过去了,望着祁熹追沉声道:“我四门同属青云四盟,二位如此,也未免太见外了些,叫人心寒了。”
“我不?仅可叫你心寒。”祁熹追道,“我还能叫你连身也一起寒去,你可要一试?”
她从鸟背下来之后,也在?拿眼四处找寻,只?是动作?没周琛书那?么明显,加之她一贯昂首阔步模样,一时没人注意到。没找着人,祁熹追心情本就不?畅快,有人撞上门来又哪会客气。
那?黄衣汉子噎了噎,见祁熹追说着手臂就微微抬起,眼看?要拔剑了,忙将脑袋摆得像拨浪鼓,闷闷地道:“不?打,我打不?过你。”
祁熹追冷嗤一声,瞥他?一眼,转身继续走了。
她走出十来步去,后头那?蓝衫女子黑着脸,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朝黄衣汉子瞪去一眼:“方师兄,你怎的这般没出息!”
“我如何没出息了。”黄衣汉子纳闷地道:“难道我们这一辈中,还有谁能打得过祁熹追不?成?”
“你,你好歹也是拿过青云盛会榜首者,怎么就打不?过了?”蓝衫女子气结,“要么你索性就别出声,也省得丢人!”
“我出声是与?她讲道理?。”黄衣汉子辩解说,“我怎知道她如此蛮横,不?与?我讲理?,就要拔剑。”
“哈哈。”后方有个紫袍男子听得实在?可乐,没忍住笑出声来,对那?蓝衫女子道:“燕语,你就莫与?方兄这木头争了,当心气着自个儿。”
蓝衫女子闻言,无奈叹了口?气,面上又恢复了惯常的柔和笑意,回头与?这紫袍男子道:“你就知看?我笑话。”
“燕语此话可是冤枉人了。”紫袍男子笑着喊冤道,“你又非不?知,我们九极门人实在?不?善武斗。要某看?来,方兄这话其实也无错,与?那?祁熹追争,实在?不?智。谁不?知当初若不?是她忽然发起疯来非要去闯那?炽炎谷,落得个重伤险些丧命下场,那?最后一届青云会榜首啊,必然非她莫属。”
说完他?又摇摇头:“不?过结果倒也没差,反正都?落入他?金虚门手中。”
“你这话却说错了。”蓝衫女子道,侧过头望着前?方祁熹追的背影,和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周琛书,笑得意味深长?:“我的那?位周家哥哥呀,可不?一定会跟祁道友走一路。”
“哦?你是说周琛书他?不?会走器道?”紫袍男子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笑道:“若是如此,那?倒好看?了。就是不?知,他?会往哪一道去了。”
“这还不?简单,你们九极门不?是最会掐算么。”黄衣汉子道,“你算一个呗。”
紫袍男子:“……方兄,我记得我与?你说过。我们九极门中分阵、算二峰,我乃阵峰所属,非是算峰,只?会阵法,不?会掐算。”
黄衣汉子:“噢。”
蓝衫女子在?旁咯咯直笑。
他?们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前?行,落在?了中游位置。
前?方祁熹追与?周琛书已走得有些远了,中间还夹了个裹着身黑袍的独行者,是伏风门这回选来的人。伏风门中人终身与?兽类为伍,大多?性情有异,不?愿与?人交流也是常事。
至于?吊在?最后的,则是个散户,即非青云四盟中人,从青云盛会中夺了令进来的。此人身量矮小,是个男子,大约也知自己在?此处是个异类,低眉顺眼的走在?最后面,与?所有人都?隔了些距离。
宁和站在?一处大石后面看?着他?们,待最后那?矮小男子走远,才动身离开。
她没有在?见到人来时直接出去,是因?宁和已从青衣前?辈话中知晓,自己乃是千年来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爬上这登仙梯之人。总归是有些太醒目了些。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见乎隐,显乎微,君子慎独。
宁和凡事总顺其而自然,虽不?奉行中庸之道,却也绝非喜好毕露锋芒之人。加之结丹之后,宁和未细探看?便发觉自己好像莫名会了隐去气机之法,试了一试,藏身石后许久也无人发觉,遂索性决定等他?们先走。
祁熹追他?们都?是刚上这青云顶来,也许得过门中长?辈指导或者干脆有地图在?手,知道该往何处走,但却毕竟没有已在?此处待了两日的宁和来得熟悉。
比如此刻,宁和便借着岩台边缘云雾遮掩,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路,看?着他?们一行人往东南方向走进了一片松林,入得林中后再赶十数里,来到了中间一处空地。
松林间白雾渺渺,尤其这片空地内,雾气更是格外浓厚。浓雾之中隐约可见有七条碎石铺就的小径,呈扇形状铺开,朝着看?不?见的雾气深处延伸而去。
说是空地,其实也并不?太恰当。只?因?这处虽不?生松树,却奇异地长?着几丛绿幽幽的竹子,每条石径之旁均有一丛,每丛不?过三五来枝,分布得十分均匀。
竹下立着根半人高的木牌,牌上用墨字分别写着:“丹,器,符,药,宝,阵,灵”字样。
宁和隐在?一株松树后,静静等着他?们最后一人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雾气之中后,才缓步从树后踱出来。
她方才落在?后面,没能看?见最前?的祁熹追与?周琛书两人,但祁熹追想来定是走了器道。而周琛书,他?要替沈媞微寻的丹药在?丹道。宁和到时,刚好见那?位一身黑袍的伏风门人进了灵道。
后面三人中的九极门的紫
袍男子先进了阵道,留下蓝衫女子与?黄衣汉子留在?外面低声商议了好一会儿。他?们应是看?见了周琛书进了丹道,宁和隐约听到些词句,大约是些:“他?怎会走此道”、“不?知他?去几层”、“万一冲突起来”等。
最终,就听蓝衫女子骂了句:“烦人得紧,也不?知他?想要寻个甚么!”便抬脚走了。
黄衣汉子跟她在?后面。他?俩也都?进了丹道。
至于?落在?最后的那?矮小男子,宁和见他?丝毫也未犹疑,便与?那?伏风门之人一样,径直选了灵道。
于?是,分明七人有七道,最终人却全都?挤进了其中四条道内。
宁和将这七条石子路端详了片刻,朝着祁熹追的器道追了进去。
一踏上此路,宁和便发觉身畔两侧看?似空无一物,实际却有无色屏障相隔,触之光滑若石。且左右屏障中间十分狭窄,几乎只?能容一人通行。行走其中,有如同置身于?一方琉璃窄道,有种难以?目视的压窒逼仄之感。
当走过道旁的那?丛绿竹几步之后,宁和若有所感,回头看?去,就见来时之路已全然被雾气吞没,再不?能分辨。
宁和只?淡淡看?了这么一眼,便继续朝前?走去了。左右不?会掉头回去,有没有路便也无甚要紧。
宁和记得木牍中说,青云顶上共七道可走,每道分作?九层。因?此,她初时以?为这段小路的尽头应当是座巨塔,或一座山,又或者又一段长?梯。
而当她真正来到石子路的尽头,将面前?一扇镌刻有淡淡祥云纹路的青石门推开之后,眼前?白光大盛,鼻端扑来的是风卷着的草木清新气息。
宁和不?得不?以?手遮了遮眼,再睁开时,只?见满地青草鲜妍肥美,如毯般在?从脚下铺至远处,毯上处处野花蝶舞。就在?前?方百步处,地势低陷下去,往绿毯中间嵌入了汪翡翠般碧绿清澈的湖。湖边几株绿树,枝繁叶茂,擎盖如伞。处处祥和美丽,如在?画中。
宁和立在?原地左右望了望,未瞧见祁熹追身影。再一回头,发觉身后石门也不?见了踪影。
忆及先前?经历,她不?由心中思?索道:此处,是否又为何种幻境之中?
第四十三章
宁和?立在原地, 先静心?梳理了一遍脑中?记忆,发觉脉络清楚,细节处也?清晰, 未有不合常理之处, 这才迈步前行。
她并不知该往何处走, 只是觉得此处绿树草地,最为显眼的自是中?间那翠湖, 若要找些什么,也?许可往那湖边一寻。
宁和?游学时也?算走过?不少路、去过?不少地方,可脚下草地长的这是何种青草,她却似乎从未见过?。只见那草叶生得肥厚、绿得鲜亮,却全不往上长,只贴着地面交缠着向四方爬伸,宛若织娘织布一般织满大地。
宁和?一边走,一边时不时低头看上一眼。她总觉得有些奇怪,尤其自己双脚过?之时,鞋底会将?草叶踏出绿色的汁液,而那汁液于草汁而言总觉得太?多了些, 且隐隐散发出一股子有些奇特的香味儿。那香味儿极浓烈,闻几口便叫人觉得心?头发闷。
宁和?隐隐觉出有些不对, 握紧了手中?剑, 加快了步子。
此处距离湖边大约有三五里?地, 宁和?全速赶路之下,半刻钟左右便到了。
到了湖边,照理说水草丰茂, 水多草该更茂盛才是,可地上的草却反而变得稀疏了些。
走近了, 宁和?才发觉这湖水原来并非远观时那般清澈,反而整个水体都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太?舒适的浓绿色。
她微微俯身仔细看了看,发现也?许并非是水的缘故,而是因这水底下生了许多许多深绿的水藻之类,才将?这湖染得这么绿。
且,宁和?还发现即使自己凑得这样近,也?没能在这水里?发现有何能动的活物。按说近岸之处,水植之间总有些小?鱼虾米,又或螺贝之物,即便不多,也?不该一只也?全然找不见。
宁和?于是定论,这湖中?应当有些什么问题。
于是她既没有碰这水,更没有往水里?走,而是先绕着湖边走了一圈。这湖并不大,沿岸最多不过?十来里?,整片湖里?都长满了这种绿油油的水藻。
宁和?有些发愁。
她发觉自己做了个十分错误的决定。自己既不识得路,又对这修行一途各种事务了解甚少,无论如何也?当直接紧跟着祁熹追才是。至少不会如此刻一般,甚至都不知该往何处去。
一边想?着,宁和?一边回身四处张望了一番。按说自己也?就?晚进了片刻,这地方也?不小?,熹追怎就?走得如此之快,连人影都见不着了?
正想?着,就?见面前湖水忽地颤动起来,湖心?处水波荡荡,其下水草绿藻如瀑般散开又合拢,似有什么东西在水下飞速移动着。
宁和?神色微凝,寒水剑已出鞘。
稍顷,只见“哗啦”一团黑影自那湖心?破水而出,身后?跟着无数深青色如蛇似网之物,倏地追着那黑影蹿起足足丈高,在湖面上空呼啸着卷过?。
宁和?定睛一看,发觉那东西似乎竟就?是湖中?水草,那草如同活物一般,离了水还能快速伸长,一处的落下,另一处的又马上蹿起来补上——满湖都是,将?那黑影追得左突右跃,好容易奔上岸来,回身斩了数剑,剑风中?带了浮动的火焰,才终于将?那些东西逼回湖中?去。
宁和?一看那剑出,便登时面露喜色,出声喊道:“熹追!”
黑影唰地回过?头来,浑身湿淋淋的滴着水,脸上神色难看得紧,正是祁熹追。
宁和?走过?去,面上带了些笑意。相识有些日子,她自是知道熹追因自身修火法之故,平生最厌水湿之气。现在瞧着她这通身的水一脸阴沉的模样,瞧着真像只被迫打湿毛发后?暴怒的大猫一般。
祁熹追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喜道:“宁和??”
“是我。”宁和?将?寒水剑插回鞘中?,一边朝她走近一边笑道:“熹追走得快,可叫我好追。”
祁熹追弯了弯唇角,没问她怎么上来的,也?没问为何方才不出来面见,只望着她,像她们平常在山下见面时那样淡淡地道:“你不该收剑。”
宁和?应了声:“哦?”
“修行一途多幻境,你爬那梯时也?当见识过?。你怎知面前之人就?当真是我。”祁熹追说,“无论何时,都不该放松警惕,更不应收起你的剑。”
“好罢。”宁和?听了笑着道,“熹追说的甚是,是我粗心?大意,下回定然注意。”
祁熹追嗯了声,“你知道便好。”
她微微侧了侧身,从袖中?掏出一方白帕子,那帕子迎风长至数尺长,被祁熹追捉着拿来擦头发。
她那发丝养得黑缎似的好,即便被她这么胡乱抹着也?未乱作一团。宁和?看不下去,上前拿过?帕子道:“我来帮你罢。”
祁熹追僵了一下,松开手。她生得比宁和要高些,有些不自在地往下蹲了蹲,坐到了地上。
宁和?倒没想?别的,她入道还短,思?维还未从凡间转过来。在她看来,祁熹追瞧着与杏娘一般大,便说是当女儿照顾也?差不离许多了。
她在后?边替祁熹追擦头发,祁熹追自己则盘腿打坐,身上浮起一层灼灼的淡红火风来。
那火风克制着避开宁和?的位置,只将?身上衣袍蒸干了。
有这火风烘烤,宁和很快也将祁熹追的头发擦干了,想?了想?,又顺手替她束上。
“发带可在?”
祁熹追微微侧身,递给她一顶金红二色的缎带。
“好了。”宁和?松了口气,退到一旁,笑着道:“你看如何?”
“束上即可,有何可看的。”祁熹追站起身,盯着宁和?不错眼地打量了片刻,面上难得地浮现出了几分惊疑来:“你……结丹了?”
“是,侥幸。”宁和?点点头,又有些赧然地道:“才刚结成,还不甚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