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多令
刘家在苏州为理,开宴会时自会宰杀牛羊助兴,帮忙择吉日不过一桩小事,送来牛腿肉实在是礼重了,武宋说什么都不肯收下:“好意我心领,只是我真的不能收。”
武宋和梅香在门前做些客套,颜九儒脸色不大好,提着篮子在旁边沉默不语,他在心里怀疑梅香口中的刘少爷和那位许少爷是不是有着同样的歹心思,觊觎他娘子的美貌,想趁机来挨光。
颜九儒和刘奎打过几次交道,言其才能,足以超群,不输翰林名流,可天性散漫,双十年龄,父亲非佌佌官员,他却不取一功一名,整日价游手好闲不务生理,只与猫儿玩闹……这般人物在苏州的名声不差,前些时候得了个“猫痴”的表德,在颜九儒眼里,他是个三不之人,不争气、不贪财和不放歹,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异心的人啊。
可是没有异心又为何对一个有夫之妇如此殷勤?颜九儒不解,叹气嘀咕:“我就是想做个团圆的梦境也这般难么……”
吃完水饭的颜喜悦无事可做,听到家门口好生热闹,循着声音,脚下抬得轻轻,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瞧,她是个见到生人脸皮就变薄的人,看到梅香的时候身子一歪,躲在颜九儒身后。
颜喜悦脸皮薄,好奇心强,歪着脑袋露一只眼去看梅香,怕被发现,看一眼就把头缩了起来,看一眼,好像在哪儿见过,刚刚的一眼没有看清楚,她又歪头去偷看。
来来回回几次,梅香不想注意都难,看清颜喜悦的脸庞后,她惊呼:“这是武娘子家的茶茶吗?”
“是,她是我的孩子。”颜喜悦身上涂了牛皮胶似的,紧紧地贴在颜九儒的背上,武宋知她怕羞,便没有让她出来见人了。
梅香闻言,脸上的笑容敛了去,羞愧难当地说:“早知是武娘子家的茶茶,我今日说什么也不会阻止小郎君上去帮忙的,我还会调动我的莽拳头,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哎呀,这会儿我的心里好难受,武娘子伶俐收下这牛腿肉吧,我也得快些回去告诉小郎君这件事情,小郎君正在府上闹脾气呢,茶茶受了伤,武娘子快让她进去,雪天冷冰冰的别冻坏了。”
说完,梅香忘了问吉日是何时,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鹅,忒楞楞地跑了,武宋褰意追过去,在她身后又喊又叫:“诶,我还没写吉日……”
等她这句话说完,梅香已经抹不着影子了。
梅香刚刚说的话让武宋一头雾水,她去追梅香的时候,颜九儒已经蹲下身去问颜喜悦了:“喜悦之前见过那个姐姐吗?”
在梅香说出那些话之前,颜喜悦没有认出她来,不过听见那番话后她很快就想起来了:“爹爹,我今天见过她,我被人围在角落里欺负的时候,她正好带着一个小郎君路过,小郎君想要上前帮我,那个姐姐怕他受到伤害,扯着人就跑了。”
梅香没有帮颜喜悦脱险,颜九儒并无有责怪她的心,她只是在富贵人家干活的人,要是小郎君在外头受了伤,她难辞其咎,保不齐还会被赶出刘家,失去一份度嘴的活儿。
不过颜九儒不明白梅香说“小郎君在府上闹脾气”是什么意思了,琢磨时,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转而想到了另一件事,如果日后要递状子到官府去,这个梅香或许能成为颜喜悦的正明师了,怎么说,也算事是好事。
“爹爹,你不要怪那个姐姐。”颜喜悦用手指去触碰颜九儒的眉间,一下一下,好似要将眉头抚平,“我没有什么事,过几日就能活泼乱跳了。”
第29章 贰拾玖·茶茶不愿说真相 笑与狗崽通名儿
嫩凉的指尖上散着药味,抚上眉间来,颜九儒的眼睛被药味熏得有些酸胀感,他轻轻压下颜喜悦的手腕,翻开她的手掌细看几眼,边看边说:“爹爹没有怪那个姐姐……手还疼吗?”
药水有收口止血的作用,干透后创口以及创口边的皮肤有一层紧绷感,疼倒是不疼,就是有些不舒服,干巴巴的感觉不太好,颜喜悦屈一屈手指头,回答:“爹爹,不疼了。”
创口有深有浅,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颜九替暗地里担忧,摸得她的手指头冰凉,就默默放下她卷在手臂上的袖子:“那等阿娘回来,喜悦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给我们听可好?”
“没、没事的,已经过去了。”颜喜悦脸色一变,头摇似拨浪鼓不愿意说,“爹爹,我没有事的,以后如果在路上遇见了他们,我会躲得远远的,爹爹不用担心。”
“喜悦……”颜九儒嘴巴一张,还想说些什么,见面前的人,在强装镇定下眼里流露出了不安之色,随时会流出眼泪,红润的脸庞变得煞白,那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颜九儒不知颜喜悦在害怕什么,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肯说,他暗暗叹了声气,气叹完,武宋口里呼着气回来,一进家门就拍着砰砰砰和鞭炮炸开一样的胸口说:“刚一折儿的脚,都跑出火花来了,遇上涩道也没有慢下一分,我、我使了打井水的劲儿都追不上。”
武宋追了好长一段路,跑得又快又急,嘴唇垂垂发白,颜九儒伸手扶她到椅子上坐下,笑说:“她这是空手而归了吧,这性子有点欠,我可还没见过这样的梅香。”
当人家的梅香,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哪个不是稳重知礼的,刘家的梅香倒好,说话一惊一乍,行为疯疯癫癫的,不说颜九儒没有见过,武宋也不曾见过,坐下以后终于能把呼气呼顺畅,深呼吸一口气后回道:“罢了罢了,我待会儿出家门一趟,顺把那些肉送回去吧。”
“我去吧,那肉有点沉,娘子还得做猫食呢。”颜九儒转身想去倒杯水来,不过颜喜悦已经端着一碗水走过来了。
水装的满当当,走一步就撒出一团来,等她走到武宋跟前时,水只剩下半碗了:“阿娘喝水。”
“谢谢喜悦,喜悦真乖。”武宋粲然接过,仰头一饮到底。
有的水撒在地上,有的水撒在鞋面上,颜喜悦醒来后穿的是一双薄底眠鞋,眠鞋是睡觉时穿的,保暖却不防水,水一撒上去,里头的袜子都湿了,颜九儒起初想过去帮她端水,但看她一步一步,端着水的手臂紧绷着,走得小心翼翼,笨拙又可爱,而且她也想亲自端水给武宋喝,便站到一边去“作壁上观”。
武宋喝完水,抱起颜喜悦在膝盖上,颊贴颊的,挨擦了一会儿:“一眨眼,喜悦也长大了,会给阿娘倒水了。”
颜喜悦抱着武宋的背只是笑,颜九儒在母女二人玩闹的时候去屋里取了一双新鞋,还顺便取来纸笔,等她们笑累了,就让颜喜悦换上鞋。
“娘子把吉日写下来吧,我待会儿就去刘家。”颜九儒把纸笔放到武宋面前。
“好。”武宋一手抱着颜喜悦,走笔写下一行字:十二月十六日为龙虎日,宜庚午时嫁娶狸奴。嫁狸奴者,狸奴离家用细竹枝鞭地三下,娶狸奴者,迎狸奴时新盆中放猪肝一二片。
武宋写了两份,写完,等墨水干透便折起来交给颜九儒:“还得给吴老板送一份,就是那个吴记肉脯的老板。”
“我知道了。”颜九儒收两份纸,摸摸颜喜悦的头问,“喜悦想吃什么?爹爹待会儿顺便给你买回来。”
颜喜悦有许多想吃的东西,比如货郎架上的冰糖葫芦、水果铺里的萧山水之蜜桃,食铺里的蜜浮酥柰花……但当自己揾银子后才发现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她这段时日勤奋找猫,费尽心思,也才找到一只猫,拿了十二钱。
这十二钱是今早去抓水鸡时秦展月给她的赏钱,小榜是他写的,也是他自己贴的,赏钱自是他来给。
秦家富裕,但富裕的不是秦展月,他的手头上紧巴巴的,爹娘给他吃喝玩闹的绞缠,一月只有六钱,如若功课做的不好,一月就只有三钱,怪不得小榜上写明了赏钱面议,知道颜喜悦要攒钱去大都开颅后,他翻箱倒柜了好几日也才翻出五钱,还没有家里的梅香富有,大都那儿吃的贵,喝的也贵,这五钱他都不好意思给了,于是厚着脸皮管秦妙常借了一些。
秦妙常一个月的绞缠只比秦展月多两钱,她翻箱倒柜了一日,也才凑出七钱。
五钱加上七钱一共十二钱,还是少,但比五钱好看。
“爹爹,我不饿,不用买了。”十二钱……揾银子不容易,眼下肚子吃饱了就成,这些好吃的零嘴等以后再吃也不迟,颜喜悦在心里道。
琢磨不透颜喜悦的心思,颜九儒走之前和武松咬了一句耳朵,让她不要问颜喜悦今日经历过的事儿,因为问了也不肯说,还会让她感到不安。
如此,武宋只得听颜九儒的话了,等他离开,她忽然想起来昨日买来的狗崽还没有取名字,喊一声把不远处的狗崽叫到脚边来,然后低头问颜喜悦:“它们的名字还没有取,喜悦觉得它们叫什么好?”
两只狗崽乖乖地坐在脚边,只要一抬头黑乎乎的鼻尖就会碰上颜喜悦的脚。
不小心碰上了,它们吐出舌头舔她的鞋面,明明隔着鞋,脚底板却是瘙痒难耐,颜喜悦没有和狗相处过,它们过于热情了,随叫随到,还总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人看,叫人有些害怕。
颜喜悦缩起脚来,慢吞吞地说:“嗯……阿娘取就好。”
武宋盯着狗崽的模样看了许久,一只毛发黄黑两色,跑起来的速度像一道闪电,一只毛发纯黄,四肢修长,爪子尖利,她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最后取名为墨雷与金钩:“黑黄的叫墨雷,黄色的叫金钩,喜悦和它们打个招呼,日后好好相处。”
“你好墨雷,你好金钩,我是喜悦。”取了名字就是一家人,颜喜悦虽然害怕,但还是十分有礼貌和它们通了名儿。
狗崽聪慧通人性,武宋嘴里念几遍墨雷、金钩,它们便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取好,武宋想起来今日也是个吉日,晚了一天,但她还是按照纳猫契写了两份纳犬契,让它们在契约上分别印上爪印,然后带着它们拜家堂、火灶,以及见家猫。
一夜以后猫狗早就打成了一片,见着见着,猫儿嫌狗崽过于热情,喜静不喜闹的猫儿一蹬腿,上树的上树,上瓦的上瓦,寻个安静的地方睡觉。
让狗崽熟悉家里以后,武宋卷起袖子去做猫食,颜喜悦拿着两个软柿子,坐在檐下剥了皮儿吃。
做猫食前武宋抬头看天,觉得今日的天气暖和了些,晴光也刺眼,适合洗发,颜喜悦的头发里藏着沙石,用梳子梳了,头皮也不干净,于是她问:“喜悦,今日天气不错,阿娘帮你洗一洗发可好?”
一挠头就能挠出几粒沙石,颜喜悦也嫌头发脏兮兮,武宋要帮她洗,她柿子没吃完,匆匆跑过去,贴在武宋的脚边:“要洗的。”
小小的一团人,站在武宋和颜九儒旁边时,就像是生长在巨石边的蘑菇一样。
颜喜悦笑着说要洗头,而秦妙常和秦展月隔着一道墙叫她:“喜悦!”
第30章 叁拾·三孩儿情谊深 打人者非一般人
“是妙常!阿娘,妙常来了。”颜喜悦听到秦妙常与秦展月的声音,眉头一挑,然后偏头看着武宋,似在无声询问她能不能让兄妹二人进来。
武宋笑她傻,指尖点她的鼻头:“看着阿娘做什么?还不出门相迎。”
话落,颜喜悦跳着欢然的步子去迎他们进来。
“武娘子好。”秦妙常和秦展月一脚刚过门槛,齐声向武宋问好。
武宋和秦妙常打过几次交道,但今天是第二次和秦展月打交道,几日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于是视线不由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你们也好,小心些走。”
兄妹二人由家里的大院公带到此处,那大院公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见到武宋,笑着点头作礼问声好,武宋亦礼貌作了点头礼。
礼毕,大院公解释来这儿的原因:“今日他们出门抓了许多水鸡,回到家就让人做成水鸡煲了,然后说颜茶茶没有抓到几只,吵着要带着水鸡煲来武娘子家,和颜茶茶一起吃,不知道这样是会否扰了武娘子的清静呢?”
他有些担忧和紧张,怕武宋觉得他们不知礼数,不过担忧在她露出笑容的那刻就消失了。
“这是什么话,秦小郎与茶茶记得我家喜悦,我高兴都来不及,先坐下吧。”武宋打湿抹布把木桌抹了一遍。
大院公把食盒放到木桌上,又说:“那小郎与茶茶暂先麻烦武娘子照管,我去问鹅婆婆买几只鹅,待会儿再回来。”
“成,他们在我这儿便不需要担心了。”武宋是打从心里高兴,笑容不减,送走秦家大院公后顺手把门关上。
转过身时秦家兄妹和颜喜悦成摘角儿站,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声音极小,而秦展月脸上有些哀怨,走近后武宋终于听清他们的对话。
“颜喜悦,你、你不是很厉害吗?能咬人,能把人推到地上,打瓜子也能把我的手臂打出青团子,怎么今日就被人欺负了?你不会只对我这么凶吧?”秦展月哀怨里还有一丝不解,合着颜喜悦只对他下死手啊,一声蘑菇就换一身伤,这样的话他也太可怜了一些。
“他们人多啊,不是有句话说人多势众吗?”颜喜悦解释,五个人有十只手,十只腿,个个都比她高大,其中有两个人高大可怕,劲儿如牛虎,身份不一般,她就算有能力也不能还手,还手了爹娘也要遭殃。
秦妙常拉着颜喜悦的手,低头看她掌心里的伤势,看多了眼睛升七一股雾气:“那如果他们叫你蘑菇,喜悦是不是就能把他们打得爹娘都不认了?喜悦,下次你就把他们当成我哥哥,往死里还手,太过分了!早知如此,我定让大院公送你回来。”
“下次我送你回来。”秦展月本来还不大高兴自己的妹妹这样说,但一低眼就看到颜喜悦的伤,两下里有些恼怒了,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动口解决不了时就该动手,“下次见到他们,我帮你打回去。”
颜喜悦嘴巴嗫嚅,正想回话,但见武宋渐渐靠近,便岔了话题笑说:“你们先吃吧,我阿娘要帮我洗头发。”
“吃完再洗也不迟。”武宋知道他们三人前面的话题与什么有关,颜喜悦心事重重转了话题,她心里难受,看见了也只能当作不知道,“我去给你们煮些甜水,切些水果,你们花花搭搭地吃才不会腻口。”
武宋正要移步去厨房,秦妙常叫住她:“武娘子,我们不着急,越晚越冷,先给喜悦洗头发吧。”
“我们不饿,武娘子先忙。”秦展月接着妹妹的话说,然后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书,滋滋有味地阅读。
秦妙常凑过头去一起看,看到不懂的字就指着陌生的字问哥哥。秦展月声音温和,颇有耐心解释。
秦妙常六岁零四个月,她五岁半开始识的字写顺朱儿,现在逐个字逐个字看有时候也不大明白里头讲了什么,秦展月看完一页了,她才看了两行而已,好在秦展月不催促她,自己看完了就再看一遍,等她说看完了才翻页。
看他们确实不着急,先洗头也好,武宋拆撒颜喜悦的发髻,用一把梳子将头发梳开,从头顶梳到尾,好让那些泥沙都梳落。
梳齿掠过头皮的阵阵酥麻让骨头慵懒,头发梳完,颜喜悦眼皮垂垂的,有些昏昏欲睡。
武宋拿出沐发的工具,又提来两桶水,一桶温热恰好用来打湿头发,一桶热一些,用来冲洗头发。
东西准备好,武宋在膝盖上铺一条毛毯:“喜悦,来阿娘怀里。”
“好。”见喊,颜喜悦清醒了,面朝天躺在武宋的怀里。
洗头的时候容易着凉,武宋用毛毯把颜喜悦裹住,试探好水温后,便舀水打湿头发:“烫吗?”
“不烫。”颜喜悦回道,眼睛看天空有些睁不开,于是就盯着武宋的眼睛看。
黑溜溜的眼和猫儿有些像,睫毛卷翘,眼尾往上勾起,这一勾,勾走了她的魂,颜喜悦看痴了似的,滴溜一条手臂,向武宋的眼尾摸去:“嘿嘿,阿娘真好看。”
“喜悦越长大嘴越甜。”武宋笑回,随后沾着皂角液的五根手指穿进湿透的发丝里,轻轻地抓挠按摩头皮。
颜喜悦受用,喉咙里发出一声猫儿似的声音,五指挠上天灵盖上时,她微笑着眯起眼睛,十分想像猫儿那样,腰一榻,屁股一撅,在地上伸一个绵长的懒腰。
武宋在天井下帮颜喜悦洗头,秦展月稍把眼珠子一转就能看见不远处的颜喜悦。
“啊,长了头发的蘑菇……”看到披头散发的颜喜悦,秦展月在心里嘀咕,嘀咕完觉得不对,说是蘑菇长了头发,还不如说是蘑菇发霉了,很多东西不新鲜发霉以后都会长成蓬松的毛发,蘑菇发霉了应该也会长这些东西……
一边的秦妙常看了几页,发现自己实在看不懂那些故事,打个无声的呵欠,眨个眼便跑去看颜喜悦洗头,她还时不时帮武宋舀水。
头发快要洗完时,颜九儒回来了,进家门看到人多了两个,有些愣,看清楚是谁后才从容不迫来到武宋身边。
“爹爹。”颜喜悦打着哈哈叫颜九儒,颜九儒笑把她的脸颊捏。
“颜先生好。”秦展月和秦妙常行了一个礼。
颜九儒点点头,柔声问:“你们今日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