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多令
四不像骂完人没多久就一溜烟跑开,留下颜九儒一个人在原地皱眉头沉思,食之无味,默默吃掉了手心里的那把猫粮,然后管着脚自言自语起来:
“我老了?眼睛花了?竟然连猫都认不出来了。”
“昨日娘子砸我的时候砸到了眼睛,不会是那个时候坏掉的?”
“啧,不,一定是那只猫长得太奇怪了。”
颜九儒为自己的眼睛发愁了两刻,最后还是觉得不是眼睛出现了问题,而是因为那只猫长得奇怪。想通以后,心情大好,但还没好上一刻,白毛虎叼着昏迷不醒的许方林,慵慵然从斜刺来,冷嘲热讽地说道:“有没有可能,是你太蠢了……尤其是成亲以后。”
成亲以后的颜九儒偷吃猫粮又怕被发现,怕被发现又控制不住要偷吃,白毛虎不明白了,让人伪成买猫食之人,这样不就能光明正大地吃了......
“这说明我的娘子聪慧,所以我蠢一些也无妨。”颜九儒瞟了一眼白毛虎,反驳,“哪像你,这几年越发精明,也是不得已的呵。”
言外之意是说白毛虎没有母老虎相伴。
话音刚落,白毛虎咆哮着冲向颜九儒,颜九儒倏尔变回本形,抬起前爪,一阵旋风似的扑过去。
体型相差不大的两只老虎厮杀起来,一时间难分难解,谁也不必谁弱,整耳欲聋的咆哮声震动枝叶,惊杀了虫鸟。
打得正激烈时,白毛虎眼睛一瞟,看到了颜九儒腿上的皮肉,噗嗤一声,仰躺在地上刨爪大笑:“阿九,还没到夏日,你怎么秃了啊。”
秃了的地方就是被颜喜悦咬的那处地方,颜九儒不恼,还一脸骄傲地说:“喜悦咬的,我的小姑娘牙齿可厉害了,胆子也大。”
白毛虎觉得颜九儒这句话含有别的意思,大概是笑他没有母老虎相伴,也没有小老虎承欢膝下,早知这些用两腿在地上走路的玩意儿心思不一般,总是话里藏阄,竟没想到颜九儒也会变成这般人。
他呵呵笑了一声:“是是是,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嫌她长得奇怪。”
“嫌弃她的是阿九。”颜九儒正色回道,“但我现在是颜九儒,不一样。”
“汝之脸皮,厚如城墙。”白毛虎站起身来,打趣完后便让颜九儒把许方林带走,他厌恶许方林,这几日一直强忍着杀人之心,“快些带走他,再不带走我当真要把他咬死了。”
“哦。”还半个时辰才到午时,不过早些现身也无碍,颜九儒变回人形,捽住许方林的衣领,似拖似拽,带着他林口走去。
路走到一半,许方林醒来,颜九儒见状,松了手让他自己走,说完自顾往前走,不解释一句。
和一只老虎朝夕相处了几日,那只老虎时不时怒态向人,叼着他乱摔,不经事的许方林早就没了当初欺负人的恶胆子,醒来不见老虎,而是看到了颜九儒,他登时热泪盈眶,仿佛看到了救星,赶紧拖着无力的腿跟上去:“颜先生……你是来救我的吗?”
见喊,颜九儒停也不停一下,走得更快了。
白毛虎讨厌许方林,他又何尝不是呢。
许方林忘了自己辱骂过人的事情,底发力气跑上去,欲牵住颜九儒的手。
“不要碰我。”颜九儒停下脚步,将手背到身后去,不让他有碰到自己的机会,“救你?我这个臭老九没有那么好心,你不想我打你两个打巴巴就闭上嘴。”
一句臭老九让许方林眉眼发热,讪讪地收回手,他变得沉默不语,鼻头扣着胸腔,跟在颜九儒身后走。
他不怕两个打巴巴,但怕颜九儒把他丢在这儿。
颜九儒板着脸把人带到许万全面前。
许万全见孙儿四肢完整,激动得老泪纵横,颜九儒看着爷孙二人抱成一团流泪,冷笑一声,说一句莫要失信,不等人回应便走了。
颜九儒在午时的时候回到了市曹上,武宋开了铺子,但铺子里头没有人在,他刚想找人问一问武宋去了何处,就在拐角处看到了颜喜悦,还有秦妙常。
不上课的日子,秦展月和秦妙常总是会来找颜喜悦,只是今日秦展月不在,也不知去了何处。
颜喜悦手里拿着一张画着龙猫像的纸,蹲在一只猫儿面前询问:“龙猫,你见过它吗?”
被问话的猫儿正在负日,见问,眯着眼,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它说没有见过。
“啊,谢谢你。”没有问到龙猫的下落,但颜喜悦还是摸着它的头,声音柔柔的,道了谢。
道完谢,她站起身,许是蹲久了,站起身后头晕眼花,险些没站稳,得亏秦妙常手疾眼快搀扶了一把。
“喜悦,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呀?”秦妙常觉得颜喜悦今日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精神委惫,似是微醺之状。
颜喜悦摇摇头:“没有,就是昨日没睡好。”
“好吧,那你今天要早些睡。”
“我吃完晚饭就睡。”
言次间,她们手牵着手往别的方向走,见到猫儿就要停下来问几句,连问了几只猫儿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颜喜悦渐渐气馁,一个不争气,眼眶泛红了,豆大点的泪珠随时要落下。
颜喜悦不由自主伤心了,一伤心,眼睛发热,喉咙痒痒的,从下往上涌出腥甜的味道。
这味道甜甜的,和早膳吃的玉米一样,但还有点腥腥的,像生鱼肉的味道,吞唾沫也无法冲淡。
秦妙常拍着颜喜悦的肩头安慰:“喜悦,书中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所以不要气馁。”
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而懂的知识并不多在一起说话聊天,言语严肃,但还是天真有趣的。
颜喜悦得了安慰,但听不太懂,她识许多字,诗却是没有读过几首,她吞咽一口带腥味的唾沫,迷迷糊糊地回道:“嗯,我懂。”
虽不知她们在做什么事情,但看颜喜悦垂着脑袋,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连背影都染了几分凄凉,颜九儒心疼:“喜悦,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呢?”
“嗯?”颜喜悦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转了头,看见颜九儒嘴一咧,也不找什么龙猫了,撒开丫儿欢然跑过去,“爹爹,爹爹。”
她今日梳了浑圆丫髻,额头光溜溜的,碎发抹了头油后一并梳了起来,丫髻上簪了粉蝶,跑起来一颤一颤,蝴蝶在这一瞬间似乎活了起来。
“阿娘去哪儿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颜九儒猫了腰,双臂接住跑来的小姑娘,跑得着急,额头涔出一层细汗,他撩起袖子将汗擦去,但那些汗很快又冒了出来。
跑了几步后,喉间腥味更浓了一些,但一个早晨没见到爹爹,颜喜悦格外兴奋,话如瓶注水,手里画着龙猫之像的纸没有收起来,就坐在结实的臂弯说起来:“今早祝爷爷在南市卖猪杀猪,阿娘说祝爷爷的猪肉好吃,要去买一些回来,我怕那些血淋淋的画面,没有去,就留在铺子里了,然后妙常来找我,我就出来玩了。”
祝爷爷是个养猪之人,一年只杀两头猪,他养出来的猪肉,肉质细嫩,口感柔软,颜九儒颇爱吃。
一年只杀两头,大伙儿都争着要买。
“出来玩也要多穿一些啊。”颜九儒擦汗的时候就发现了,颜喜悦的额头微冷,看来身上穿的衣服不够暖和。
“我怕衣服脏了,就没有穿。”颜喜悦是出来找猫的,向猫询问时多要蹲下身,偶尔还要趴下去,怕衣服弄得脏兮兮不好清洗,出门前特地脱下了。
颜九儒因颜喜悦的懂事偷偷叹一口气,正想说什么,这时秦妙常小步跑来和他问好:“颜先生好。”
“嗯,你也好。”颜九儒礼貌回了礼,才发现秦妙常也梳着丫髻簪着粉蝶,乍一看,模样和颜喜悦有几分像,都是吃喜的小姑娘,不过这么一比较,颜喜悦的白更白一些,没有一点气色。
担心她着了凉,颜九儒抱紧了她:“这样啊,那先回铺子里吧。”
“嗯......好吧,妙常也要一起走。”颜喜悦看着手里的纸,心里还想找猫,不过被爹爹抱住以后她便昏昏欲睡,没什么气力了,打帐睡一觉再出门找猫。
颜九儒看了一眼颜喜悦手里拿着的纸,纸上画的猫儿让他觉得眼熟,和在山林中见到的四不像有些像,身上黑溜溜的。
他看了一眼他便收回了眼,没有放在心上,低头问秦妙常:“一起吧?”
第52章 伍拾贰·
不只是一起回去,还要一起吃午膳。
铺子没有厨房,武宋一个人开铺时,午时就吃些烧饼蒸饼将就饱腹,但颜喜悦跟着来开铺的话武宋会带她到小摊上吃油脂浮面的汤面。
武宋不会让颜喜悦委屈,颜九儒自然也不会,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他索性带着两个小姑娘去吃午膳:“喜悦和妙常午膳想吃什么?”
颜喜悦今日没有胃口,肚子不饿,见问,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也没说出想吃的东西,倒是秦妙常想了一下便开口:“颜先生,我带了午膳的,是香香的鸡鸭煲,大院公准备了喜悦、武娘子与颜先生的份,可是午膳是哥哥拿着的,刚刚不小心打翻了,哥哥说要回家一趟,让人重新炖,待会儿就来了。”
颜九儒笑了,也不与小孩儿客气,转而问:“那你们想吃什么零嘴?”
“爹爹,我想吃酸梅冰糖果。”
“颜先生,我想吃绿豆糕。”
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地回答,颜九儒嘿记下来,把她们送回铺里后,再出门去买零嘴,除了酸梅冰糖果和绿豆糕,他还另外买了四碗红果饮,用来饭后解腻。
东西买完,武宋恰好回来,她眉眼垂垂,兴致不高的样子,但看到颜九儒平安回来,心情大好,上上下下把他看几回,除了头发蓬乱了一些,袖子袍角略皱了一点,裸然在外的皮肤没有一点创痕,她不禁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感受到武宋含忧的目光,颜九儒失笑,张开手臂转了一圈:“娘子,我没有受伤,四肢完整归来了。”
“嗯。”武宋也失笑,其实看他的气色就知道他没有受伤。
受伤的人气色不会如此红润如玉。
分别才两刻,颜喜悦却似分别了数日一样,身子不恣,却也强打精神扑进武宋的怀里,用甜净的嗓音叫声阿娘。
秦妙常都一句武娘子好跟在颜喜悦那声阿娘后,武宋笑应一句:“妙常你也好。”
“不是去买猪肉了?”武宋是两手空空回来的,颜九儒不免要问上一句。
“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多肉少,我抢不过啊,唉。”武宋回着颜九儒的话,眼睛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她眼尖,一眼看出颜喜悦的脸色不好,摸一下她的后颈和额头,都是凉凉的,“是不是冷到了,怎么脸颊都发青了啊。”
“有一点吧。”在外头找猫儿的时候颜喜悦确实觉得有点冷,没有否认。
武宋怕颜喜悦感寒了,冬日里感寒不是一件小事儿,她赶紧去浮铺里买了两碗热乎乎的生姜圆子汤,一碗给颜喜悦,一碗给秦妙常。
两个小姑娘都不爱姜味,舌尖碰到微辣的姜水,庞儿和眉头一样皱了,面部表情十分痛苦。
“搭着里头的小圆子喝。”武宋说道,“小圆子是甜甜的。”
小圆子甜,但牙齿把它们嚼烂了也不能让姜味淡去,不过姜水落肚后感到四肢通畅,喉间的腥味也逐渐淡去,颜喜悦便一边嫌着,一边一口姜水一口圆子吃到碗见底。
姜水喝完,零嘴吃完,她们的小肚子也饱,秦展月带来的鸡鸭煲她们吃没几口就搁了筷,拍着圆滚滚的肚子说饱。
一锅鸡鸭煲,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儿吃了许久也没吃完。
午膳之后,颜喜悦坐不住想去找龙猫,秦展月和秦妙常跟着去,他们托言去听老先生讲书,去看角儿唱戏,武宋叮嘱他们三个人不能近水池,便让他们出门了:“你们要早一些回来。”
“好。”秦展月左牵妹妹,右牵小蘑菇离去。
牵上颜喜悦的手后,秦展月心里暗道:手掌捏起来软乎乎的,果真是蘑菇。
三人离开,武宋细想问颜九儒老虎的事,但嘴里才蹦出两个字,铺里来了客人。
是一个三十五上下的男子,他手里牵着个十岁的小姑娘。
二人应当是一对父女。
小姑娘稚气宛然,胆子有些小,定了脚后半边身子都躲在男子的手臂后面,武宋上前迎客时才发现男子对脚边蹲有一只秃狐狸。
这白狐秃得和被人虐杀过一样。
“公子要买什么?”武宋的眼睛不住往白狐身上看去。
第一次看到毛发秃的白狐,武宋着了一惊,以为是被男子虐杀的,可孜孜一觑,白狐秃是秃,身上却有肉,毛发打理得服帖柔顺,所剩无几的毛,根根洁白光滑,眼睛和鼻子周围更无一点肮脏的东西,一看就是精心养护过了。
都说狐狸狡猾,但其实大多狐狸生性胆小,一点动静都会吓得夹尾逃窜,白狐狸随在男子脚边,很是亲密的样子,而那位男子,清新俊逸 ,一团和气,和小姑娘说话时微微把头侧过,十分有耐心,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生怕吓到小姑娘一样。
对孩儿这般耐心,又怎会去虐杀白狐,武宋笑着否定了刚刚脑海里邪恶的想法。
颜九儒也看到了白狐,秃得和树林里的那只猫儿一般无二。
难道白毛之物都容易秃?他啧了一声,寻不出答案。
男子问完话,小姑娘脸色红红,声音极小说了一句:“爹爹,姝儿要一张纳猫契,姝儿想聘小九姑的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