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多令
“不成,这几日我得抱着食缸睡。”想不到抓贼的方法的武宋脱口说道,“无论如何,这次我得守住猫食,要不然我就是失信的生意人了。”
“……”颜九儒努力咽下唾沫,心情再次跌入谷底,最迟后日,他必须得找个人来帮他定猫食。
回家早,休息也早,武宋为猫食烦恼,沾枕便睡了,可惜睡梦不宁,刚睡下不久,她就梦见自己辛辛苦苦做的猫食被一个男子吃了。
梦境朦胧,蒙着一层烟雾一般,周遭的事物都难以分辨轮廓,可那个男子的身形异常清晰,武宋重睫辨人,高八尺有余,蜂腰阔背,好一个三角身胚都男儿,但这么一个男儿,怎能做偷鸡摸狗的事情呢?她气呼呼抄起木棍冲上去,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记:“原来是你这个白面郎吃我的猫食!”
第64章
这一棍子下去,被打的人嘶也不嘶一声,那一具身躯似乎失去了该有的痛觉,反倒还把腰臀翘起来,求多落几棍子似。
武宋矮他一大截,不是他的个儿,于是捏紧了棍子,弓儿扯满了再落一棍:
“快报上姓名来你这个不要脸皮的偷贼!”
“不说话?你想装哑巴吗?”
可不论她扯着嗓子怎么大喊,手里怎么不留情得打,白面郎始终不猥身不说话,只发出一些极其细微的,似呻吟的声音,气得她持烛去照人。
这一照看清了偷吃猫食人打脸庞,看清以后却把自己吓了一大跳,眼前的人正是她那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夫君,她欲言又止,张口正想说什么时,倒吸一口寡气,便从梦中惊醒。
梦外的她额头、脖颈以及手掌心上都冒出了冷汗。
武宋惊魂未定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光着眼,望着身边的男人出了好一会儿的神,回忆着荒谬可笑的梦境,她忽然想起来之前老虎在家中出现了两次,可两次颜九儒都没有和老虎一起出现过,老虎是顺拐的,颜九儒急起来也是个顺拐,且他长得俊俏柔弱,身子却和老虎一样健壮,更重要的是,他被打臀部时也是格外愉悦的……
把这些巧合的事儿一一联络起来,武宋又了一个更荒谬的猜想,和她同枕多年的夫君,不会就是一只让人望风款服的大虫吧?
虽然荒谬,但这个只是猜想,她不觉得害怕,冷静下来后很快又笑着把荒谬的猜想否定了。
那只顺拐虎实在太蠢了一些,顺拐又卡缸的,就算修炼成精也不会是个聪明的人,更不会识字读书,她的夫君擅美于戏曲,性子温柔,怎么看也不像是大虫。
不可能的事儿。
夜静风凉,颜九儒睡容安稳,做着美梦,全然不知枕边人从梦中惊醒,无拘无束的脑子里怀疑了他的身份。
第二日,鸡一鸣,武宋和着颜九儒一起剔开眼皮。
洗漱后武宋想起来汤剂昨日吃完了,今日得去找成杭开丸药善后。
颜九儒知晓后没有去叫颜喜悦起身,草草吃过早膳,蹑手蹑脚到她屋前穴窗窥一眼里头的情头,榻上的小姑娘横罗十字,胸口处躺着一只猫儿,睡得正香呢,如此不雅的睡姿,让他失笑摇头离去。
“得亏是在家里。”这般睡姿,就是露出了肚皮,把肚皮露出来可是大忌,在外头这般睡,命则亏。
没人来叫她起身,颜喜悦比平日足足多睡了一个半时辰,后来她是被外头的咚咚的剁肉声吵醒的。
剁肉声节奏稳定,伴随着忽远忽近的回响,颜喜悦初醒时还以为自己睡在了案板上。
要剁比往常多数倍的肉,武宋换上了轻便单薄的袄裙方便干活,晴光强烈,四肢活络个不停,在风中她没有一掐寒意。
颜喜悦起居琐事能自理,清醒后对镜穿衣裤鞋袜,然后去厨房里打盆温水漱齿洗面,将自己收拾干净了才出现在武宋的面前:“阿娘。”
武宋左右开弓,拿着两把刀将案板上的肉细细地剁成泥。
两只藕荷色袖子折到了手肘处,露出两截筋骨微凸有力的手臂。
剁了许久,毛窍里冒出了汗,在晴光的照耀下发光。
刀子快、准、狠,肉泥像唾沫一样飞溅到半空,然后落到地上去,围在一旁的两只狗崽摇尾吃得欢,颜喜悦咂咂嘴,蹩蹩走到武宋跟前:“阿娘,怎么今日爹爹不带我去书堂?是不是忘记了?爹爹记性真差……”
“喜悦醒了呀,阿娘去给你拿早膳,今天要去看医生,所以爹爹没有叫你去书堂。”武宋看到腮颊粉红的颜喜悦,搁了刀,洗了手,到厨房的灶台上取出早膳。
早膳是加了玉米粒和白糖的水饭和芝麻红薯饼,颜喜悦一口水饭一口红薯饼,坐在滴水檐下慢慢吃。
吃了半个月的汤剂,接下来要改服丸药了,丸药也是苦艳艳的,想到这些药,她兴致缺缺,仰天而嘘。
吃完早膳,她从房里拿出纸笔乖乖写昨日没写完的顺朱儿,一点动静也没有弄出来,不去打扰武宋干活。
到了午时,仍是吃清淡的饭,外加一盘素菜和一盘荤菜,两盘菜且都油乎乎,午膳吃完,颜喜悦吃了好几个果子解腻,而武宋又干了些活儿,才带着颜喜悦去找成杭看病。
“阿娘,是不是生病了都要吃苦艳艳的药呢?药太苦了,我不想吃了……”颜喜悦想到开颅后没准儿也要吃苦药,胃里立刻翻江倒海。
“也不一定呢。”武宋回,“有的病可以不药而愈,有的病则是和于术数就能瘥,不过这是极少数的,总之喜悦已经快好了,现在只是在善后。”
有不药而愈的疾病,那么也有用药罔效的疾病吧?颜喜悦不知自己的脑子会不会是用药无效的疾病,万一开颅了没有治好病,反而死了,那爹爹和阿娘怎么办?
想到这个问题,颜喜悦嘴角旁沉沉的,怎么也笑不出来。
原来活在这个世上无灾祸无病痛是一件奢侈不可得之事。
“阿娘,你和爹爹什么时候可以给我生个妹妹?我快六岁了,六岁就能去书堂读书了,所以长大啦,是可以帮忙照顾妹妹的。”颜喜悦心里想,如果有个妹妹或者弟弟,若自己死了,爹爹和阿娘还有个人可慰日后的萧闲岁月。
“喜悦是觉得一个人孤单了?”颜喜悦带着虎头帽,武宋低眼看不清她的脸色,“有了妹妹,爹爹和阿娘一不注意就会冷待了喜悦,所以阿娘和爹爹并不想生妹妹,有喜悦就够了。”
“阿娘,没关系。”颜喜悦心里苦涩,但朝着武宋的方向扬起脸来,露出一点牙齿笑说,“因为我长大啦,不会和妹妹计较这些,我想让爹爹和阿娘以后也高兴。”
这话有些奇怪,武宋不解地问:“喜悦怎么会觉得,有了妹妹,爹爹和阿娘以后会高兴?”
第65章
颜喜悦的身子时好时歹,病的突然,当然好的也快,成杭把过脉后,夸她是个能吃苦的乖茶茶,所以大手一挥,又开了一大瓶丸药来善后。
要吃半个月,早晚各吃三粒,也就是一天要吃六粒。
丸药豌豆大小,趁水吞咽不是问题,可颜喜悦不高兴了,和成杭扯娇,哭着说自己不是能吃苦的乖茶茶,望他能把丸药拿回去:“您是桃花坞里最善良最俊俏的医生啊,忍心让一个五岁的孩儿吃这么多丸药吗?”
看着泪流满面的小姑娘,武宋没良心扑哧大笑:“我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扯娇的。”
“颜茶茶精神不错。”成杭嘴边的笑容也加深,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红绳,将药瓶穿了起来,好让颜喜悦挂在身上,“丸药味道淡一些,实在怕苦就在水里加勺花蜜。”
打悲无用,颜喜悦厌恶地盯着腰旁月白色的药瓶,牵着武宋的手,抽噎着回了家。
天贼滑,昨日冷,今日晴,武宋回到家,不迭喝口水便捋起袖子继续做猫食。没人陪自己玩,颜喜悦一会儿逗猫儿,一会儿逗狗崽,满地乱跑,玩的不亦乐乎,全然忘了和萧淮时的约定。可怜那萧淮时抱着猫儿立在风中苦等多时也等不到人,在一声声喷嚏声中回了刘家。
当天色有一点暗沉下来时,武宋终于将两百斤的猫食翻炒熟透。
猫食炒熟了,只等明日进行晾晒烘烤.
颜九儒远远就嗅到了猫食之香,闻到香味的开始,脚下便改走为跑,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颜喜悦见状,目光朝他的后方瞟了一下:“爹爹,你这是被鬼追了吗?跑这么快?”
“哪有什么鬼?”颜九儒擦去额头上的汗,抱起满脸疑惑的小姑娘往空中连抛三下,“爹爹是想你和阿娘,想得紧。”
被抛到空中的颜喜悦张臂而笑,稳稳落到强劲有力的手臂后脸上还泌着兴奋:“好吧,我和阿娘也很想爹爹的。”
颜九儒想接一句问她有多想,口角未开,武宋手里端着两盘刚从锅里盛出来的菜走了过来,边走边说:“今天喜悦可会和人扯娇了,她可一点都没想你的,拿完药回来,和猫猫狗狗玩了许久,你瞧,陪她闹了一天的猫狗,疲惫得闻饭香都懒动了。”
谎言被戳破的颜喜悦笑得更是开朗,没有一点窘迫。
“嘴上想也是想。”颜九儒放下颜喜悦,促她去洗手,准备吃饭。
忙活了一整天,武宋手酸腰酸,累得抬不起手来炒菜,晚膳简单,一荤一素而已。
颜九儒吃了两碗饭,喝了三碗汤,犹觉饥饿,去河边洗好碗后起了一个坏心思。
他想偷猫食吃。
但想起武宋护猫食的态度,他觉得今次难以得手了。
不过没有关系,天绝人路但不绝虎路,不能以人形去吃猫食,变成老虎就好了。颜九儒自以为是个好办法,欣欣然笑了几声。
这次的两百斤猫食是武宋的心血,颜九儒低估了猫食在她心中的份量。静等身边人熟睡后,他摇身一变,变成老虎跑到粮房里找猫食吃,可装着猫食的大缸,顶盖用牛皮胶密封起来了,想要打开来吃,需得用火将牛皮胶烧软了揭开,亦或是那棍子将大缸敲碎,可是不管是那种办法,都不是老虎能做出来的事儿,颜九儒急得夹住尾巴原地打转,一着急,喉咙里发出一声哀哀的低吼:“嗷……嗷嗷……”
老虎的低吼有穿透力,熟睡的猫儿从梦中惊醒,喵喵喵骂了几句,然后找个角落继续睡。武宋也从梦中醒来,睡在身边的夫君不见了踪影,又隐隐约约听到屋外的猫儿在叫,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披上衣服,持烛出屋。
洁白的雪地上印了好几个巨大的爪印,爪印清晰,大小一致,延伸至粮房前。武宋移烛细细看了会儿,而后若有所思地盯着粮房的门。
这应当是老虎的爪印,爪印的起点就在寝室不远处,这老虎并不是从外头来的,武宋想起昨日的梦,不由抿起干涩的嘴唇,沿着爪印,步履贴地无声走了几步。
老虎出没,夫君则不见了踪影,三次了,这未免过于巧合了。
她狗探汤似的走到粮房前,驻足片刻,想了许多无厘头的事儿。
眼下有三种可能可以解释颜九儒的失踪,一是他梦游出门了,二是他被老虎吃了,三就是他是一只老虎。
除了第二种她都可以接受。
做好心理准备,武宋猛地推门而入,未看清屋内有虎还是有人,张口就叫:“阿九?是你吗?”
一声拖着尾腔的阿九掉落在地上碎成了两截声响,正用爪子苦苦扒拉那层牛皮胶的颜九儒听到熟悉的声音,吓得尾巴朝天翘起。
眼见一道明亮的烛光渐近,烛光后窈窕的身影也逐渐清晰了,他来不及多想,跳到大缸后的一处窄别别的空隙里,蜷缩起庞大的身子,不愿让武宋发现。
武宋走到大缸前,发现缸上的抓痕新新,凝固的牛皮胶有些脱落了,落了一地的碎屑。
看抓痕与刨痕,定有什么东西来过。
没有看到老虎,也没有看到颜九儒,武宋不能十分确定来粮房的东西是不是他们,于是将火烛放在缸上,然后站到门边,轮眼看房内,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粮房里的东西摆放得紧凑满当,就连横梁上也挂满了木桶,几无地方可以躲藏,武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这才确定粮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拍着松了一口气。
虽然心里能接受颜九儒是一只老虎,但她不知道身份败露后的颜九儒会有什么想法,还有这一虎一人,日后如何相处她也没有想好。
这份平静,她舍不得打破。
正当武宋拿起火烛要离开时,眼尖的她看到了大缸后的一条黑黄相间,鞭子状的玩意,这玩意和牛尾赶苍蝇似的在地上甩动。
仔细分辨花纹,不就是老虎的尾巴么?武宋踮起脚,用余光去看大缸后的情头。
一只老虎,缩手缩脚的,被困在了屁股也掇转不得的空隙里,空隙过于窄小,老虎的皮肉因受挤压而一层层往上堆叠起来,皱巴巴的,像那挂在木架上的咸菜,就连脸皮也像打了霜的茄子耷拉着。
它似乎又卡住了,除了尾巴,也只有眼睛能动,
武宋的余光和老虎的目光相逢了,她似笑非笑地问:“你、你又卡住了?”
第66章 陆拾陆·虎爹身份几败露 喜悦病发泪不止
虽然颜九儒不想承认自己被卡住了,但眼下就算不承认,武宋也看得出来。
谁让他的娘子极其聪慧。
“你真是……”
好蠢的老虎。
武宋哭笑不得,没有把后半截话说出来伤它,双臂用力,把大缸一点点往前挪,缸底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大片灰溜溜的拖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