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虎呜呜 第30章

作者:糖多令 标签: 玄幻仙侠

  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颜九儒紧绷着的一根弦忽的断开,他望着怀里不安扭动,时不时发出呜呜叫声的小老虎长长叹了口气。

  只差一点,颜喜悦是小老虎的事儿就败露了啊。

  武宋和成杭在外头攀谈之际,颜喜悦在不安的睡梦中还了本形。

  这在以前没有发生过,颜九儒不知道为何,或许是做噩梦了,一时受惊,所以变成老虎来增长气势。

  可她不知自己还小,小老虎小小的一只,哪里有什么气势可言,呆呼呼的模样反逗得人想摸她的脑袋。

  颜九儒许久没看见过颜喜悦的本形了,这下武宋不在,他宽了心孜孜打量,两只耳朵还是折起来的,耳后的白点形状变圆润了许多,鼻头是暗粉色的,胡须短短,而圆滚滚的肚儿一起一伏,毛发比前些时日更蓬松,一掌摸上去酥酥软软,像是摸到了一团在油里炸开的棉花团。

  摸完了,颜九儒逆着方向翻颜喜悦的毛发,毛发下的皮肉色泽淡粉,没有什么创痕,偷偷掀眼皮,眼珠子清澈明亮,看完眼珠子又去看牙齿。

  人形的时候颜喜悦的牙儿就生的极好,变成老虎了亦是,白皙尖利,是一口能啃骨头的好牙儿。

  这些检查完,颜九儒开始看虎掌,掌下的肉垫依旧柔软,柔软得怕是用它走路会疼,颜九儒用手指量虎掌的大小,思想着是不是得缝些小老虎穿的鞋儿。

  前掌比后掌胖一些,所以得做两双不一样的老虎鞋儿,嘿记了尺寸,颜九儒开始苦恼怎么让颜喜悦变成人形,虽然这么波俏的小老虎他十分想抱给武宋瞧一瞧。

  但只能在心里想。

  “小喜悦小名儿是蚩蚩,是一只大虫,但阿娘在,不能当大虫。”

  “乖乖小喜悦,变回人吧。”

  颜九儒当她是做噩梦才变成人的,柔柔地说着许多俏皮话。

  磨了半截舌头,倒也有用处,在武宋回来的前半刻,她变回人形,并且醒了过来,颜九儒再次松了口气,顺便打开了紧闭的门。

  武宋一个人出去,回来时带了个小郎君。

  刚到羊市恰好有人准备宰羊,在宰羊前,武宋便先要了那羊肾,然后去油铺里买了半斤生脂。

  东西买完,那羊还没宰好,她不爱见腥,转头去了一趟南市到铺子。

  紧闭大门的铺子前蹲了好几只猫儿,这是寻常事儿,不过今日除了猫儿,还蹲了个小郎君,走近一看,是颜喜悦的善知识——萧淮时。

  这小郎君当真是何郎傅粉三分白。

  萧淮时抱着只猫蹲在铺前,棱棱挣挣,人来侧目随,今儿北风甚大,他的鞋面上有一层肉眼可见的沙灰,见到武宋,有几分着忙,当即起身问好:“武娘子好。”

  武宋点点头,也和他问好:“你怎么在这里?”

  见问,萧淮时半晌低头不语,一下一下抚摸着怀里的猫儿:“武娘子,喜悦妹妹呢?”

第69章 陆拾玖·女婿上门似拐人 虎爹气急虎灯坏

  醒来后的颜喜悦嘿嘿蚩蚩,转动着黑溜溜的眼珠子四处看,好便似雷惊的孩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颜九儒用抱婴之势抱着她,道:“喜悦,身子舒服一些了吗?”

  颜喜悦脸上的颜色不甚莹白,见问,还是没有说话,嗷呜一声就闭上了眼。

  听到老虎似的声音,颜九儒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眼睛眨了又眨,不管眨多少次,颜喜悦就是人形啊,怎么会发出老虎的声音。

  难道头是人,身子是老虎?这世上有半人半鱼的泉客,半人半虎之物,该叫做什么呢?颜九儒百思不得其解,屏着呼吸掀开了盖在颜喜悦身上的薄被。

  薄被之下有手有脚的,不是什么老虎的四肢。

  还好是人的手和脚,他松了一口气,转眼再去打量颜喜悦,带着颤栗的呼吸声飘荡在静谧的空气之中,毫无血色的唇瓣一掀,又是一声嗷呜。

  敢情刚刚是没有睡醒呢,颜九儒失笑。

  颜喜悦睡多了一刻,药起了作用,身体不似早晨那般疼痛得不能有一点行动了。

  她醒来时武宋正好回来了,还带着个小郎君。

  是萧淮时,他的手里提了盏竹篾扎成的老虎灯。

  老虎灯不是用纸糊成的,而是用较为细腻的纱布糊成的,不易破,能久放,和猫儿差不多大小,他说老虎能驱邪护体,所以要送给颜喜悦。

  萧淮时白白净净,见了人就笑着问好,颜九儒心情颇不妙,看到颜喜悦小哥哥来了后嘴角就没上扬过。

  一个心怀鬼胎的小郎君带着好看的玩意儿来他家,这叫什么,这叫脸皮厚如甲的女婿上门挑衅了。

  颜九儒气得牙痒痒的,奈何颜喜悦看见萧淮时后发出了清脆的笑声,有了个能说话的人,她虽然还需要躺在榻里,但精神好了不少。

  颜九儒郁闷地站在一边,竖着耳朵听二人的谈话。

  “我昨日就带着猫儿等你了。”萧淮时低头说话,声音变得有些闷闷的。

  听听,这委屈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小姑娘在外欠人钱财了。颜九儒没好气在心里评了一句。

  “昨日我去成医生那儿了。”颜喜悦讪讪一笑,“好吧,我忘记了,抱歉啊。”

  听听,他的小姑娘是多么诚实的一个人。颜九儒脸上的愠色顿改为喜色,发现颜喜悦一点好,就忍不住暗挑大拇指夸起她的品性。

  “没关系,我会等你好起来。”萧淮时说完想摸摸颜喜悦那汗光光的额头,但手才抬起来,就被站一旁的颜九儒阻止了。

  “诶诶诶。”颜九儒刻下像那虾蟆陵下住的怨妇一样,“不成不成,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什么时候不早,现在才到正午,恰好是用午膳的时辰,萧淮时听不出颜九儒的话外之意,榻自幼无母,爹爹在东安为理,整日价忙得不见踪影,在大都里的时候除了去书堂读书,便别无事情可做,回到家中也是读书习字,少与人通语,生怕会被人抓了手脖子,害了在官场上步步为营的爹爹。

  到了苏州舅舅刘奎家中后他才常与人打交道,但笨嘴拙舌的,一句话说不大利索,在他苦闷自己的舌头迟钝时,舅舅说苏州真正的好人家算起来不盈十指,但武娘子是十指中的大拇指,和她们一家人打交道不必提防着,又说武娘子家的茶茶开朗可爱,且健谈乖巧,叫他多与她通通语。

  如今在萧淮时的心里,颜喜悦的家人都是善良有礼之人,不会为一点事刁蹬人的,他笑着解释:“武娘子说让我留下来吃完午膳再走。”

  “……”颜九儒喉头一噎,既是娘子让人留下的,他哪还能再把人往外赶,默默吃了个哑巴亏,心情更糟糕了。

  这小郎君上人家的门拐人,还要吃一顿饭,不是脸皮厚如甲,而是没有了脸皮。

  武宋实在不爱羊的腥臊味,羊肾锉碎后腥味更浓了,光是闻着便没了胃口,于是做了三人份的玲珑馎饽,自己则是吃寡淡的水饭,就点酱菜将就一顿。

  颜喜悦行动不便,颜九儒喂饱了她才动筷子,吃饭时看武宋所吃之物,不见荤腥,心头好酸涩,愧疚不已。

  为了引人离开,明知娘子不爱羊味的情况下,他胡乱说出颜喜悦想吃玲珑馎饽的话,害得娘子忙活了一个早上,到头来只能吃一点油水都没有的水饭。

  颜九儒越想越愧疚,午膳一吃完,就抢着要干活儿,把厨房打扫一回,又把碗筷拿去河边清洗干净。

  碗筷洗干净了,萧淮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和颜喜悦说着大都里的事儿。

  颜九儒憋了个脸通红,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赶人走。

  是颜喜悦先问起大都的事情,她觉着这几回生病,都和自己有病的脑子脱不了关系。

  “大都的风很大,比苏州的风还大,脸皮得厚一些,要不然会疼。风吹多了,耳朵也会疼。”萧淮时耐心十足说起大都的事儿,把自己所知道的事,不论大小都说与颜喜悦知。

  “我去大都的时候应当不是冬日了。”颜喜悦藏在被褥下的手指头动了动,她在算自己手头上有多少银子,“我应当是夏日或者秋日去吧。”

  指头怎么扳,银子也多不出一两来,她想,等今次身子好瘥了,她就去做短工。

  “夏日炎炎,秋日气爽。”萧淮时顿了一下,反问,“不过喜悦你为什么要去大都?”

  “嗯……因为去了大都,我以后才不会动不动就生病,萧哥哥,我和你说……”颜喜悦示意萧淮时把耳朵靠过来。

  萧淮时领意,将耳朵靠了过去。

  颜喜悦神神秘秘和他咬起耳朵:“萧哥哥,不瞒你说,其实我的脑子有病,得找回回医开颅。”

  “啊?”萧淮时发出疑惑的同时,门外的颜九儒也大叫了一声。

  “啊,喜悦,不可以靠这么近。”颜九儒一来就看到两个孩儿的头紧靠在一起,他登时一个箭步冲进屋内,慌急之下不小心把放在地上的老虎灯给踩了一脚。

  竹篾制成的老虎灯不经踩,一脚下去,脑袋四分五裂了。

第70章 柒拾·喜悦为虎灯哭闹 武娘子试探虎爹

  萧淮时拿着老虎灯过来时就说了是用来驱邪护体的。

  可眼下驱邪护体的灯笼被一脚给踩爆了,还是踩爆了那圆滚滚的头,头内的红火烛也被踩扁了,黏糊糊的,像脑浆似得和纱布沾在一起。

  这是不是暗示着开颅的话脑浆也会流出来呢?颜喜悦想法天真,但心里好活络,想的都是些不好的事儿,想着想着,两行泪托地流下来,随之一道哭声也从喉咙里放了出来:“呜呜呜呜……我要死啦……”

  哭声嘹亮震壁,颜九儒急得甩手顿脚,哄不住哭闹的颜喜悦:“爹、爹爹不是故意的。”

  “没事的喜悦,我明日再给你送一盏。”萧淮时是头一回遇上哭闹不已的颜喜悦,他不常与人说话,更不常和哭的人说话,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让人止泣。

  他还有些纳闷,当初她被人殴打的时候哼也不哼一声的,怎的会因为一盏灯笼就哭得泪痕满面?

  “可是还是坏了呀。”颜喜悦语无伦次,“人能开颅,但是不能换颅呀,呜呜呜呜。”

  “开颅就和换颅差不多了呀。”萧淮时接话,“没事的没事的。”

  “呜呜呜,可一旦换了头颅就不是我自己了。”颜喜悦鼻头一红,哭得更厉害了,“再说了谁愿意和我换头颅啊。”

  “只要还活着就好啦。”萧淮时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后严肃地说,“没人愿意换的话,我会和你换头颅。”

  “呜呜呜可是我不想你顶着个有病的脑子出门。”

  孩儿嘴里说的言语,奇怪又无厘头,不过他们之间听得懂,而干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颜九儒半个字都听不懂,这两个庚齿卑卑但孩儿怎么忽然就说起开颅这种血腥的事儿来了?

  还什么互换头颅,萧淮时的头才值几钱?凭什么要换走老虎的头!

  武宋在外头清洗什具,听见哭声匆匆赶来,湿答答的手往腰间围着的围裙儿一擦,擦净了才抱起哭得面红耳赤的小姑娘:“怎么了?喜悦是不是不舒服了?”

  “呜呜呜,阿娘,爹爹他踩、踩大虫,我的脑袋爆了。”颜喜悦在为自己的头颅伤心,说的话也就前不搭言后不搭语的了。

  “踩大虫?大虫来了吓到了喜悦吗?”武宋在想是不是老虎出没吓坏了颜喜悦,但轮眼一看屋内,陈设整齐,不似有虎出没过的痕迹。

  “不是大虫进家。”颜九儒尴尬地捡起被他踩爆的老虎灯,“是我不小心把这老虎灯踩坏了。”

  “爹爹踩、踩了大虫灯,大虫灯能驱邪护体,呜呜呜,坏了,就不能驱邪护体了,也不能提出门玩了。”萧淮时送来的老虎灯头圆肚圆的,用金墨细细勾勒的眼栩栩如生,制作比货郎架里所卖的精美数倍,颜喜悦还想着和秦妙常提着出门游逛呢。

  经颜喜悦这么一说,武宋想起来昨晚的事儿来,她若有所思地瞟了颜九儒一眼。

  这冷冷的一眼,分明是当年的武松再世了,颜九儒明白武宋是想起了昨日的事了,吓得双脚柔软,差些脱口说出自己成精前后都没有吃过人。

  武宋窥不明颜九儒的心思,瞟一眼后默默收回视线,笑说:“你爹爹他手艺多,一盏大虫灯,不日就能给喜悦修好了。”

  说完,眼睛不转,却是问了颜九儒一句:“夫君,你说是吧?”

  “是、是是。”颜九儒顺着武宋给的台阶下,头点如捣蒜,“只是坏了头,爹爹扯些布,补一补就好了。”

  “要圆滚滚的头。”颜喜悦的头也是圆滚滚的,她俨然把老虎头当成了自己的头来对待。

  “爹爹知道的。”不论颜喜悦说什么,颜九儒只管答应。

  颜喜悦止泣后很快便睡了,萧淮时心中的疑惑不得解,在回家之前,他忍不住问武宋:“武娘子,喜悦的脑子有什么病呀?”

  “嗯?”这话乍一听像是在骂人,但琢磨一通后发现这是话中有话,武宋问道,“她脑子没有病呀?你怎么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