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多令
“不是人!是一只大老虎。”年长者面红耳赤,“你刚刚说有人出现时我立马追了过去,在一个拐角处,和那只老虎撞到了一处。”
“这儿又不是荒野之地,怎么可能会有老虎出现?定是你眼错了。”后生坚定自己所见的,“一夜没睡,眼错也是常事儿。”
“不可能,我还摸到了那只老虎,毛发可厚实了,跑起来还是个顺拐,我要是眼错,怎能瞧清楚是不是顺不顺拐。”年长者也坚定自己所见的,指着武宋的方向说,“顺拐大老虎往那边一阵风似的跑走了,地上还有虎毛飘着呢。”
两个人都信自己的眼睛,谁也不肯让一步,你一句我一句,就这么发生了口角。
吵嘴之际,另一人听不下去了,拉开吵得面红耳赤,几要动手打架的两个人,不凉不酸地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刚刚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有人也有老虎?”
此话一出,吵嘴的两个巡逻兵脸上更红了,不尴不尬相视一笑:“确实有这种可能,嘿嘿。”
“所以我们现在要追的是人吧。”那个劝架的巡逻兵问道。
“自然。”后生点头,“我又不是武松,追老虎是嫌命太长了吗?刚刚老虎是朝那个方向跑的,那我们就往另一处走吧。”
商量完毕,他们朝着和武宋相反的方向赶去了。
“老虎?”蒋尚延怕设设的,护紧颜喜悦,“要真是出现老虎,我们可就危险了,刚刚那个雷电似的东西不会就是老虎吧?”
就算是十个赤手空拳的蒙古大汉,也不是一只老虎的对手,他担心若真出现老虎,老虎会寻着气味找到他们。
“不会。”晓得蒋尚延在怕什么,武宋表现淡定,胡扯道,“我在苏州里是驯虎人。”
闻言,蒋尚延错愕,就一抹月色打量武宋,长得高挑,身形单薄,虽不似杨柳那样瘦弱,可也不结实,怎的会是是一个驯虎之人?
打量着,忽觉自己失礼了,怎能用灼热的目光对一个有妇之夫进行打量?他垂下眼皮,管着脚尖挣出一语:“倒、倒是看不出武娘子是个如此勇猛的人。”
“因为我乃武松之后人。”武宋笑嘻嘻说道,“总之不用担心老虎会出现把我们吃掉,再说了,它是不敢来吃我们的。”
武宋笑痕浅浅,虽然话中有话,但蒋尚延安心不少。
听了巡逻官兵的话,武宋脑筋一转,猜想颜九儒为什么会变成老虎,大抵是在找医馆的途中,不幸和街上的巡逻官兵碰了面,怕被活捉回去,也怕巡逻官兵在寻人期间注意到她们躲藏到地方,于是摇身变成老虎出现在巡逻官兵面前将他们引开。
颜九儒好面子,变成人的时候时刻掩饰自己是个顺拐,只有在两下里着急害怕的时候才忘了掩饰,巡逻官兵说他顺着拐逃跑,看来刚刚他心下十分焦急。
“我觉得那老虎傻得很。”十分确定从面前跑过的巨物是老虎以后,武宋噗嗤笑出了声音,跑就跑,还扭头看上一眼,跑得这么快,他能看清什么呢?
武宋在笑颜九儒,不明所以的蒋尚延只能看着颜喜悦出神。
巡逻官兵走后不久,颜九儒满头大汗,歪着脑袋回来了,手指颤抖着指着一个方向,气喘吁吁地说:“娘、娘子,在我们后面那条路,就、就有一家医馆,里头有医生。”
他说话时脑袋一直歪着,额头豆大点的汗珠不停落下,武宋瞧三眼后看出他脑袋藏了什么玄机,应当是扭了,怪不得刚才听见了骨头走作的声音。
第89章 捌拾玖·
“那走吧。”武宋移开眼,扶着蒋尚延慢慢起身。
她忍住不去问颜九儒脖颈扭了的事情,他努力掩饰脖子扭了事情,这会儿问一句,保不齐要羞得脸颊通红,冒出那条毛茸茸的尾巴。
武宋不问,颜九儒松了一口气,但见她出手扶起别的男人,心里头忒不爽,虽说扶蒋尚延是怕颜喜悦摔着了,可是看见了心里就不是滋味。
滋味不好,眼里便露出凶光,颜九儒满脑子都在想娘子扶了别的男人,不关心他脖颈扭了的事,转而胡思乱想,觉得自己要被抛弃了。
想着想着醋气冲上眼鼻,他一个不争气,竟有些想要痛哭流涕。
而且刚刚变成老虎跑过他们面前扭头看去的时候,自家娘子还给别的男人递手帕。
女子的手帕送贴身之物,怎的能给除夫君以外的人用?
颜九儒不恼武宋的行为,恼的是蒋尚延,竟趁他不在时学孔雀开屏,勾引有夫之妇。
不过这个恼,也只是他发泄那无端萌生出来的醋气。
扶起蒋尚延后,武宋见颜九儒满头是汗的脑袋歪着,一双眼干瞪人,模样十分好笑,不知在气些什么事,她瞪过去一眼,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汗:“你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抱喜悦过来。”
“啊……好。”柔软馨香的手帕擦去了汗,顺道也把醋气与怒气擦去了,颜九儒露齿一笑,脖颈虽然摆不正,但抱颜喜悦的姿势熟练。
在地上蹲了太久,蒋尚延双脚发麻,站起来后脚底板像有无数条小虫在爬行,走不动路,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活络脚踝。
医馆在一条市街的中央处,离他们有四百米之远,沿着墙壁,避开巡逻兵的耳目鬼鬼祟祟地走,走了近一刻才到。
到了医馆附近,他们躲在矮墙后左顾右盼,见巡逻官兵不在,武宋猫着腰一个箭步上前,将医馆到门敲响。
敲个三声,静等片刻,医馆里头有亮光从纱窗透出,不多久,有道沧桑的声音从门缝传出来:“瞧病者也?”
等门开之际,武宋一直猫着腰,尽量让身形矮小不惹眼,听到门后有人说话,她激动不已:“是、是的,我家孩儿傍晚起就高热不退……”
“孩儿在身旁吗?”里头的人又问。
“在的在的。”回话期间,武宋往后扭头和颜九儒使眼色,让他准备过来。
话音落,木门吱呀打开,这时颜九儒也抱着颜喜悦到了医馆门首,蒋尚延蹑手蹑脚紧随其后。
医馆里的医生是个白髯黑发的老伯,估摸七十上下,佝偻着背,提着灯的手不知是因寒冷还是发力,颤颤巍巍抖个不住。
不少人在宵禁时因发疾病冒着风险出门寻医生瞧病,老伯不疑有他开了门,打开门时见到的是个弱女子,不一会儿出现两个身形高大的壮汉,身上还背着行囊,他以为是贼人伪做病患前来劫财害命,吓得手上提着的油灯哐啷一下砸在脚边,倒退一步就要喊救命。
“老、老伯别害怕,我们从船上下来,不是坏人。”蒋尚延眼尖地瞧见老伯的脸色变化,赶在他喊救命将巡逻官兵喊来以前,慌忙解释一通。
他解释完,颜九儒当即弯了身子,让老伯看自己手中的孩儿:“是因为孩儿病了,这才在三更半夜里打扰老伯。”
油灯落地以后已然灭去,老伯年事已高,一点月光不足以让看清颜九儒抱着的东西是人还是物,不过他行医多年,鼻尖可探病气。病者与常人身上散发的味道大不相同,前者有一股汗腥气,颜九儒将怀里的人展出后,鼻尖很快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了,老伯镇定下来,引他们入屋后锁上门,而后脚步略斜,摸黑走到里头点亮墙角边点灯火。
“将孩儿抱到这里来。”老伯站在灯旁说道
灯旁放有一张散着药味的软塌,颜九儒照着他的话把颜喜悦抱了过去,却没有放下去,他解释道:“除了发热,她还有别的病,突然放下来她身上会疼。”
老伯点点头,示意颜九儒坐下。
他太高了,老伯直不起腰,更踮不了脚。
颜九儒照做,坐下以后掀开包裹在颜喜悦身上的衣物。
灯下的颜喜悦满脸通红,连嘴唇都是红润的,老伯重睫一看情况,皱了眉,满是皱纹裂痕的手摸项涔有汗珠的额头,一摸,倒吸一口气,他转头对蒋尚延道:“怎的这么热?你快到后头到院子里的井里取些凉水来。”
然后头一转,又对武宋说:“凉水打来,你来抱着孩儿,将她上衣除去,帕子打湿,让两腋、后背、脚底都凉一凉。”
话说完,蒋尚延奔去天井打水,老伯的辞色慌张,让他也不由自主紧张凉起来。。
老伯重新点起一盏油灯,一手提着,悬在颜喜悦的头顶,一手则是去擘开颜喜悦的眼皮,想知道她这会儿是睡着凉,还是昏迷凉过去。
凑近一瞧,索性眼孔正常,探鼻息,也不紊乱,老伯这才定了一颗心,一边替颜喜悦把脉,一边问颜九儒病况:“你们是从船上下来的?孩儿在船上,是不是吹多了风?”
“非也。”颜九儒回道,“平日里她不出小屋,发热以前,因伤心哭过一回。”
老伯琢磨片刻,又问:“刚刚你说孩儿身上还有别的病,是什么病?”
颜喜悦的病,颜九儒说不清楚,索性卷起颜喜悦的裤脚给老伯看:“双腿无端变形,腰背也如此,行不得路,睡不舒服,作祟到极点,会咯血呕吐,也会发热。”
“扭曲如此,怪不得会疼。”老伯看路一眼扭曲的双脚,几乎是不成样子路,眉头皱得更深,他看看颜九儒,又看看武宋,“你们是夫妻吗?”
“是……”武宋点头。
“那你们的骨头也会扭曲吗?”老伯又问。
武宋的腔子里出里一口气儿,说:“她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捡到她的时候,就有这种症状了,至于她的亲生爹娘……”
话才说一半,颜九儒忽然咳嗽起来,打断武宋的话。
咳嗽十分有节奏,一听便知是装出来的咳嗽声,老伯和武宋一起扭头看过去,只见颜喜悦清醒了过来,光着朦胧的眼打量四周。
武宋心里一紧,张着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刚刚的那番话,不知有没有被听了去。
第90章 玖拾·
见武宋没有继续往下说了,老伯猜出来颜喜悦尚不知自己的身世,他十分有眼力见,折下声音,转了话题问颜喜悦:“乖孩儿?现在的脑袋疼吗?”
平日里的颜喜悦不怕生,不过生病的时候心灵脆弱,见到不熟悉的人坐窝儿不愿意开口说一句话。
见问,她抿着嘴扭过头,把一张脸都埋进颜九儒的怀里扯娇了。
脸贴进胸怀,腮颊的肉就挤成了一团,颜九儒失笑一声,换了个姿势抱颜喜悦,好让她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随后重复了一遍老伯的话:“喜悦的脑袋疼吗?疼的话和爹爹说一说。”
颜喜悦艰难地吸了几口气后,扬起脑袋,嗡声道:“爹爹,我的脑袋是疼的,还嗡嗡嗡的。”
说完脑袋像乌龟那样缩了回去,仔细一听的话能听见一些呜咽声。
这时蒋尚延打来了凉水,老伯看一眼武宋,起身道:“先给她敷一敷,我去煮些药。”
虽然颜喜悦还小,但已到懂事记事的年龄了,就算是爹爹也不宜见其赤裸之躯,武宋抱过颜喜悦后,颜九儒和蒋尚延一同转过身去了。
身体热乎,冰凉的手帕贴上肌肤的那瞬间,犹如有密密麻麻的针刺入肌肤,颜喜悦不舒服,不过只是缩了一下肩头,没有闪躲:“阿娘,帕子凉凉的,贴上来不好受的。”
“阿娘知道。”颜喜悦上身赤裸,腋下、背上和脖颈上又敷着湿帕,室内没有烧炭火授暖,武宋怕风趁隙而来,寻了件偏薄的上衣盖在她身上,只露出一点肩头。
盖了衣服,颜九儒和蒋尚延便不必面壁而站了。
这阵热持续太久了,没有退凉的迹象,颜喜悦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舒爽的地方,打叠精神也只能清醒一小会儿,在二更帕的时候她昏昏沉沉就要睡下。
睡着前,她闻到了苦涩的药味,精神又振起了一些来,嘴里念着要吃了药才能睡觉。
看她努力剔起眼皮保持清醒,眼皮强撑起来连不连地颤,武宋让她再睡一会:“药熬好了还得放凉,喜悦再睡一会儿。”
闻言,颜喜悦再坚持不住,合上了眼,等老伯送来药,是两刻以后的事情了。
刚熬好的药滚烫冒烟,老伯将药放到一旁,再次给颜喜悦把脉。
手指动几下后,他捋着下颌的白髯若有所思说道:“她发高热以前身子本就虚弱,伤心过度后身子更虚,这才致高热,一直不退,她的脉搏忽快忽慢的,大抵是心里还伤心着,等她醒来,你们和她多说说话才是。”
自古有道"忧能致疾,"妇女小孩更是如此,不想高热不退的原因会是因为伤心,武宋悲不自胜,不由恻然神伤,几乎泪下,明明还这么小,却总爱胡思乱想,上回离家出走也是,今次发热也是。
蒋尚延听此话,脸上青白一阵,默不作声在一旁捻着汤匙,搅动药汤。
是因为此事发热,倒也算是一件好事儿了,颜九儒易悲为乐,想了想,问:“那老伯知道她的腿为何会变形吗?”
“或许是爹娘有疾,或许是娘胎里自带的疾。”老伯没有十分把握,看了一眼歪脖子的颜九儒,问道,“你们是要去大都看回回医的吧?”
“是。”颜九儒点头。
“先把药喝了。”老伯黯然道,“如果能退热,天亮就能出发去大都了,没有退的话就不能见风。”
话毕,气氛一时死僵。
老伯偷睛看了几次颜九儒,欲言又止,想问他是不是扭了脖颈,却又怕他是天生歪脖子的人,冒然问一句,恐伤人心。
若是扭了脖颈,应当会找他出手吧。老伯想定,决定等颜九儒自己开口。
在蒋尚延不停搅动之下,一碗药汤很快凉下,是入口合适的温热,武宋轻轻一叫,颜喜悦口眼活动,渐渐苏醒转来。
老伯的药比前先吃的药苦上三倍,颜喜悦吃药的时候皱着眉头,好几次药才经喉,她便做出了一幅欲呕不呕的模样,几近三刻才把药吃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