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多令
话没说完,还是哭出了声音:“你怎么能伤成这样……”
武宋一哭,颜喜悦也开始哭。
她伤心难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爹,你疼不疼啊,都是我不好,呜呜呜。”
第156章
颜喜悦不胜伤心,一面伤心,一面背部和脑袋受拍着,手掌轻轻,把困神给拍了出来,不多久她就窝在颜九儒怀里睡下。
她哭得满身是汗,满脸是泪水,四肢黏糊糊,这样睡着也不舒服,颜九儒让一旁从头到尾都不出声的吊睛白额虎拿一方干净的手帕来。
他仔细擦干净了怀里的小姑娘,才把她放到榻里睡。
时正溽暑,天气苦热,殊不可耐,有皮毛的动物不惧寒冷但十分害热,颜喜悦睡在草席上,没一会儿就被热得两颊烫红,颜九儒见状,用手作扇给她解热。
可是扇出来的风只有一点,根本不能解热,他又让那吊睛白额虎寻把蒲扇来:“小白,快去快去。”
“你倒是知道喜悦会热,自己蒙着被子时,也不怕中了暑热。”武宋笑话他。
“我现在身子虚……”颜九儒低头心虚,摸着汗珠子点点的鼻头辩解,“不热的。”
“哦……不热……”武宋瞟了一眼他那被汗水打湿的脖颈背脊,嗤笑一声。
蒲扇没一会儿就送了过来,扇起来窸窣作响,凉意随之到来,颜九儒手臂上有伤,扇了一会儿骨头就没了力气,蒋尚延见他愈扇愈慢,劈手夺过蒲扇:“我来吧。”
梦中似有风声,颜喜悦睡得更沉。
有些话颜喜悦不宜多听,现在她睡着了,武宋就要问些事情,但开口时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个人,她沉吟片刻,问:“蒋大人都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见问,蒋尚延的手停顿一会儿,回过神后回,“知道他是顺拐虎的事儿吗?”
嘲笑的话语真是入耳逼清,虎就虎,何必加个顺拐来取笑人!颜九儒不悦,以袖挥之打断他的话,然后伪言口渴,把话题转开:“小白,我好渴,想、想喝水。”
“我成精才几天,好日子没有过过,但过的都是奴婢的日子。”吊睛白额虎嘴里抱怨着,转去井里打水。
蒋尚延含笑不语,了无倦色看着颜九儒,说道:“我都知道了,知道他是修炼成精的老虎。”
说完眼睛看向熟睡中的颜喜悦,声音折下三分:“也知道颜喜悦是人与虎所生的孩子……但现在变不成老虎了。武娘子你也别生他的气了,他虽没有去找你,但却去找了那欲欺侮你的人,然后因为顺拐,逃走时不小心跌了一跤,致两条手臂上的骨头走作了,现在还没恢复原状……”
“别说了别说了。”颜九儒呵一声,截住蒋尚延的话,一副急泪道,“我好着呢!”
蒋尚延是在替他打悲,打悲能动人之怜,让人一时恻隐就不再计较。
他是受了伤,但只是一点皮肉之伤,打悲就打悲,怎还添油加醋说他受了重伤,这样不就让武宋伤心了?
果不其然,武宋再听到后半截话后,不胜难过。
短短的几句话就描出那时的情况,她珠泪盈眶,潸然欲泣:“蠢材!”
说完,眼角溢出小泪花,像断线的珍珠,滴落在了衣袖上。
武宋一哭,颜九儒心里头就酸痛不已,他哀怨似的看着始作俑者。
好想大耳刮子打在他脸上。
哀怨地看,抑或是愤怒地看,也不能让他把说过的话吞回肚子里,颜九儒收回眼,道:“娘子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这手臂是救他的时候受伤的,许王八一个低贱的玩意儿,要他死不过踩一脚的事儿,如此我怎么可能会因此受伤。别难过了,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眼泪流出来的那刻武宋肚腹里便往下坠着疼,这几日忙碌,夜间又难以入睡,身子虚飘飘的,加之连着伤心,神气正虚弱着。
这一坠疼时时没有停止,她感之不对,记起医生说的话,身子里有个人是不能伤心气恼的,于是她忙戒了伤心气恼,忍痛深呼吸几口气。
因为疼痛,脸蛋儿刹那间变得苍白,颜九儒心中慌了,扶住她的腰,问:“娘子你怎么了?”
“没事,水……喝点水就好。”深呼吸几口气疼痛骤减,但喉间干燥无比,武宋几次咽唾沫润之也不得缓。
“小白,水,快送水过来。”颜九儒朝着门外大喊。
“我去拿水。”怕外边的人没听见,蒋尚延不顾疼痛,跣足奔到外头。
在外边生火烧水的吊睛白额虎听到颜九儒的声音,一时着急,倒水时被溅出的水珠烫了手指,不及呼疼,也不及起身,蒋尚延便斜刺里出现,端着那碗水大步流星往回赶。
酒喝多了头沉,水喝多了肚子胀,一碗水,武宋只喝了一半,喝完便倒在榻里休息,颜九儒拿着蒲扇在她头顶上有一下没一下慢扇,扇着扇着,想不定,抖开被褥,将那肚皮儿遮盖得严严的:“好多了吗?”
“嗯。”肚腹中正扑扑跳,武宋缓了口气,道,“本来我还想问问你们在大都里发生了什么事儿才会受这么重的伤,但这个样子,怕是听不得那些血腥事儿,罢了,既然你们安然回来了,知不知道也无所谓。”
“嗯,等娘子好起来,再知道也不迟。”颜九儒安慰道。
老虎是耐疼痛的动物,也和小孩儿家一样没记性,刚受伤的时候是疼的,可是现在想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疼,连带着当初历经的事儿也不觉得危险可怕。
等再过一段时日,他恐怕会把大都里发生的一切当作是一场随风而去的梦境,转述时,也会轻描淡写过去。
“只是我没想过,你竟会舍了性命去救蒋大人。”武宋合着眼道,欣然道,“好在你们回来了,不然喜悦要自责一辈子。”
听言,蒋尚延和颜九儒相互看了一眼。
武宋尚不知蒋尚延是颜喜悦的亲生父亲。
回桃花坞的路上,蒋尚延自言不会和颜喜悦相认,他自私自利,抛下本妻弃养孩子,即使有苦衷也无颜当父亲了。
无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怕颜喜悦知道真相后会恨他,那到时候他连做叔叔的资格也没有了。
蒋尚延不和颜喜悦相认,但没想过要瞒着武宋,无情无绪默然片刻后,他坦白了身份:“因为我是喜悦的亲生父亲,所以颜先生才会舍命救的我。”
第157章
颜九儒是有家可归的人,既然误会解开,当天他就屁颠屁颠跟着武宋回家去了。
他笑容满面,牵着颜喜悦侧身在武宋身边。
他那孟浪的身材十分惹眼,走着回去,路上与他相识的行人和常卖,见了到他个个都呆楞住了,驻足盯着他看。
“诶,颜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们都以为你哎哟,这这是误会大了。”
“这么久不见,颜先生是去哪儿了?”
那些传闻颜九儒都听说过,从前听了烦恼到了十分,现在听了则是无关痛痒:“前些时候回来的,我回了一趟故居,不想被风雪给耽误了回来的时辰。”
“回来就好,这些日子武娘子可不容易啊。”有人接话,“现在你回来了,武娘子也不用那般辛苦了,到时候满月酒,要给我留一杯。”
“当然当然。”
颜喜悦由着颜九儒牵着走,睡眼惺忪的,心里还想着事儿,脚下走得恍恍惚忽的,前面有石子遮路也不会躲避。
她直接踩上去,结果就是没站稳,往前扑了一跤,好在颜九儒手疾眼快拉扯住她,不然那膝盖又要摔个走作流血了。
“是不是没睡好啊,要不爹爹抱着你走?”颜九儒蹲下身去用手指抹了抹颜喜悦还没完全剔起的眼皮。
“我可以自己走。”颜喜悦拍拍被汗浸湿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是她把脸颊拍红了,眼里的睡意也没减少一分,颜九儒失笑,正想抱着她走,身边就有常卖在吆喝着卖什么冰雪凉水、雪泡豆儿水、荔枝膏、冰果沉李等等。
听到这些冷饮冰雪,颜喜悦眼睛亮了几分,往叫卖处望去,但不知想到什么,她默默收回了视线。
这会儿日头还没西沉,走了这么久,颜喜悦脸颊上的汗珠不断低落,心中定然焦渴,颜九儒转头看向武宋:“娘子能吃冷物吗?”
“我吃不得了。”冷物解暑,可是肚子才疼痛过,武宋嘴上不敢吃。
她嘴上说着不敢吃,但从袖里掏出钱来:“喜悦喜欢吃牛奶冰雪,你去买一些吧。”
“我有银子的。”颜九儒拍着腰间的钱袋笑道,“除了牛奶冰雪,喜悦要不要吃点冰果?”
夏日的冰价极贵,冰果更贵,寻常人家哪里舍得吃,颜喜悦爱冰冷之物,但每日经过这些冰摊冰店时只敢看一眼:“不、不吃的。”
“买一些吧,爹爹也想吃。”说着,颜九儒带着颜喜悦到冰摊前买冰果。
往前的夏日,颜喜悦是吃武宋做的渴水消暑,现在让她到冰摊前挑,她没有一分主意,便挑了颜色好看的冰果冰荔枝。
最后颜九儒买了一碗牛奶冰雪和半斤冰荔枝。
随意挑,挑了个最贵的。
牛奶冰雪吃进肚子里,冰凉瞬间沁入心扉,罩在脑袋上的疲惫和困倦随之消散。天气热,冰雪没一会儿就融化成水了,颜喜悦边吃边走,到最后低头只顾着吃,无暇看路,颜九儒就走在她身后盯着。
回到家,落梅夹着嗓子,喵喵喵出来迎接,一出门看见颜九儒回来,叫声忽而拖得长长的,似怨似怒,还抬爪给来颜九儒一拳。
打完人它就跑,还跑到了屋顶去,生怕挨揍。
猫拳落在身上不痛不痒,颜九儒心情好,挥挥手不想计较,也懒得去计较,休息片刻,着手要去做晚膳:“娘子,今晚我来做饭!”
“别了吧”他的厨艺武宋实在不敢恭维,火候掌握不好,饭菜做出来十分粗劣不说,就连那汤也和酱油一样炖煮得黑乎乎闻不到一点香味。
“爹爹做饭的话就不用做我的那份了。”颜喜悦拿起手边的芝麻饼吃起来,“我今天想吃干物事了。”
“我的厨艺是不好,但多学学,多做做就能好起来的。”被嫌弃的那刻,颜九儒心头欲碎了,若现在变成老虎的话,他那耳朵会是耷拉着的,尾巴也会是下垂不甩的,“再说了,等再过两个月,娘子的肚子大起来,行动不方便,更不能下厨房,到时候就是我来做饭了。”
看他唯唯诺诺好似受了委屈,又做出那副可怜的样子来,明知是装的,武宋还是没忍住去安慰:“诶,这几日你在一旁学着就是。”
“好嘞!”一听这话,什么委屈什么可怜,全都沉到了海底,颜九儒展颜大笑,“我定会跟着娘子好好学。”
颜九儒身上还有伤,没回到武宋身边的时候,心里好似丢了一件什么宝贝一般,闷在屋子里早哭到夜,夜哭到明,,那伤病总是反复无常,一天重似一天,回到武宋身边后心情开朗无比,吃什么药都有效,就算不吃药,用鼻子闻着药味伤病也能渐渐减轻,如此不到半个月,身体便恢复了原样,精神倍长,整日价生龙活虎,好似从未受过伤。
也许是因为老虎筋骨够强才能好的这般快,蒋尚延伤得比颜九儒轻,但历了几次劫杀之惨,足足躺了大半年,直到武宋把孩子生下来他还躺在榻里呻吟疼痛。
身子好起来后,颜九儒学厨艺更是认真,又学了半个月,大有长进,做出来的东西不能说是美味钻腮,但至少是可以下咽了。
身边有了颜九儒,武宋不再忙得脚不沾地,做完裴姝要的百斤小鱼干,她一个月里只做一、两次猫食。
日子越来越好,可颜喜悦却慢慢少了活泼之气,武宋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她早上起来读读书、写写字,到了下午散学的时辰,就垂头丧气的,和秦家兄妹,以及萧淮时一起去寻猫,寻猫得来的钱,一分不留,都交给了爹娘。
看生见长的孩子笑容变少了,武宋和颜九儒哪里看不出来,但拐弯抹角问了几次,颜喜悦都说没有不高兴。
武宋不信,颜九儒也不信,可又问不出话来,无奈之下,只得问她身边人。
某天,武宋在路上碰到萧淮时还有秦家兄妹,便问他们颜喜悦近日是不是在外头受了欺负:“喜悦一直不大高兴,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见问,三个孩子面面相觑之后欲言又止,武宋见状,晓得他们知道原因,继续问:“能和我说说吗?”
三个孩子其实谁也憋不住话,大眼瞪小眼之后,秦妙常先开口了:“武娘子,是因为许家小郎意颇不善,说了些很难听的话哦。”
“许家?”一听是许家,武宋就想骂人,“他说了什么?”
秦妙常说不出口,于是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哥哥来说。”
秦展月上前一步,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他说武娘子和颜先生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就不会喜欢她了,说喜悦妹妹毕竟是一个”
平日里的秦展月有些尖酸刻薄,对颜喜悦嘴里蘑菇蘑菇的叫得顺口,可是许家小郎说的那些恶毒的话,他不能一字不差转述出来,所以话说到一半,他扯了萧淮时的袖子。
萧淮时没有接着秦展月的话说:“喜悦妹妹这几日不是不高兴,是害怕,害怕自己什么都不好,会让武娘子和颜九儒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