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谢烬渊见她一脸急切,随手接过千魂引,薄薄一张金纸,背后尚有从前木离流下的烧过的印记。
这就是他的那张魂引,当日他以身祭器,祭了魂引,而魂引却被李孟寒拿了去。
到了太一真人手里,李孟寒果然没有死。
“你快试试啊。”木离着急地催促他道。
谢烬渊指尖摇了摇,那千魂引毫无变化。
“我不会用。”
木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魂引。
两人相对而坐,光线黯淡的青纱帐中,一时无声,空气中残留着二人的气息。
目光相碰,木离转过了眼。说到底,他今日以内丹解了她的魔气,是救了她一命。
可是这个人是谢烬渊啊。
是和自己暂时因缘,各随其道的谢烬渊啊。
她怒从心又起,眼光如刀,凌厉地刮过他的面目,往日种种涌上心间。
“你自去寻个梓芜派的道人领你回去。”
他的眉头蹙紧:“师尊,这是要赶我走?”
“你我师徒缘分已尽,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明日一早,你便走罢。”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倾身朝前而来:“师尊,我不走!”目光在暗中幽亮,委屈不甘就这样浮现在了脸上。
即便是谢烬渊,可谢烬渊从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木离哑然片刻,硬声道:“让你走,你就走。”
他不解地牢牢盯着自己,眼帘垂下,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
“为何?”两人的衣衫只是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发髻凌乱,他又问,“为何?”眸中满是不解,“可是这‘阴阳双修之术’有何不妥?”
木离喉头一哽,顿感到眼前的谢烬渊和从前的谢烬渊不可同日而语,他难道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能再想起来么?
木离皱了皱眉,正欲开口,窗外却忽然传来‘嘣’一声巨响,声震长空,平地惊雷一般,炫目的冷光照亮了整个窗棂。
暗夜焰火,是皇城陷落的信号。
第75章 阿宝
太一真人迷迷糊糊地睡着, 忽被这声巨响震得自木榻滚落在地。
他睁开眼睛,慌慌张张地问清音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清音没有理会他,从他身旁经过,仰头去看窗外的焰火,银白色的烟花在暗夜炸开,明晃晃的白光照在碧瓦朱檐上,整座皇宫被诡异的银白光晕笼罩。
清音将摸出一道符箓点燃,头顶青光一闪便是一道剑光笔直射下。
“好厉害的禁制。”她疾疾闪身避过, 捏了个玄变诀,化作一道青烟,跃过窗棂朝外飞去, 禁制剑光如影随形。
“清音道友!”太一真人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着急地大声呼喊,乍然遇到这种变故, 他唯恐被落下。
清音自然无暇顾及他,转眼已经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他盯着皇城上空的焰火, 心头大惊, 这是出大事了!是皇帝不行了?还是诸侯造反了?官道是不是打起来了?
他越想越是心慌, 鞋都来不及穿上, 拉开门跑到客栈的长廊查看, 因为这焰火的缘故, 客栈里的所有人都醒了,或是道众, 或是凡人,大多探头探脑地露出惊诧不已的表情。
来王城捉邪胎的人不少,可谁都没想到皇宫里会有此突变。
今上虽是体弱, 但也不是弱到撒手人寰的地步,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客栈外的长街上却渐渐响起了疾驰的马蹄声,铁蹄踏过石板,声音若雨若雷,使得今夜的皇城愈发鼓噪。
青檀化身为鹤,自皇城上空盘旋,暗夜的焰火终于燃到了最后一簇,银光落下,却是鲜红如血的红浪冲上云霄,发出尖啸的呲呲声。
红浪熄灭过后,皇宫漆黑一片,青檀俯瞰宫廷,只余些微光芒了。
巍峨的宣和殿二十五级台阶之上,圆形露台高高耸立,正中一方铜制炉鼎火星闪烁,可鼎盖未封,青檀定睛细看,里面有人!
炉鼎中捆缚着的是一个小孩,青檀一眼就认出了他,俯冲而下,化作了青袍人影。
阿宝认出了他额前的一笔青火纹路,皱着发红的鼻子,眼泪汪汪道:“神仙,神仙你又来救我了!救命啊!”
“阿宝。”青檀唤了他一声,正欲伸手去捉他出鼎,鼎中的火舌骤然腾起,似红似青,舔过青檀的手腕。
“嗯……”灼热刺痛了他,青檀闷哼一声,立刻收回了手臂,低头一看,已见腕上皮肉腐烂,露出斑斑点点的黑红之色。
他再观炉鼎内的阿宝,火光仿佛伤不到他,他只毫无所觉地继续啼哭着:“神仙,救我,神仙,救我。”一边说着,一边扭动着身躯,想要挣脱捆缚他的绳索。
青檀方才觉察他背后隆起的皮肉,如同一个滚圆的肉丘,长在他的背上。
这是何物?
“来者何人!”
一把飞剑破空击来,青檀险险避过,回身方见数十个背绣猛虎的官道们齐齐涌上了祭台,大喝道:“妖兽伏诛!”
青檀目光扫过来人,皆是元婴修为的道修,他虽已大乘,可寡不敌众,不必同他们多纠缠,振翅而飞便是,但他为难地又看了一眼尚在炉鼎中的阿宝。
这个昆仑山下的小孩怎么在这里?为何如此巧合?
不过犹豫了短短一息,一道紫光绳索被甩将而出。
缚兽索!
青檀本欲高飞,背后忽而又射来飞剑,数十官道团团包围住了他。
“神仙,救我!”阿宝见状,大声哭喊着。
炉鼎内的火焰遽然腾起,青烟升高。
面前的官道眉目一松,回身对其余人道:“备阵,取胎。”
话音未落,穹顶突地漫下一片银亮的剑光,刀刀如雪,一道人影御剑而下,身后是追逐着他的来自皇城禁制的万千剑光。
他身上的素袍摇曳,发间并未竖冠,只虚虚地绑了青色的丝带。
玄光剑气大盛,同源同宗,一时稳稳地压制住了周遭的剑气。
来人的面目似乎也在剑气中流光,眉清目朗,手持玄光。
谢烬渊!
青檀恍惚了一瞬,待看清他的灵台才恍然大悟,这是木叽!他竟已是大乘修为的灵兽了!
“玉楼道君!”诸位官道大惊道。
谢烬渊压下玄光剑,视线扫过众人,却问:“皇帝何在?”
寂静无声了一息,其中一个官道大胆道:“陛下殡天了。”
说罢,却见谢烬渊的脸上波澜不惊。
“先把阿宝捞出来。”他耳边听到木离的声音说。
青檀同样听见了这道人声,方见他的肩上停留着一片蜷缩的枯叶。
谢烬渊回身去看炉鼎,阿宝尚在嘤嘤而泣,可他背后的邪胎却已迫不及待,正欲破笼而出,滚滚烈火之中,汇聚的黑气越来越浓。
他瞥了一眼肩上的枯叶,脚步却没有动。
木离愣了愣,阿宝啼哭不已,她终于按捺不住,飞身往炉鼎而去。
经年不见,这鼎内火光的气息依旧熟悉,是当初灵山道人的气息。她落到鼎中,并不觉炙热,火中的阿宝不知是不是缘于邪胎的缘故,也仿佛不被这火光炙烤。
她停在了阿宝的背后,那鼓胀的肉丘似乎能感觉到叶片的坠落,砰咚砰咚地跳动了起来。
“啊!”阿宝尖叫了一声,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黑烟密布中,木离闻到了一股馥郁花香,下一刻耳畔只听“嗷”一声嘶吼,却是一只圆滚滚的貔貅从阿宝的脚下滚了出来。
“殿下!”
此刻貔貅的身形只有巴掌大小,通体发红,长长的云眉耸拉着,看上去无精打采。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皇宫探听虚实,找到了邪胎,可不慎遭了道,困在这炉鼎里了,这鼎里面的道法甚阴险,好在殿下来救我了,呜呜呜……”
此鼎竟能压制貔貅?木离大感诧异。
那所谓灵山道人难道果真不是个不入流的道人。他打通阴阳幻境的通道,又逃脱了宗门密不透风的追捕,难怪……难怪诸道皆言灵山道人是师尊。
木离口中又念一遍玄变诀,在炉鼎中化作了人身,捉住貔貅先往腰间一塞,又探身去解阿宝身上的绳索。
“啊啊啊!”
阿宝惊叫不已,背上的肉丘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一张人面藏在皮下半隐半现,眼看就要穿破皮肉而出。
“殿下,邪胎将出,早作决断啊。”貔貅着急道。
阿宝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抬头只顾牢牢地盯着木离。
“神仙,救我!”
木离解下绳索,抱住阿宝,纵身一跃,跳出了炉鼎。
官道见状连忙围了上来:“妖道,放下邪胎!”
“师尊。”
玄光剑气倾泻,震开了来人。
谢烬渊走到了木离身侧,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她怀中的阿宝。
时机晚了,他活不成了。
阿宝甫一出炉鼎,浑身便不停地哆嗦,先前如常的面色急速地变为青黑,唇上半点血色也没有。
木离摸到他的后背濡湿一片,大颗大颗的血珠子顺着皮肉崩裂处,成串地往下滴落,木离的青纱裙转眼便成了血红。
“阿宝。”她轻轻地唤了他一声,指尖灵力流转抚上了他的背心。
天边青光骤亮,禁制的剑光簌簌而下。
玄光剑飞转耳上,挡住了大半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