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而被他看着的那个人却在寂坐,纹丝不动。
尽管如此,清河仍能窥见他的灵台波动,气急败坏道:“你一介兽身,修为自金丹到元婴,短短数日,如今眼看又要看破大乘,你以为我看得出来,师妹她会看不出来么,早晚都要觉出你的古怪!”
谢烬渊双目轻合,却不理他。
清河又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兽身何处来得?是你一早就选好的魂器么?这具兽身难道也要随你回到化神修为?灵兽化神?你是盼着别人来取你的内丹么!”他又惊又疑,“你若是看破大乘,渡劫又需多久,这里可是王城,雷冥之劫如何渡!别忘了,这城里的大半禁制都是你亲手下得!”
他旋即想到什么,脸色一白:“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那誓印会如何,我又会如何?”
“即便我不在了,我的誓印仍在。”谢烬渊睁开眼睛,徐徐道。
清河气得险要仰倒,咬牙切齿道:“谢道友,你这般苦心孤诣,竟真是为了邪神托世么?”
究竟是为何!
“邪神一旦托世,苍生蒙难,世间枯骨,玉楼道君不是常言,此乃无道!存生守道,方能长存不亡!”清河实在想不通。
见清河神色狂乱,谢烬渊的脸色却自始至终都十分平淡。
“邪神若是非邪,当如何?”
“什么意思?”
“邪神亦是神,若是非邪,便能各归其位,至三界之上,两界再无邪神。”
“邪神非邪?”清河像在听天书,幽冥邪神,以魔为伍,以恶为器,如何非邪?
他还欲再问,却见谢烬渊忽然起身,走到了窗前。
窗棂一开,外面浅淡的月光洒了进来。
天上明晃晃的,挂着一个圆月亮。
谢烬渊转身便往房门外走。
清河急问道:“你去哪里?”
谢烬渊没有答他,门扉已经合拢,清河伸手去拉,发现根本拉不动。
道术?小人!
“师尊?”
木离坐在榻上,听到了门外的呼唤,可是她却动弹不得。
连日赶路,她竟忘了今日是月圆之夜。
灵台魔气四溢,她需要耗费全部的心力遏制住魔气。
“师尊?”门外又传来了一声呼唤。
木离不答,盼着他快些转身离去。
门外一时没了动静,数息过后,忽听门扉,吱呀一声响。
木离眼疾手快地放下了榻前的青纱。
“不要过来。”她低喝道。
她的脸上,脖子上此时此刻想来已经爬满了黑色的纹路。
木叽的身影走得近了些,却真的在榻前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师尊,可无碍?”
木离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
她侧眼去看窗外的天色,再过一会儿,天色就要全暗了。
木离心急如焚,语气严厉道:“出去,你出去!”
他竟然又朝前迈了一小步:“师尊,可是身体不适?”
木离浑身如同火烤,可后背皮肉冰凉,内热外冷,冰火两重天。
她很想看一看,自己的后背究竟有什么东西,可是眼下却不能分神,她若是分神,灵台便会魔气乍泄,她的耳中嗡嗡哀鸣,身体一时热一时冷。
“师尊?”久未听到她的回答,他竟然又朝前走了一步,伸手要来撩榻前的青纱。
“放肆!”木离低喝道。
话音刚落,一道青火便朝他面门而去。
谢烬渊眉头皱了皱,闪身避过,火光擦过他的袍袖,落下了几点黑灰。
他伸手撩开了青纱,见到木离双目紧闭,唇色苍白,魔印已经爬满了脖颈。
“这般难受么?”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第74章 暗夜焰火
木离被他一碰, 才觉出他手掌冰凉,细小的霜花由他指尖飘落, 一朵朵绽放,雾蒙蒙的湿润水气顺着她的脸颊浸润开来,一丝一缕飘入了她的灵台,体内焚烧的烈火像是平息了稍许。
木离勉力睁开眼,他就在自己面前,冠下两道英眉,一双凤目澄澈, 黑曜石般的瞳仁倒影着自己的脸。她的脸颊上魔印半明半暗,诡异得森然,只有眼睛极亮, 一双秋瞳,两黛春山。
她的心跳快得出奇,一下又一下, 响在耳边,灵台处魔气缠绕, 她的面容愈发可怖。
面前的人却没有动, 指尖流溢的霜花化作了薄薄的一层水雾。
木离蹙拢眉头, 他的面目却离得更近, 自己的唇上惊鸿片羽般落下一吻。
她惊得瞪大眼睛, 猛地伸手一推, 他却不动分毫,唇上柔软的触感转瞬变得冰凉刺骨, 奇异地安抚了灵台处的魔气。
水雾如薄纱,轻柔地笼住了二人的面目。木离本能地,贪婪地索取着唇上的冰凉, 浑浑噩噩间,舌尖一痛,却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碰到了她的唇舌。
她立刻回过神来,这是他的内丹!只有魔才会吞噬内丹!
“唔……”木离挣扎起来,想要推开他。
“师尊,不要害怕。”他短暂地退后了一些,下一刻却又倾身上前。
木离灵台的魔气嗅到了内丹的气息,一拥而上。
这是他的内丹,若是灵兽没了内丹,如何活得下去!而体内遏制不住的魔气,却渴望着这一颗纯净的大乘内丹。她的周身如坠滚火,再次火烧火燎起来。
木离时而清醒,时而堕落,而眼前的木叽却没有离开她,温柔地辗转于唇舌之间。
她尝到了泉水,松香,以及雪雾的味道。
谢烬渊。
这是谢烬渊的味道。
榻前青纱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两人半掩在纱帐中,纠纠缠缠,而那一颗晶莹剔透的内丹被她的灵台收纳,而自己满是青黑的内丹,与之纠葛一端,滚滚黑气,在两珠之间流转。
木离身上一时冷,一时热,灵台处翻搅不停,她只得紧紧攀住眼前冰凉的人。
层冰渐碎,若风浪翻涌中的一叶扁舟,日往月来,溪流涓涓。
灵台之中,两颗缠绵的内丹终于停止了流转。
月至中天,复又缓缓西落。
没了月光,室内又黯淡了几分。
木离体内的烈火逐渐熄灭,丹田处缓缓升起暖热的灵气。
她精神为之一振,神思归位,便将不属于她的那一颗内丹送出了口。
她翻身而起,扯过散落的中衣披上,面目冷然道:“你究竟是谁?”
那一颗原本晶莹剔透的内丹已经被黑气缠绕,复又落回了谢烬渊口中。
待到内丹归位,他才慢条斯理地半起身,系紧腰间松松垮垮的系带,而发间的玉冠早就滚落到了榻下,迎向木离的目光,他仿佛浑不在意道:“师尊,这是何意?”
师尊?
木离气得笑了:“谢烬渊,你当我是蠢材么?”
饶是再怎么荒唐,再怎么不可思议,事到如今,便只有这个解释了。
他根本不是什么小鸡仔,他就是谢烬渊。皮囊尚且不论,但他既能驱策玄光剑,又通晓水诀,并且不过短短数日,他便已大乘。
况且……况且他的气味就是谢烬渊的气味。面容可以作假,皮囊可以更换,但神魂的气味不会更改,即便过了上百年,木离叶记得他的气味,是谢烬渊,就是谢烬渊。
木离在这般情状下识破他的身份,羞愤交加,一双眼睛几欲喷出火来:“你为何要骗我?堂堂道君,行事这般小人!”
话音落下,眼前的人看上去极为困惑,翻身而起,直直地盯着她道:“师尊究竟是何意?谢烬渊难道不是师尊说过的那个梓芜派的道君么?我是木叽啊,师尊赐名的木叽啊。”
木离急火攻心,手指轻弹,滚烫的烈火直朝他眉心而去。
他不偏不躲,生生受了这一击,额心落下一层黑灰,一颗血珠涌了出来,他面色可怜,语含委屈道:“师尊?可是徒儿哪里做错了么?若真是错了,尽管罚我便是。”
那颗血珠子有些扎眼,木离冷声道:“你错在不该进来,我既不让你来,你为何要来?”
他坐直了些,目光澄澈道:“我见师尊难受才来的。”
木离冷笑一声:“你为何会将内丹给我?兽类的内丹最为紧要,为何给我?”
他脸上又露出了困惑的神情:“这难道不是师尊予我的书册中,所述的‘阴阳双修’之术?”
木离怔愣了片刻,除却水灵根的书册,她给的其余书册就是青檀按照灵兽修习秘法找来的,竟还有阴阳双修一术?
她抬眼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木叽。
他就是谢烬渊,然而,他真以为自己是一只兽?
为何谢烬渊好端端地变了兽身?
诚然,如果他真是从前的那个谢烬渊,绝不可能如此这般低声下气地唤她师尊。
木离又想到了小鸡仔初时的模样,灵气稀薄,同寻常鸟兽毫无区别,谢烬渊是如何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是谢烬渊,那昆仑山巅的那个又是谁?
刘紫鹜手持玄光剑是不是也是这个缘故?
那千魂引?
对了,千魂引!
想到这里,木离慌忙地摸出枕下的千魂引,递给他,急道:“你用魂引试试?”
既然是谢烬渊的东西,说不定只有他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