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左文敬禁不住问了句:“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亲信摇头:“中朝把消息把控得很严,一丝风声都没有露出来。”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停在了赵府门前。
林侍郎那边的事儿,暂且有羽林卫在管,金吾卫这边要负责的,是另一桩凶案。
就在昨晚,京兆府的赵少尹被杀了。
……
中朝与政事堂,具体来说是与前朝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
中朝不得干涉前朝的日常行政运转,与此同时,前朝的触角,也伸不进中朝里去。
乔翎知道在那府邸里拿住了户部的一位侍郎之后,原以为接下来的事情该是手拿把掐才对。
哪知道裴熙春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苦笑着劝了一句:“乔学士,我劝你不要对此怀抱太大的希望。”
乔翎听得不解,由衷地询问了一句:“为什么?”
裴熙春便把林野亭身上牵着的几条关系同她讲了:“很棘手。”
“那怎么了?”
乔翎不明白:“万相公是林侍郎的姻亲,现在林侍郎涉案,他不是应该回避吗?都官居宰相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人教?”
“庄尚书是林侍郎的上司,他的下属犯了事,不追究他一个失察之责,就算是宽厚了,他还敢过来胡搅蛮缠?”
又想起来裴熙春说庄尚书的姐姐是宫里边的太妃。
乔翎赶紧补充了一句:“在这种情况下,我是不主张连坐的,庄尚书就算有失察之罪,我也不会去找宫里太妃麻烦的!”
裴熙春:“……”
这就是老牌中朝学士的实力吗?
真是令人瞠目啊!
他心想:这么简单明确、权责分明的论断,已经多少年没有见到了?
难道这位在先帝时代之前,就已经加入中朝了?
心下猜度着,嘴上倒是没有停下。
裴熙春叹口气:“这还只是前朝那边的麻烦,中朝内部……”
乔翎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的道:“其实有件事情,我很早就想问了。”
裴熙春轻轻应了句:“请问?”
乔翎却没有急于开口。
中朝内部瞧起来十分宽敞,灯火通明,四处都是浓紫色的影子。
她循着中朝内室里的楼梯,背着手,一步步登上去,往最高的三楼去。
聂学士好意拦了她一下,低声劝道:“那是尊上的值舍。”
乔翎笑了笑,说:“就是他让我来的。”
聂学士听得微微一怔——乔学士说这话,并没有撒谎。
乔翎一路登上去,站在中朝的最高点,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底下的所有人:“都很忙,是吗?”
“我请问你们都在忙些什么呢?”
“忙前忙后,把东都城忙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你们不如别当什么中朝学士了,上街去扫扫地好吗?”
“起码扫完地之后,好歹真能看出来干了活儿!”
“从前那些烂事我暂且先不管,现下林野亭这案子,要是有人敢推三阻四,碍我的事——我绝不宽纵!”
裴熙春听得默然,杨学士等与他同派系的人也不作声。
隶属于另一个派系的中朝学士们神情晦涩,彼此交换一下视线,知道这位竟然能驱动剑气,隔空将偌大府邸四遭劈出四条沟渠,可以想见实力之深厚。
有此顾虑,一时之间,竟也无人作声!
只是私底下问了句:“这是谁?”
裴熙春因是第一个同她接触的,也是他把人领回来的,便说:“这位是乔学士,应该是先帝时代之前便在中朝当值的一位前辈。”
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
众人听得心生忌惮,不由得将心火再往下压了一压。
再一想,她光明正大地登上北尊独占的三楼去,裴熙春作为北尊的亲传弟子,却没有阻拦……
莫非这是北尊的意思?
一众学士各怀心思,即便被人当众骑脸,到底也没有发作,生忍了下去。
乔翎见状嘿然冷笑,也没再说什么,下楼去见了裴熙春,第一句话便是:“去把工作日志拿过来,让我看看。”
“……”裴熙春有气无力道:“看这个干什么?”
倒是真的拿给她了。
乔翎从头到尾迅速翻了一遍,语气便柔和多了:“你是有在做事的,还经常加班——不用去扫地了。”
裴熙春苦中作乐地笑了一下,朝她作一个揖:“谢乔学士赞赏。”
乔翎顺手将那份工作日志合上,同时道:“找人去盯着那位林侍郎吧,若我所料不错,会有人去灭口的。”
一个强势的、初来乍到的中朝学士碰上了无极案,怎么肯善罢甘休?
她一定会查到底的。
可若真是如此,林侍郎后边的人,岂不是要糟?
要是真的闹大了,那可如何是好!
最好的办法,当然还是及早灭口了。
乔翎来自后世,所以她很清楚林侍郎后边的人是谁。
那位被废杀了的天子嘛!
也是因此,她更加明白——天子乃至于他的拥趸们是不会容忍林侍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的。
裴熙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左右看看,还是选择靠近她一点,非常小声地说:“可是他已经死了啊……”
都没等到他抵达那座府邸,林侍郎便自裁了。
也是因为他这行径,叫裴熙春猜测到了幕后之人的真面目。
林侍郎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自尽,可见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他知道自己一定活不了了!
进了中朝,必然会死,就算中朝不让他死,他幕后的主子也一定会让他死!
是什么人,竟然能够令一位正四品的官员如此绝望?
只有天子!
林侍郎早就死了,只是乔翎叫他把消息隐瞒住,没有传将出去罢了。
这会儿乔翎再听了,也只是呵呵一笑:“他们又不知道!”
裴熙春并不十分看好这个计划:“幕后之人再如何张狂,也不敢来中朝将人灭口的。”
乔翎反问他:“你们中朝内部的那些害群之马也不敢?”
裴熙春听得心头一震,倏然间扭头去看她:“乔学士,你的意思是……”
乔翎若无其事地道:“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
裴熙春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她的计划,只是又忍不住问:“可林侍郎已经死了,秘而不宣,却审不出什么话来……”
“怎么会审不出来?”
乔翎不假思索道:“没有供词,你不会捏造供词吗?”
裴熙春:“……”
乔翎语气阴险,森森地道:“看外边庄尚书和万相公谁跳得高,那林侍郎招供出来的就是谁——放心吧,到时候我们把捏造的证词往外一摆,天子会替我们制造伪证的!”
裴熙春:“……”
裴熙春木然几瞬,而后神色恍惚地问了句:“乔学士,你是不是当过官啊……”
乔翎呵呵一笑,模棱两可道:“好说,好说。”
这时候外边儿天色已经大亮,明光一片。
她忙活了一整晚,都没能合下眼。
这会儿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盘算着出去找个地方吃口饭。
乔翎还假公济私,招招手,叫了在中朝里好奇乱转的猫猫大王过来,蹲下身,状似正经地伸手去摸人家毛茸茸的肚子:“大王,你饿了没有?”
猫猫大王迟疑着:“……喵!”
猫猫大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乔翎迅速在小猫猫肚子上摸了几把,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叫它:“走,咱们出去吃饭去!”
裴熙春含笑跟了上去:“我知道有家好吃的馆子,不知乔学士是否有意同行?”
乔翎随意地应了声:“好。”
两人先去换下了身上标志性的紫袍,以真面目示人。
裴熙春惊愕不已地发现,这位乔学士竟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目朗阔,英姿勃发。
再去回想她先前说的那些话……
他心头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疑窦来。
年轻就是年轻,年轻是装不出来的。
他私心觉得,这位乔学士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历经几朝的老妖怪!
裴熙春在看乔翎,乔翎也在看他。
她惊觉这个裴学士长得还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