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倒是听说樊康的本家堂兄也曾经来问过, 只是那时候樊康之妻陆夫人已经过世, 宅中旧人也被遣散, 又哪里还能寻到痕迹?
至于樊家的家产去了哪儿——当然是被那个放了籍的妾侍偷走了。
那个妾侍去哪儿了?
早就远走高飞了。
司马出面, 好酒好菜地接待了来客, 叫他以樊氏族人的身份写了张文书,确定樊家的事儿彻底了了,最后给他封了五百两银子,宾主尽欢地散了。
至此, 事情便已经很明确了。
那亲信又去查访樊康死前江州官场上的风吹草动……
这偌大的天下也如湖如海,一颗名为江州樊康的石子儿投进去,两年之后,仍旧能在东都城的玉照宫内掀起涟漪。
左文敬神情凝重,关切之中,有些担忧:“他告诉我,那时候作为庄尚书特使前往江州的,是宫里贵妃的兄长,如今的司农寺少卿尹文辉。”
“也就是在今日,我在玉照宫宴的宾客名单里,见到了你的名字……”
宫中每逢宴饮,金吾卫也会参与警戒,左文敬从金吾卫公廨的公文里见到九九的名字,实在吃了一惊。
若非“樊”这个姓氏实在少见,也不曾听闻京中另有别人唤作“九九”,他简直要以为是重名重姓了。
九九倒是没想到这事儿——也就是贵妃请她入宫参宴的事情——居然会叫左文敬知道,当下颇觉讶异。
回过神来,倒是又想起先前卢梦卿在弘文馆外说的那些话来。
当时听来还只是猜测,现下再看,倒都成了实情。
庄家、万家和尹家,如今已经拧成了一股绳……
贵妃的兄长,又曾经在庄尚书往江州行事时做过前锋。
九九开始觉得这事儿有意思了:“看起来,还真得去一趟才行!”
想到这儿,她心头一慌,赶忙站起来四下里找:“请柬呢,有人看见没有?我丢哪儿去了?”
木棉看她忙着找,也跟着急了起来:“没给扔厨房里烧了吧?”
院子里众人数双眼睛如同探照灯似的找了一圈儿,最后还是猫猫大王最顶用,叼着那张沾了鱼腥味的请帖,神气十足地走过去。
九九慈祥如一位老外婆,在人家身上摸了好几把,连吃带拿:“小猫,还是你最好!”
“摸摸你,摸摸你,摸摸你,喜不喜欢,嗯?!”
滑溜溜的可爱小猫!
猫猫大王:“……”
真是受够你们人了!
左文敬专程来走这一趟,一是为了把调查到的结果告诉她,二来呢,也是专程给她打个预防针:“防人之心不可无,等到了宫里,别四处乱跑,看别人动了筷子,你再去吃也来得及。”
又说:“我看那日宾客云集,虽非休沐日,天子是否会去还未可知,但皇后是一定会去的。你既同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相熟,或许可以与她一道去拜见皇后,有中宫在,贵妃也不能把你如何。我请我嫂嫂帮忙盯着,要是有个什么,也好照拂一二。”
九九怔怔地看着他,有点愣神儿。
左文敬还当自己脸上有什么,下意识抬手摸了下,却什么都没摸到。
他疑惑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九九十分感动,十分惊讶,十分感慨地说:“左文敬,我以为你是来劝我不要去的呢!”
左文敬就笑了。
他叹口气,有点无奈:“我劝你,你也不会听啊。”
九九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左文敬伸出手去:“一言为定?”
九九握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晃了两下,语气铿锵有力:“一言为定!”
左文敬来得突然,走得也迅速,很有武将的英武和果决:“我晚上还得率队值勤。”向众人致意之后,就此辞别。
九九又送他到门口,目送他身影渐远。
快要拐出巷子的时候,左文敬回头去看。
九九注意到了,像只八哥儿似的原地蹦了两下,很快活地朝他招手。
左文敬看得笑了,也朝她挥了挥手,这才催马离去。
等九九再回到饭桌上,就觉得天井里的氛围似乎有点古怪。
裴熙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水生垂着眼睫坐在那儿,也不言语。
九九就问他们:“你们怎么了?”
两个人都缄默了会儿,最后说:“没事儿。”
“没事就好。”九九点点头,又问:“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
裴熙春说,如今整个东都,都被笼罩在一场盛大的梦境当中。
可是要如何从这场梦中挣脱?
不知道。
中朝对此一筹莫展。
他对于从中朝得到的讯息,还怀着一些疑虑,饭桌上不动声色地看了水生一眼,而后说:“即便那只织梦娘大妖修为深厚,即便元城京氏的后人深得先代真传,我也不太相信仅凭他们就能缔造出如今这场梦来。”
裴熙春说:“我觉得在他们背后,还有隐藏着的一只手,或许只有找到那只手的主人,才能真正地打破这一场梦。”
水生没有言语。
饭桌上的其余人就更茫然了。
困于梦中这事儿他们都是头一次听说呢,指望他们去查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幕后真凶?
未免太过于强人所难了。
裴熙春辞别离去。
九九则叫上卢梦卿,一起收拾桌上的碗筷盘碟。
木棉叫他们放着:“我来,我来!”
九九就叫她坐着去:“你也不欠我们的呀!”
小庄笑着拉住木棉,叫她一起去打水洗漱,错开院子里众人用水的时间。
井水清凌凌的,抚在脸上,似凉似暖。
小庄心里边忽然间生出了一个猜测。
她隔着一扇窗户,问里边正挽着袖子在刷碗的卢梦卿:“卢相公,如果裴公子说的那个幕后黑手真的存在的话——你说,这个幕后黑手会不会跟我们那边东都城的凶案有关系?”
小庄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越想越觉得靠谱:“就算没有所谓的幕后黑手,现下织梦的那只蝴蝶跟所谓的元城京氏后裔,是否就是缔造了我们那边东都血案的凶手?!”
卢梦卿顿了顿,忽然间豁然开朗:“是啊!”
“这个世界里东都城里的人被困在梦里,我们那个世界里,死去的人和我们如今也被困在这里,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可如此一来,问题又出现了。
小庄由衷地觉得困惑:“这岂不就是说,那只蝴蝶跟京氏后人活了很多很多年?起码他们要活到我们生活的时代才行!”
再一想自己都从未来回到过去了,想法不妨大胆一些……
她思忖着道:“除非,他们通过什么法子,打通了一条从过去通往未来的途径,使得两个世界连接到了一起!”
九九在旁边听得惊奇不已:“还有这种法子?”
木棉在旁插了一句:“你们都能从未来到这儿了,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
九九几人对视了一眼,心想:也是!
又开始商量明天各自都做些什么。
九九先说:“我明天预备着去见一见世松小娘子,向她道谢,再去把墓地买了,相关的东西都给置办上!”
卢梦卿则说:“我设法去翻一翻近年来的朝廷公文,我总觉得——这里边大有内容可挖。”
小庄同木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墓地的事儿,还是交给我们吧。”
九九也没跟她们争,笑着说了声:“也好。”
又拿了钱给木棉:“木棉管账!”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几人先后洗漱了,各自回房歇下。
九九洗漱得最晚,按理说回房也该最晚,只是她心里边存着一点疑惑,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敲了敲水生的门。
才敲一下,里边人就说:“进来吧。”
九九推开门,只是没敢进去,小声说:“水生,我有点事情想问你,方便说话吗?”
水生跪坐在书案前,笑着叫她:“进来就行,不必拘束。”
“不了不了不了不了,”九九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眼,见前屋木棉和小庄住的房间里的灯暗着,心下稍安,但还是有点提心吊胆:“叫木棉知道,会骂我的。”
她说:“我问两句话就走。”
水生笑得有些无奈:“什么?”
九九问起了许久之前见过的一个人:“现在朝中的吕相公,真的是吕相公吗?”
水生听得微露讶异,旋即莞尔。
他瞧着她,眼波轻柔,不答反问:“你要用什么来交换这个答案呢?”
九九就很客气地朝他点了点头,说:“打扰了,你睡吧。”
水生:“……”
而九九诚然也没有欲拒还迎的意思,两步退了出去,顺手把门给掩上了。
动作之快,水生都没来得及叫住她。
九九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