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王族 第42章

　　路歇尔没什么表示，只是很无聊地点了点头，仿佛提这个问题完全是因为特古拉三世让她问了似的。后来，认真叙述战争情况的那几个人，都被路歇尔招纳为自己的导师——道格拉斯和诺娅也在其中。

　　道格拉斯觉得她不是真的信任这些人，只是希望挑一些不以讨好特古拉三世的人为目的的人出来而已。

　　“有反应了。”

　　科兹莫的提醒惊破道格拉斯的回忆，他看向手里的仪器，确认了一遍：“不是强磁干扰对吧？”

　　“磁力测试正常，机甲芯片应该就在附近。”

　　可是……

　　道格拉斯抬眼望去，周围一片未开发的荒芜样子，这是个荒废的小行星，就连野兽都看不见，不像是能储存大批机甲的样子。

　　越是这样就越让人心生警兆，道格拉斯按下手提箱按钮，几秒内将其变化成粒子枪，他说：“要小心。”

　　“知道。”科兹莫回答。

　　这时候他们脚下地面猛然隆起，一条有着流畅线条的机械臂从地下掏出，其臂章上的喷漆标志正是西北军系！

　　道格拉斯和科兹莫分两边躲避，很快整个机甲从地下爬出，露出全貌。它通体漆黑，暗沉厚重，整体结构采用了仿生处理，肩、臂、腿、腹这些地方甚至可以看见肌肉线条。外壳明明是黑色的，却又能在光芒照射下反射出无数星星点点的色彩，这是星辰石的特征，意味着机甲的坚硬程度远远超过钻石。

　　道格拉斯猜到了能在附近找到机甲，却没猜到是有人驾驶的机甲。因为这是尚未投入使用的新型机甲，就连部队里的王牌机师都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而且启动它必须要先通过身份验证，路歇尔这边能做到这点的人只有——

　　道格拉斯遥遥跟科兹莫喊话：“科兹莫，不能跟它正面打！”

　　科兹莫袖中滑出一把同样为星辰石质地的小刀，手腕一抖，小刀直接朝机甲驾驶舱飞去：“现在要想的不是这个……”

　　看似笨重的机甲反应速度简直比人还灵活，它一低头就闪过匕首，然后抬臂一捞，星辰石之间发出碰撞的火星，小刀被它抓在手里。科兹莫手腕又是一抖，一条细得看不见的线猛然往回收，星辰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匕首从机甲手中抽回，又消失在科兹莫袖口。

　　这样一来一去间，机甲的反应速度也被测得差不多了。

　　科兹莫声音微冷：“现在要想的是，如果有一架机甲在这里狙击我们，那剩下的都去哪儿了？”

　　道格拉斯看向民用舰的监视器，却发现尤真和以利亚都已经不在原地，指挥舱屏幕上闪烁着猩红的警告字样——“入侵者出现”。

　　*

　　尼克瑟斯家里有特聘厨师，菜式丰富，味道很符合路歇尔的爱好。唯一让她不满意的是，今天冒犯她的那只鹅不能下锅煮了吃。

　　战时元老大部分都是劳模型人物，比如一到首都星就开始处理公务的艾因，和整整一年都在军舰上没有落过地的弗兰克思。也有的人仅完成本职工作，尽量减少自己在革命军中的存在感，把机会让给年轻一辈——弗兰克思就是这样的人。

　　饭桌上很安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路歇尔喝掉最后一口海鲜汤之后，外面传来了近卫兵的声音。

　　尼克瑟斯歉意地笑了笑，然后起身出门。

　　外面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研究院……强烈指责……”

　　“军方对此表示否认……”

　　“事出紧急……参谋部尚未表态。”

　　过了会儿，尼克瑟斯又进来了，他告诉路歇尔：“我需要出去一趟，游夜会派看护者会来这边照料你。”

　　他走得匆忙，路歇尔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海鲜汤，这碗还没吃完，多明妮和其他几个护士就到了。

　　她们带了医疗设备和胶囊舱，上面安置过，如果路歇尔出现异常，就立即注射麻醉锁入胶囊舱，一刻都不能耽搁。尼克瑟斯的小院子之外还有重兵把守，密不透风，想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多明妮察觉到气氛诡异，也不敢跟路歇尔搭话，只能老老实实站在门口守卫。

　　“这是什么情况？”多明妮问。

　　路歇尔用勺子把醇厚的汤汁一下下舀起来，然后倒回去：“计划内的情况。”

　　“什么计划？”

　　路歇尔冷笑：“杀掉研究院实验体，然后栽赃革命军的计划。”

　　多明妮还以为这个计划已经宣告破产了。因为当时科兹莫带着尤真与艾因遭遇的时候，艾因留了个心眼，没有让路歇尔跟他们接触，这就让路歇尔无法对尤真下手。

　　路歇尔低垂着眉，放下勺子，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凡事总有后策。”

第42章

　　巨大的机甲在舱室内横冲直撞, 以利亚拉着尤真拐进一条岔路, 用尽全力把闸门拉下。

　　过了会儿，那个机甲好像走远了, 以利亚回头看向尤真：“你还好吗？”

　　尤真随意坐在一个推车上，手捂住肩膀, 血止不住得从他苍白纤细的指缝间冒出来。

　　“我身上又不少这一个伤口。”尤真嘲讽地笑了笑。他身上有千万道圣痕，重重叠叠，新新旧旧的伤疤几乎要把他本来的皮肤淹没, 这道口子根本不算什么。

　　以利亚四下看了看：“这里好像是用来储存贵重货物的仓库，舱门还挺厚实的。”

　　“先联系道格拉斯他们吧。”尤真说着，活动了一下肩膀, 血涌得更厉害了, “舱门再厚实也挡不住最新式的机甲。”

　　以利亚从旁边找到一个紧急医疗包, 然后翻出绷带、消毒液, 走到尤真身边：“处理一下吧, 刚才……谢谢你了。”

　　刚才陌生机甲突然闯入, 在指挥舱中一顿胡乱扫射。民用舰十分狭小, 根本无处躲藏, 以利亚手脚还被锁链束缚, 更加跑不动。眼看他就要被扫射死，这时候本已经跑到舱门口的尤真突然回头, 拿起墙上挂的装饰弓, 虚开一箭。机甲被他吸引过去, 横臂一扫, 在他肩上落下极深的伤口。

　　虽然艰险，但以利亚算是被他捡回来一条命。

　　尤真脸色骤变，也不顾伤口，冲到他面前就甩了一个巴掌：“劣种，谁要你谢？你再提，我就杀了你。”

　　他的伤口又迸出血，溅在以利亚的白西装上，十分醒目。

　　“处理下伤口吧。”以利亚的脸色没有一点变化，“等下可能要跟它正面打。”

　　尤真脸色还是很差，不理会他，自己又坐回了那个推车上。

　　以利亚不敢随便碰他，只好把紧急医药箱放在他跟前，自己去找其他能用得上的武器。但是能用得上的基本都被道格拉斯和科兹莫带走了，这里都是食品和零件。他准备组装武器。

　　“你用枪还是用弓？”以利亚抬头问尤真，尤真不答，他低下头又自言自语，“看刚才手法，应该是用弓的。”

　　他们身体里都流有亚特兰蒂斯裔的血，也都具备一些亚特兰蒂斯裔的力量，比如瞄准。尤真一直在宫中，跟外界没什么接触，对枪械可能不了解，以利亚可以给他组装机械弓。而以利亚自己……因为手部有锁链，不好放开动作，所以组装小型枪械是比较好的。

　　“路歇尔也喜欢弓。”尤真突然说，“但是后来学了枪，就更喜欢枪。”

　　她没有一丝丝恋旧，永远会为自己选择最强的那个。

　　以利亚看着他叹了口气。

　　是，路歇尔没有一丝丝恋旧，尤真却永远活在那个有路歇尔的过去里。他是注定要被抛弃的。

　　*

　　会开到一半，研究院的人闯入了参谋部。

　　在场的军委、参谋都极是惊讶，第一反应却不是去看门口进来的人，而是先看了看正在发言的艾因·斯温伯恩。他神色平和，从容地将手稿放下，然后看向门边。

　　他说：“参谋部正在开会，谁再往前一步，我就可以下令击毙了。”

　　统一着白色军装的研究院武装部队拱卫着一名银白色头发的青年，他虽然身着研究员白大褂，但是眉眼精致温润，嘴角总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更像旧时的门阀权贵。如果更仔细地观察他，就会发现他身上还有很多细致到考究的细节。比如星辰石做的表链，镀金的单框眼镜，还有工艺古老的宝石胸针。

　　卡罗·李斯特博士，研究院机密部门六连星的负责人。

　　这里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他，但是不妨碍他们对这头耀眼的银发心生猜忌——尤其是在他带领武装部队擅闯参谋部会议厅的情况下。

　　“抱歉，我等不及了。”李斯特一开口就直入正题，“请问参谋长有派人向研究部的以利亚博士下手，并密谋破坏六连星部门的实验体吗？”

　　他眼神极具压迫感，面孔虽然年轻，但整体上有种历经风霜的感觉，论气场不输给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他那双银灰色眼睛牢牢锁在艾因身上，下面寂然无声，都在等两人视线交锋出一个结果。

　　最后，艾因走下讲台，来到门边。

　　李斯特露出一抹胜利的笑容，结果下一秒艾因就把门甩在了他脸上。

　　艾因又回到讲台，平静地说：“继续开会，关于白鸦座以及西北军系多次渎职的问题……”

　　下面静得像墓地一样，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参谋长的脾气是向来让人摸不准的，他极少表态，从来没发过火，可刚才那家伙的无礼举动明显是踩雷区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参谋长公正无私，不可能迁怒，但还是暗地里为他们两人对峙的可怕氛围感到心惊。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三个小时的会议结束。

　　等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近卫兵才告诉艾因：“李斯特博士已经被劝回去了，但是研究院院长来了，想跟你谈一下之前的事情……”

　　“嗯，知道了。”艾因点点头，笑道，“辛苦了。”

　　近卫兵有点激动地举手敬礼：“参谋长也辛苦了。”

　　到会客厅，艾因一进门就看见研究院院长正站在窗边，一脸肃容。他和老校长年纪差不多，穿一身灰色的大衣，头发也是灰的，与窗外灰蒙蒙的雨幕结合，有种老态龙钟的暮气。

　　听见他进门，老院长连忙回过头，微颤着手敬礼：“斯温伯恩参谋长……”

　　“叫我艾因就好了。”艾因为他拉开椅子，“您请坐。”

　　老院长坐下，然后艾因才入座，他说：“今天下午，李斯特博士带人打断了参谋部重要会议，经讨论决定……记一次过，并从今日起停职，去督察部接受教育，直到那边同意让他复职为止。”

　　老院长想了一大堆说辞给李斯特求情，结果最后艾因就只记了次过，还给放了长假。

　　“出现这种事真的非常抱歉，是我对研究院几大部门监管不力……我也老了，又是做了一辈子研究的人，在这上面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老院长沉沉地叹了口气。

　　艾因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他倒了杯热茶。

　　老院长拿起杯子，但是年纪太大，手有些不稳：“李斯特很有天赋，年轻气盛了些，但是请参谋长放心，我拿命作保，他不是出于恶意。这次李斯特的团队在亚特兰蒂斯裔超寄生体研究上真的付出了很多，他经常连续三十六小时都在实验台旁边，眼睛都不闭的。谁碰实验体，就是要了他的命啊。”

　　“我知道。”艾因点点头，“所以才只记过停职。”

　　李斯特有点太直来直去了，居然敢冒着研究院和军方不合的风头，往艾因这个实权派军人枪口撞。他明显是专注研究，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人推出来挡枪的。而推他出来挡枪那个人，十之八九就是路歇尔的内应。

　　“哎……主持会议的幸好是你。”老院长又喝了一口茶，脸上微有庆幸。幸好是那个完美维持着理性天平，从来都不曾被情感干扰过的艾因，李斯特才没有成为这次斗争中的第一个牺牲品。

　　艾因问道：“李斯特博士质疑我的那几件事，请问有什么根源吗？”

　　“哦，对，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老院长神色凝重起来，他放下了杯子，水纹一圈圈荡开，“今天有人将影像资料发送到六连星，播放过一遍就被销毁了，当时在场的几位研究员录了一小段，目前电子技术部门正在恢复剩下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全息播放器，然后立在桌子上。

　　只录到很短暂的一幕，一条印有军方制式标志的机械臂将一个银发男孩儿狠狠甩到墙边。画面的边缘可以看见以利亚博士，他手脚都戴着锁链，面色很是惊慌。

　　艾因微微皱眉，没有过分关注影像内容，而是说：“摄像头的位置……很微妙。”

　　“经过技术部门建模测试，我们认为拍摄位置很大概率是机甲驾驶舱的电子眼。”老院长将播放器收了起来，“但是机甲的机型尚不知晓，从机械臂上的仿生肌肉结构来看，应该是近一年的新式机甲。而近一年来，因为战争结束，各大地方军系也逐渐获许进行独立研究，因此新机型实在是太多太杂……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验证出来。”

　　艾因点点头：“没关系，慢慢来，我会让各军系尽量配合的。如果有余力的话也请追溯一下信息来源吧。”

　　“来源……”老院长犹豫了一下，“我并不想在军方或者研究院散播不安感，所以没有跟其他任何人提起过。这个来源，我们没有追查到，对方可能有比人类技术要更先进的信息传播手段。”

　　“是吗……”艾因沉默了，他微微垂眸，漆黑的眼睛望向微浊的茶水。

　　比人类拥有更先进科技的文明，屹立于南方之末的纳塔尔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