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王族 第41章

　　“你不必对我用敬称。”路歇尔想看看窗外，但是玻璃内侧还有不透光的防护层，所以什么都看不见。

　　“是！我不会再对您用敬称了。”

　　路歇尔没忍住：“算了，你怎么习惯怎么称呼。”

　　“是！”

　　年轻军人开了导航，但是目的地并非军区老宅，于是路歇尔漫不经心地问：“你不是斯温伯恩参谋长派的人吧？”

　　“是尼克瑟斯总司令让我来的。”年轻军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导航，恍然大悟地说，“我现在是接您去他的住所，参谋长比较忙，一时半会儿可能顾不上您……”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首都气氛太敏感，之前内北方总督与某军委联手策划的袭击还没告破。让路歇尔留在安保措施不好的军区老宅肯定不行，只能将她交给值得信任的人。

　　眼下首都星值得信任又能制得住她的，只有尼克瑟斯或者弗兰克思那几个。

　　“到了记得叫我。”路歇尔也不动声色，只是把军大衣当被子盖起来，安静地修养了一路。

　　到尼克瑟斯住的地方，雷登停车叫醒路歇尔。车窗的防护层一点点撤下，路歇尔看见外面是个颇有田园风情的小院子，一方面它武装强大，把手森严；另一方面又时不时闪烁出淳朴轻松的氛围。

　　下车后，路歇尔清楚地看见由园艺师精心打理的院子里走过一只肥硕的大白鹅。

　　她问：“这鹅是给我做接风宴的吗？”

　　“不是啊，接风宴是总司令自己做的。”

　　路歇尔觉得雷登可能是因为脑子不好才被排挤来接她的。

　　等她进了院子，这只鹅“咕咕咕”地朝她冲了过来，凶狠地扑腾着翅膀。雷登尽职尽责地保护在她前头，像玩老鹰抓小鸡一样驱赶着白鹅，但是白鹅昂首阔步分毫不让，几次试图跃过他啄路歇尔。

　　离得近了，路歇尔也看见这鹅脚上挂着银灰色身份铭牌，是被人当宠物养的。

　　“亚特兰蒂斯阁下。”有点熟悉的声音响起。

　　路歇尔一看，发现是尼克瑟斯来了。他穿着居家装，手里还拿了把很大的园丁剪，比以前穿军装的时候看起来年轻不少，也更有活力。白鹅一看他就立即温顺下来，也不粘着路歇尔狂叫了。

　　路歇尔连忙垂头问好：“尼克瑟斯总司令。”

　　“来得真快，先去里面坐坐吧，吃的都准备好了。”尼克瑟斯看起来还挺热情好客的，这点比交流障碍的艾因好得多，“你穿得这点衣服就不怕冷吗？”

　　路歇尔低着头答复：“不冷的，反正我也没在外面呆过几秒。”

　　尼克瑟斯摸了摸路歇尔的头：“一路上劳累了。”

　　可不是吗？从出海大西洋到被迫沉睡于内北方星域，路歇尔已经累得不能再累了。

　　“不过现在才刚开始呢。”

　　尼克瑟斯侧头看着她，露出和善的笑意。

　　这是在宣战。

　　*

　　白鸦座。

　　这是位于西北星域与东北星域之间的陨石带，也是没有任何人想靠近的一毛不拔之地。自古以来这片区域就是叛乱频发的地方，可能是因为太过贫穷，只能揭竿而起，也可能是因为环境恶劣，风气彪悍。

　　如今也一样，流窜在此地的叛党熟悉陨石带环境，时不时就跳出来袭击路过的军队或者商舰，打一闷棍就躲进陨石带里。如果选择追入陨石带，那么造成的损失可能会是原本的三五倍。长此以往下来，很多人都选择吃个哑巴亏，使得叛党愈发嚣张。

　　这个地方道格拉斯已经来过一次了。

　　“他居然还认路。”尤真不可思议，“都说这里的陨石带连军队都进不来。”

　　科兹莫说：“他以前追踪路歇尔的超寄生体来过这里。”

　　科兹莫想了想，又问驾驶民用舰的道格拉斯：“你当初怎么就不多追两步呢？兴许路歇尔的超寄生体还会跟叛党接触，你能顺藤摸瓜把他们一网打尽啊。”

　　道格拉斯叹了口气：“那时候艾赛亚召出了亚特兰蒂斯宫对付虫族女王，我怕生变，于是直接动手了。”

　　“亚特兰蒂斯宫？”尤真声音都变了调，“你见过亚特兰蒂斯宫了？它在这附近出现过？”

　　道格拉斯点头。

　　“那它应该走不远。”尤真激动地从座椅上跳了起来，“路歇尔盗走磁欧石，亚特兰蒂斯宫失去能源核心，就连防护系统都失效了，它怎么可能在宇宙中飘来荡去！肯定是被藏在附近某处！”

　　“你有追踪过吗？”科兹莫问。

　　道格拉斯把之前的实情一一道来：“解决掉艾赛亚之后，我试图追踪亚特兰蒂斯宫，但是没有成功……它比意料之中要更非常灵活。”

　　尤真咬着指甲思考：“灵活？那路歇尔肯定留了人操控它……到底是谁呢……”

　　科兹莫答道：“曾经的王裔吧，除了王裔，还有谁能如此了解亚特兰蒂斯宫？”

　　尤真一脸鄙视地看着他：“你在开玩笑吗？王裔怎么可能会操控亚特兰蒂斯宫？你们人类的权贵会自己开车吗？”

　　他说得太有道理了，科兹莫想不到反驳的办法。

　　“道格拉斯，你记得路歇尔的超寄生体中有谁会这个吗？”

　　道格拉斯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科兹莫很少见过道格拉斯这副神色，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是谁？”

　　“诺娅。”

　　尤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他也发觉了指挥舱里气氛不对。科兹莫虽然年龄很大，不过平时都挺强势的，一点也看不出老态，但刚刚道格拉斯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好像一瞬间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眼里都是灰色的。

　　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谈话的以利亚突然问道：“诺娅……诺娅·布里奇斯？”

　　科兹莫眼神更加灰暗了，尤真看着都觉得害怕。

　　布里奇斯……那不是和科兹莫一个姓吗？诺娅似乎是个女人，是他的女儿吗？

　　“快到了。”道格拉斯很自然地略过了这个话题，不再讨论名为“诺娅”的女性，“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找那批丢失的机甲。既然以利亚觉得这批机甲的消失跟路歇尔有关，是不是就意味着只要找到这批机甲，就能揪出路歇尔隐藏在北方的势力？”

　　以利亚虽然情商低，但气氛变得那么明显，他立刻就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同时他也察觉到道格拉斯在给他台阶下，于是迅速接过话头回答：“如果离目标很近，而且周围没有强磁场干扰，我可以利用机甲内嵌入的识别芯片来搜索它们的位置。”

　　科兹莫平复了声音，低沉地说：“那就开始吧。”

　　对那位最后的王裔宣战。

第41章

　　尤真正处于好奇心最强的年纪, “诺娅”这个名字让他十分在意。

　　等科兹莫和道格拉斯带上机甲搜索器离舰, 前往附近可疑星球一一排查时，他便凑到以利亚身边。他想向以利亚询问关于“诺娅”的事情，但是又拉不下脸, 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以利亚看懂他的神色, 解释说：“诺娅·布里奇斯是科兹莫的孙女, 如果活着，现在应该有二十多岁了。”

　　“如果活着……？”尤真紧张地问, “她死了吗？”

　　以利亚摸着下巴思索：“官方说是死于南方战争, 但是看他们俩刚刚的表现, 又好像不是。”

　　尤真隐约猜到了一点：“她该不会和道格拉斯一样, 被革命军抹去身份，然后潜入亚特兰蒂斯宫吧？”

　　“这些我就不清楚了。”以利亚回答，“不过她应该是在潜入亚特兰蒂斯宫之后，受路歇尔蛊惑才会叛出革命军的。科兹莫和道格拉斯似乎都知道她背叛的事情了，这中间肯定还发生过什么……”

　　尤真突然说：“是她刺杀了科兹莫吧。”

　　以利亚用一副“想不到你这么聪明”的表情看着他。

　　尤真略带嘲讽地说：“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个老头子确实强,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暗杀他……我觉得超寄生体中没几个能做到。”

　　估计当时他不清楚诺娅已经背叛, 这才吃了个亏。

　　以利亚点点头, 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毕竟是当过超寄生体的王裔, 肯定对其他超寄生体的实力心知肚明。

　　“而且……按照我对路歇尔的了解, 她很喜欢干这种事。”尤真的表情一点点阴暗下去, “她喜欢那些有雄心壮志和伟大理想的人, 更喜欢看这些人秉持不同的理念, 彼此搏杀，两败俱伤。”

　　也就是说，比起诺娅成功暗杀了科兹莫，“由理念不同的至亲举起屠刀”这件事本身更能让路歇尔快乐。

　　当然也更让科兹莫受伤。

　　“怎么说呢……我有点庆幸没有对路歇尔做心理研究，但是也有点遗憾。”以利亚静静地坐了会儿，又说，“很遗憾我没能了解到那个人有着怎样的灵魂。”

　　尤真看着外面的浩瀚星海，突然回想起很多事情。

　　他想起以前在宫廷宴会上，路歇尔从来不跟他们坐在一起，而是与特古拉三世一同坐在帷幕后。他小时候很黏路歇尔，经常绕到帷幕侧面去看她。她穿深红色的裙子，脚踝上偶尔绕一段红线，发现他之后就会偷偷带上点心，编个理由离席。她会找到他，狠狠骂他，不许他再偷看，但是也会把点心留给他。

　　尤真再长大一点点才明白路歇尔为什么不让他偷看。

　　那天是路歇尔十三岁的生日庆典，她和往常一样陪特古拉三世坐，厚厚的帷幕将他们与热闹的宴会隔开。当时某个颇为受宠的贵族喝醉了，不小心带翻帷幕，跪倒在路歇尔面前。他醉眼朦胧地直视着路歇尔，说了句“您和您的母妃可真像啊”。

　　路歇尔眼神空洞地看着正前方，没有回应。

　　特古拉三世弯下肥胖的身躯，看了看路歇尔的表情，然后不悦地下令将那个贵族“拖下去，挖眼，分尸”。

　　很快，女奴们牵起新的帷幕，宴会照常进行。

　　尤真一直在侧面盯着。帷幕重新拉起之后，特古拉三世小心翼翼地哄着她，把进献上来的种种奇珍异宝给她看，还给她递上新鲜又美味的食物。可她再也没有笑过，也没有出来给尤真送点心。

　　她好像从那一天开始就变得不一样了。

　　*

　　监视器那边恢复安静之后，道格拉斯不由松了口气，他用余光看了看科兹莫的神色，一切正常。

　　把尤真和以利亚单独留在舰上是不可能的，他和科兹莫早就把监控摄像头装到了民用舰的每一个角落，时时刻刻监视着他们两人，看看他们有没有捣乱。

　　所以，刚刚以利亚和尤真的交流，已经被两人尽收眼底。

　　科兹莫一直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着检测仪上的指向变化，四处寻找有没有可疑的地方。但是他越安静，道格拉斯就越不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科兹莫突然开口，“什么都不用说。”

　　道格拉斯只好保持安静。

　　潜伏亚特兰蒂斯宫的那几个人经过了革命军的精挑细选，每一个都背景干净，意志坚定。诺娅是其中最年轻的，还是唯一的女性，但是没有人敢小瞧她。因为她是军神后裔，更是革命军培养出来的第一批女机师，个人实力非常强劲。

　　在亚特兰蒂斯宫中，所有外来者都要面见特古拉三世。

　　而特古拉三世身边往往带着路歇尔。

　　第一次见面，特古拉三世向他们询问了很多关于革命军和新技术的问题，但整体态度是很不屑的。他觉得不管怎样强大的武器都不是亚特兰蒂斯宫的一合之敌。

　　问了会儿，他可能怕路歇尔无聊，就让她来问。

　　“你们……”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路歇尔说话了，声音不像面容那般柔和，甚至是略微低哑的，“对现在的战局怎么看？”

　　特古拉三世当场色变，但他没有斥责路歇尔，而是阴着脸扫视了一遍所有外来者。外来者们心中是有点计较的，因为说了真实情况肯定要得罪特古拉三世，并不划算。

　　于是有人选择歌功颂德，夸赞亚特兰蒂斯宫的战斗力，也有人委婉地表达了现在革命军的军事科技有多发达。

　　还有极少数的几个人，尽可能地还原了战争的本貌，指出亚特兰蒂斯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