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早更
努力的小白兔想也不想便回答:“当然同意,我早有这个想法了。”
她已经成年,尝过爱情的滋味,但真正意识到奶奶需要个伴,是因为前段时间发生的事。
有次她临时回家,推开门,空荡荡的,父母上班还没回来,她本以为奶奶出门溜达去了,结果听到阳台有人说话。
奶奶坐在小马扎上,在轻轻数数:“二百零一,二百零二........”
努力的小白兔循着方向啥也没看到,奇怪道:“奶奶,您数什么呢?”
奶奶笑着说:“数人。”
数楼下路过的人。
那一刻,努力的小白兔眼睛酸酸的,父母算孝顺的,但再好的物质生活也代替不了陪伴,当都去上班,家里只剩奶奶一个人,她无聊的数人。
努力的小白兔认真看着镜头,保证道:“大师,如果我父母反对,我会好好做他们的工作。”
梁逸秀笑着点点头。
总算有收获。
卦象显示,小白兔父亲也不怎么同意的,不为钱,母亲辛苦大半辈子,他不想她老了再去伺候别人,跟着儿子享清福不好吗?
第二卦结束,直播间众人依旧感叹。
黄昏恋结婚难,家人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反对。
但人真的需要个伴。
人有很多身份,一些话,只能和好朋友分享,一些话,只能告诉父母,还有一些感受,只能分析给最亲密的人。
梁逸秀本想开始第三卦,心中忽然一动看了眼私信。
一个叫萍聚的网友足足发了十多条信息,求她务必帮忙算一卦。
直播间刚开,还没有立规则,一切梁逸秀说了算。
依然是个女网友。
萍聚五十左右,平常应该不怎么打扮,头发半灰半白,穿着老气,但眉宇间,有股生活中少见的正气。
萍聚直接打赏了两架直升飞机,双十合十拜谢:“谢谢大师,给各位网友道歉,实在遇到件急事。”
网友才不买账,两卦过去,直播间气氛早变了,至少上百人做好准备等着梁逸秀的命令。
“不接受,平生最讨厌插队。”
“这个大师也真是的,太不尊重人了,取关取关,有缘再见吧。”
“我有个建议,干脆竞拍吧,价高者得。”
“.......”
梁逸秀当然不在意这些,酒香不怕巷子深,一个真正的大师,从来不缺有缘人,她有点发愁接下来的这一卦。
这位有缘人的命格太差了,简直就是颗现实版的小白菜,一个人幼年能遇到的苦难占齐了,丧父丧母,多病多灾,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命格差到极致,往往伴随硬的极致,不好算呀。
梁逸秀打起精神:“你好,想算什么?”
对方发那么多条私信,显然有足够的信任,不用过多证明。
萍聚看向镜头:“我想大师帮我算下我的母亲如今还在世吗,在的话,人在哪里。”
“你的父母早已过世。”梁逸秀皱眉,以为自己看错了,顺手起了一卦,“父亲遭遇战乱,根本不知道有你,母亲难产去世,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大师果然厉害。”萍聚没太多惊讶,或者说她此刻满脑子都是接下来套算的事,“是我表达错误,我想算的是——我养父的结发妻子。”
现代社会,很少有人用到结发这个称呼,随之消失的,还有父辈那种含蓄而温暖的爱情。
“生辰八字有吗?”梁逸秀有点头大,寻人找物本来就难算,而且听这意思,年代很久远了。
“没有,只知道名字。”萍聚满脸恳切,“大师,拜托您想想办法,我养父找了整整五十年,他,他前段时间查出来癌症,我实在不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开,只要您算出来,随便您开条件。”
直播间不少人被这番话动容。
“找了五十年?天啊,太痴情了吧,别告诉我这是剧本。”
“听的有点酸酸的,冒昧问一句,您的养父一直单身吗?”
“我那位别说五十年了,最多失踪五个月立刻找新欢。”
“大师,一定要算出来啊,求你了。”
“.......”
梁逸秀叹口气:“您养父方便出镜吗?”
只有名字,天下同名同姓的何其多,地狱判官怕是也查不出来,更难的是,五十年时间,怕是属于两个人的痕迹早已没了。
“方便的,方便的。”萍聚大喜,拿着手机往外跑。
不多会,视频出现个消瘦的背影,很难用合适的语言去形容,就像一棵没了水分的树,干巴巴的,但脊背依旧挺拔。
听到脚步声,老人拄着拐棍慢慢回头,他穿了件破旧但干净笔挺的军装,脸上长满褐色老人斑,眉毛都白了,紧挨着左眼有道长长的疤痕。
那是战火的痕迹!
热闹的弹幕忽然停止。
老人张开嘴笑了,嘴里没剩几颗牙:“小宁,急火火跑啥呢。”
萍聚生怕视频不清晰,让老人面向阳光:“爸,我找到个很厉害的大师t,她能找到妈妈,您看镜头。”
老人浑浊的老眼立刻亮了,摆出照相的坐姿,紧张道:“大师在哪里?真的能找到吗?我,我这样行吗?”
“老人家,我在这里。”梁逸秀语气少有的温柔,她看到的不止面相,还看到了老人的过往,英雄,值得任何种族尊敬,“您给我讲讲和妻子的故事吧,越详细越好,比如你们哪一年结的婚,哪一年走散的。”
她已经以当前时间起卦了。
空卦。
意指:没有任何信息,同时代表,今天不管用什么方式占卜,都会空手而归。
但万事没有绝对。
临近渡劫,梁逸秀某种程度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能触摸到那么一点命运的痕迹。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
老人寻找了五十年的妻子,能找到。
第16章
“我们结婚,五十五年了。”时光榨干了老兵张连明最后一丝水分,只剩坚硬的躯干,他记忆衰退的厉害,即使刻在骨子里五十多年的烙印,有些也模糊不清。
五十五年前,他还是个一笑一口白牙的英俊小伙子,十八岁参军,凭借一次次战功,二十一岁当班长,二十三岁提干当了排长。
二十五岁,不小了,同龄人的娃早满地跑了。
组织在驻扎的乡镇给他寻了门亲事——刚满十八岁的李慧云。
“第一眼,我就知道,这辈子非她不娶。”爱情让人年轻,张连明满脸的老年斑随微笑展开,像一朵朵从未褪色的花,“她留着两根辫子,穿了件红色小花的上衣,围了条绿色围巾——后来才知道,都是找别人借的,”
“她看到我就脸红了,我知道,她也看上我了,嘿嘿,两个月后,组织给我们举办了婚礼。”
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比两个相爱的人走到一起,更幸福的事了。
那个和平还未到来的年代,他打强盗,她持家,他们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家。
然而这份幸福太短暂。
分离来的毫无预兆。
某个深夜,集结号忽然划破长空——一声长声,加两下连续短促的短声,那是代表最为紧急的号角,必须以最快时间赶到。
张连明立刻跳起来。
妻子李慧云也惊醒了,披上衣服帮他准备水和干粮。
“放心,我很快回来的,在家等我。”身为特殊年代的战士,习惯了短暂分别,也习惯了战争,他深深吻了下妻子额头。
李慧云点点头,帮他整整带歪的军帽。
她送他到门口,看着他飞快消失于茫茫夜色。
军令如山,他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
两人谁也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漫长的五十五年。
震惊世界的那场战役爆发了,外敌公然入侵,张连明所在部队距离战线最近,第一时间赶赴战场收集情报。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谁也没想到,这会是场长达十多年的战役。
先有国,再有家,敌人占据绝对的武器优势,战火,容不下太多的儿女情长。
张连明暂时忘记了妻子,他老眼通红,哽咽道:“没有人害怕,因为见的尸体太多太多了,每一天,甚至每一分钟,我们能做的,就是以命换命,杀一个值了,杀两个赚了。”
“我的警卫兵,才十七岁,毛都没长全,到现在我都记得,他正在给我说,他最近长高了,等回家母亲估计认不出他——飞机忽然来了,往我们头顶扔炸弹,啪的一声,他在我面前,变成了几截.........”
此刻的弹幕仿佛有了感情。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
“身为国人真的很骄傲,我们有世界上最棒的军人。”
“有他们,才有现在的国家,现在的和平,致敬老兵,致敬逝去的英雄。”
“致敬老兵,致敬逝去的英雄。”
“致敬老兵,致敬逝去的英雄。”
“.......”
萍聚眼睛也红了,她拍拍父亲的肩膀:“爸,咱改天再说这些,先让大师帮忙找妈妈好不好?”
“老了,总爱回忆以前的事,给大师添麻烦了。”张连明擦擦眼泪,歉意笑了笑。
泪奔的直播间众人其实真想继续听下去,听听那个早已远去的年代。
但现在当务之急,圆了老人家的梦。
整整一年半,张连明没有妻子的任何消息,通信早断了,只有来人,没有去者,直到有天传来噩耗。
有个距离他家不远的新兵告诉他,家已经不在了,被敌人飞机炸成了废墟,他有个亲戚在哪里,事发后去看过,昔日安宁的小村庄,只剩断垣残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