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幼白
酒罢兴尽,一行人走出酒楼。
几个住得近的同事先行告别回家,还有几个叫了家人来接,剩下的或打车或搭顺风车,也都散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就剩下胡小冚和刘建,以及两个租住在同一地点的女同事。
胡小冚自告奋勇,想要开车送两位女士回家。
刘建却不识时务地拦住他:“我送她们回去吧!你今天可喝了不少,还是别开车了,我给你叫个代驾。”
胡小冚忍不住反驳一句:“我没喝多!”
话虽如此,但那两位女同事却不敢搭他的车了,刘建一面为两人打开车门,一面拿出手机帮胡小冚叫代驾,他这边电话还没打通,那边胡小冚已经负气上车,绝尘而去,徒留三个同事在身后大呼小叫。
胡小冚当真愤怒极了,走进家门之后还嘀咕着“撞死你撞死你”,他想,不就是因为刘建的车比自己的好吗?靠!女人就是嫌贫爱富!要是自己开的是辆兰博基尼,别说自己喝了酒,就算自己边开车边喝酒,那两个贱货也会哭着喊着求自己搭她们一程的!
“等我发财之后!等着!等着!”胡小冚愤怒地摔打着自己的鞋子,睁着眼睛做起了白日梦。
他刚刚甩开两只鞋,门外的电梯间里又响起了熟悉的“叮”的声音,他现在听到这声响,就像巴普洛夫的好朋友听到了铃声,心底便会立刻生出期待来。
所以哪怕此时仍在气头上,也不耽误他出门占便宜。
可这次电梯的扶手上并没有放东西,取而代之的是电梯正中央静静搁着一只黑色的中号拉杆箱,箱子上没有标签,也没有锁,只是安着一条普通的拉链。
他见状有些犹豫,拉杆箱毕竟和香烟、外卖不一样,如果真是失物,那主人家可是要找的。
胡小冚内心挣扎的时候,眼前的电梯门也一次次到时关闭,又再次开启,像是不断吞噬虾子的鲸鱼的巨口。
“谁的破箱子?干嘛放我家门口啊?”他装腔作势地吼了一句,然后瞪起两只眼睛盯着电梯门,等电梯门再一次开启的时候,他立刻冲进去拎出了拉杆箱,然后退出来屏住呼吸盯着电子屏,眼看着电梯乖乖升上38楼,这才长长地吐出了嘴里的那口气。
一个破箱子而已,能装了什么好东西?就先把它拿回家看看,如果是些烂衣服什么的,就扔到垃圾站去,可要是什么好东西,嘿嘿,那就先留着,左右这东西是长了腿自己跑到他家里来的,既不算偷,也不算抢,警察能把他怎么样!
行李箱出奇的沉,使胡小冚的内心充满了期待感,他锁上家门后,迫不及待地拉开了箱子拉链,而后出现在眼前的东西彻底震惊了他。
当然不是什么破衣烂衫,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
就是钱。
满满一箱子的钱。
胡小冚扑通跪倒,激动的手都抖了,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先是把手按在钞票上感受了一下纸钞的触感,而后又连滚带爬地找来台灯,将光打在钞票上,仔细观摩着那上面的数字和图案,终于确认目之所及看到的都是真钞。
他磕磕绊绊地数起钞票,数到五万就记不住刚才口里说的是五万几了,而这时他还没有数完箱子的一角,如果这里面的钞票都是真的,总数至少有100万。
胡小冚数了一夜的钱,数坏了眼睛,数出了手茧,数得心魂荡漾。
第二天一早,他把箱子藏在床底,认真锁好了家门,然后直奔小区保安室,借口丢了东西要求查看电梯监控,然而电梯的运行记录显示昨晚没人到访过32楼,电梯里也没有出现过黑色行李箱。
胡小冚觉得有些奇怪,但更多的是安心,如此一来,应该不可能有人知道钱的事了。
他决定在想好怎么处理行李箱之前,要避免别人发现他的异常,因此照常去上了班,眼下他早把昨夜聚餐的不愉快抛诸脑后,满心满脑都是黑色行李箱,这东西确实来的奇怪,可他转念又一想,凭什么只有飞来横祸,没有飞来横福呢?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他八字走了大运。
那台电梯就是他的金手指。
不管是主神还是系统,或者其他开挂玩意儿,它们的任务就是为他送来源源不断的助力,帮助他走上人生巅峰!其余所有欺负他的坏人,不管刘建、经理,还是那两个嫌贫爱富的女人,都不过是他通往成功路上的小摩擦,毕竟一篇故事若没有反派,谁来扮演给主角打脸的小丑呢?
想通这些后,胡小冚便没有那么急切了,他慢条斯理地规划着那100万,光是写愿望清单就让他高兴了好几天。
而此时距离他收到那盒烟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
第七天。
胡小冚哼着小曲儿走进公司大厅,扫了一眼早早来做保洁的阿姨,专门走过去提醒她把水渍拖得干净一点,因为自己的皮鞋一踩水就会变得很滑,他和阿姨说着最后一句话,准备转回身继续走路,而在他的头还没有完全转过来,但已经抬起一条腿的时候,一阵腥臭的冷风突然裹住了他。
他本能地向后踉跄一步,同时看向风吹来的方向,也就是他那只脚即将迈向的方向。
只见一口黑洞洞的电梯恰恰抵住他的鞋尖,电梯门大开,里面却没有电梯,而是一条幽深的竖井,但凡他刚才的动作稍慢一点儿,就会跌进深不见底的黑渊里。
不知道是恐怖的场景震慑住了他的神经,还是电梯困住了他的神志,总之他被瞠目结舌地定在当场,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凭夹杂着腐烂气息的隧道风灌进他的喉咙。
不知过了多久,保洁阿姨清洁到了这边,她叫不动胡小冚,于是用拖把推了推他的鞋。
“让一让,我要工作。”
胡小冚给她这么一推,竟然解除了定身术,眼前的电梯井也消失不见了。
他顾不得指责阿姨弄脏了他的鞋子,慌不择路地逃窜进了办公室。
胡小冚被这起遭遇吓破了胆,整整一上午坐在位子上不曾挪动半步,此时的他再也不敢做那经天纬地的英雄梦,只想远离恐怖的电梯井。
临至中午,他迫不得已要去下一层食堂吃饭,便紧跟在刘建的身后一起下楼。
饶是如此,下楼梯的时候,那古怪的电梯井还是横空挡住了他,幸亏他当时紧紧抓住了楼梯把手,才侥幸保住一条命。
走在前面的刘建早看出他今天有些不对,一直留神着他,此时看到他双手紧攥着楼梯,两腿瘫软,冷汗直流,还以为他犯了病,立刻过来搀扶他。
“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刘建一拉胡小冚,胡小冚便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一下坐到了地上。
“我没事,就是低血糖,缓缓就好了。你去替我跟人事请个假,我想回家。”
“行,那你小心点儿。”
胡小冚忽悠走了刘建,把手机设为振动模式,并安排了每分钟一次的闹钟,然后一步一颤,慢慢探索下了楼。
他没敢去车库里提自己的车,而是叫了一辆出租,出租车安安稳稳地把他送回了公寓楼,可他刚一下车,不祥的地狱之门便在眼前打开,他的身体被夹在车门和电梯井之间的窄小空隙里,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直到出租车司机大吼一声叫他关上车门,那洪钟般的嗓音方唤回了他的三魂七魄。
胡小冚挪进公寓大厅,却迟迟不敢踏进电梯,于是推开了电梯旁的消防通道,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向上攀爬,32层楼梯高得像登天一样,而且随着时间增进,电梯井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几乎每走上三五阶,好客的血盆大口便要来舔舐他一次。
他的每一步都可能跌落进死亡的陷阱。
胡小冚一边哭一边叫,到后来连站都不敢站,干脆四肢着地匍匐前行,近乎绝望地爬到了26楼,可他转过楼层平台再向上一层时,墙面上鲜红的楼层编码却不是预料中的26E,而是再清晰不过的27。
本不该存在的27楼,便这样堂而皇之地展现在了他眼前。
楼梯间另一侧,27层楼黑洞洞的电梯口散发出他再熟悉不过的腐败气息,和今天紧紧跟随他的噩梦一模一样。
胡小冚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电梯口,这几日的种种过往如人生走马灯一样从眼前晃过,忽然之间,他想起了自己从电梯中拿走的那盒烟,好像一切怪事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他哆哆嗦嗦掏出早上买来还没抽的一盒烟扔进电梯井,大吼道:“还给你!我还给你!”
“叮——”
一声清晰的电梯提示音打破了死寂的氛围,那吞噬了祭品的地狱之门终于关合,电梯上的27也变成了26E,阴森寒气悄然散开,周遭恢复如常。
胡小冚继续爬向32楼,之后那恐怖的电梯果真再也没有出现。
他仓皇逃进家门,背靠着镜子,开始反复斟酌刚刚遭遇的一切,并慢慢从中理顺出一种逻辑——世上哪有白来的好处,电梯里的东西都是借给他的罢了,时候到了就要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从他拿到那盒烟开始,到电梯催债为止,刚好七天,也就是说借与还的周期为七天,如果他的猜想正确,那么今晚那东西就要来讨外卖了。
想到这里,胡小冚手忙脚乱地打电话订了外卖,而后抱着一兜子烤鸭坐在了26E的电梯口,直挺挺守到了半夜,估摸到了他从电梯里拿出烤鸭的时间,忽而一阵腥风吹过,眼前标注着26E的电梯口果然又一次变成了27。
他毫不犹豫地将外卖袋扔进电梯井,那口催命的电梯果真消失不见了。
然后就是那100万。
幸亏他做事严谨,不曾动过其中一分钱,否则以他三位数的银行存款,六天之后非得被逼得抢银行不可。
他从床底抽出行李箱,把里面的钱倒在床上,然后一头栽进了钱堆里,想到这唾手可及的荣华富贵只不过是眼云烟,不可能真正拥有,他的心里便难过极了。
不过还好,他还能再做六天的黄粱美梦。
第148章
次日上班,胡小冚掐着表迟到了半个小时,经理知道他昨天请了病假,今日见他迟到,专门过来询问他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同事们闻言也关切地看过来,眼见自己成了办公室的焦点,胡小冚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只黑色行李箱拎到办公桌上。
他故意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身体没问题,都是家里人最近闹得我心烦。”
经理顺着他的话往下问:“家里出事了吗?如果咱们公司帮得上忙,你一定要说啊!”
胡小冚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我妈前天来看我,才知道我一直住在那么小的公寓里,哭着叫我回家继承家业算了,我不肯,她就硬留了一笔零花钱给我,唉!我从来不注重个人享受,也不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好,她可真给我出一个难题啊!”
经理“嚯”了一声,好奇地打听:“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还真没了解过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原来你还是个富二代啊?”
胡小冚连连摆手:“不算不算,我家就做点儿小生意,谈不上富。”
“哎哟!”经理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很给面子地捧哏,“那她给你留了多少钱?”
这话一出,胡小冚自知时机到了,便故作云淡风轻地打开了行李箱,只见里面整齐地码满了钞票:“我没数,拎一拎这个重量,感觉就百十来万吧!我这人不喜欢太物质的生活,你们也知道,我平时都不追求名牌的,这些钱在我手里根本没用啊!”
经理乍见这么一大笔现金,顿时收敛笑容,公司毕竟是公共场所,万一发生点什么事他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怎么带这么多钱带来公司,多危险啊!”
胡小冚潇洒地推倒了行李箱盖子:“这算多吗?中午下班我就去把钱存起来。”
经理连连催促:“你快别等了!现在就去吧!用不用我叫两个人陪你?”
“不用不用,又没多少钱,别打扰大家工作!”胡小冚笑着拎起行李箱,很轻松地对大家摆摆手,“那我就先去银行了啊!我妈真烦!”
他从办公室出来,直接把行李箱送回了家。
再次回到公司,他感觉同事对他的态度都尊重了不少,尤其几个女同事,虽然她们都没有主动和他说话,但据他仔细观察,女同事们路过他的座位时,经常会扶一下眼镜,或者撩一下刘海儿,显然就是在发出暧昧邀请,这极大满足了他的自尊心。
可胡小冚要还回行李箱的当夜,事情又出了一点变故。
这天公司开会,正式提名销售部副经理,经过全员投票,获选者居然是刘建,其余候选者也都零零散散有着一两票,唯独他的名字后面空空如也,一票也没有,在偌大的白板上显得尤为讽刺。
胡小冚接受不了现实,当场拂袖而去,当然更不可能参加当夜的升职庆祝。
他负气回家,连续挂断了几次经理和同事打来的电话,后面干脆开启飞行模式,拒接任何来电,躺在床上暗搓搓打开朋友圈,里面全是同事们欢乐的自拍和小视频,他越看越生气,越生气越忍不住看下去。
如此暗自窝火到了半夜,他第一百次辗转反侧地打开手机,偷窥公司群聊,最新一条信息刚好是刘建发出的。
【刘建:行,我刚刚到家,明天见。】
此时胡小冚的家门外再次响起了熟悉的电梯铃音。
连日来的遭遇已经让他对这台电梯产生了条件反射,此刻也立即丢开手机从床上弹起,跑去拉开了家门。
刚好对面的电梯门适时打开。
于是他和刘建面对面看见了彼此。
胡小冚不由得愣住,刘建明明才在群里说他已经到家了,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兄弟,你今天晚上怎么没来呢?”刘建说着走出了电梯,手里还拎着一兜香蕉,“我顺路来跟你聊聊,我感觉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胡小冚点点头让刘建进门,却趁刘建弯腰换鞋的时候,悄悄握住了放在门后的酒瓶。
果然,午夜的电梯总能送来他最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