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真起来鬼都害怕 第130章

作者:苏幼白 标签: 灵异神怪 爽文 轻松 仙侠魔幻

米染眉心一蹙,似有担忧:“早知道该给小路潇留个口信,叫她千万不要进来。”

“她?”宁兮不屑地哼声,“你给她的那本《四象阵式经略》,她最多翻三页,放心吧,她根本看不懂神女山顶的阵门。”

第173章

翡城古樾国历史博物馆里,路潇和冼云泽还在听研究员刘杰讲着金册的故事。

“古樾国诞生于历史上最非人的时期,近三百年间,这片土地上人口锐减60%,连生存都属奢侈,遑论文学发展,所以这一时期的典籍相当稀少,加上裴徽晚年性情暴戾,处决了众多开国功臣,更没人有机会记录下古樾国建国史了。总之,现今仅存的史料中,写的是裴徽以万余兵力战胜了方晋四十万大军,至于他是怎么赢的,没有记录,后世学者猜测燚军中可能发生了极为严重的瘟疫,或者遭遇极端寒流导致整支军队丧失了战斗力,但目前还没有考古证据支持以上观点,我们唯一能确定的是此战过后,裴徽的兵力扩充至二十万,后与陈循州兵马汇合,打下了古樾政权的根基。”

路潇笑着说:“怎么会没有记录呢?金册上不是写了,是凌阳风律一袭素衣白马雪海棠保住了银城。”

刘杰也笑了:“你相信世上有神仙吗?”

路潇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没有回答他的反问。

倒是冼云泽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凌阳风律一定不是神仙。”——既姓凌阳,怎么可能成仙?

然而刘杰误解了他的意思,还以为他是一个理智的听众,便附和说:“没错,作为历史研究者,我们不可能用怪力乱神来解释历史,如果说金册前面几卷还有三分依据,那金册最后一卷则堪称离奇,简直可以归类为志怪小说,我想这也可以反应出裴徽制作金册时精神严重错乱,所以哪怕是他的自述,也只能当做一种真实度有限的史料。”

金册最后一卷,始于东海点星派的芥子藏。

裴徽重伤昏厥,所以并不知晓城外发生的事情,等他清醒之时,人已经出现在了点星派的芥子藏里,还是于番对他讲述了昏迷期间发生的一切。

银城陷落,满城守军和百姓死到临头时,战斗却意外停了下来,士兵们惶惶不安地握紧刀剑,突然间失去了挥动它们的勇气,百姓们则互相搀扶着聚集到城门前,瑟瑟等待着命运最终的判决。

于番也跟随众人的脚步,半拖半抱地把裴徽带到了城门口,可这边的人实在太多了,他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不过却找到了一样半死不活的江崖,于是费力地把两个人放到一起,然后自己也坐在了他们身边。

某一个瞬间,遮挡视线的人丛恰好分开一道间隙,令于番得以窥见江面上那匹孤零零的白马,他几乎瞬间就认出了马背上的身影,然而下一秒,人群移动间又挡住他的眼睛,他急得蹦起来,蹦起来也看不到,干脆手脚并用爬上了旁边的大树。

于番只看见方晋跟跟布口袋似的倒了下去,但风律调转马头走出几米后,方晋又爬起来对她喊了句什么,接着于番感觉一阵清风从江面吹来城门,风律的声音也顺风飘近,清晰得就像在他耳边说话一样。

她说,凌阳风律。

刹那间彩霞变幻,天光骤亮,万道流明飞流直下,照彻莽莽雪原,而后大地似瓷盘落地彻底破碎,苍翠草木从大地的裂痕中涌出,原本摩肩接踵的燚军阵列也因土地膨胀相距越来越远,整肃的军阵随之裂解。

于番和风律恰好漂浮于同一片狭长的雪地上,人群离散之后,他反而更清楚地看到了她,他甚至感觉风律对他笑了下,然后又把视线转向了他身后。

他身侧凭空出现的绿野里走出了一群束带蹑履的男女,他们徐徐踏步而来,分秒之间就到了风律的马前,连带树上的于番也被这缩地之法拉近向的风律,可此时风律周围不是飘飘仙人之姿,就是惶惶伤兵败将,独他一人跟个猴似的爬到了万众瞩目的最高处,把风律的风头都给盖过去了,论境地确实有些无以自处。

锦衣人们发现身边多了个累赘,抬手想要把于番赶走,却意外发现风律正看着他笑,两人的眼神狼狈对着戏谑,颇有些相熟的意思,锦衣人们便识相地住了手。

“平州赵氏恭迎上使,陋室寒酸,无颜邀上使下马,请略待片刻,当有高朋前来觐见。”那为首的锦衣老者对风律抱拳深躬,笑容拘谨,恭敬中带着恐惧,后面小辈定力不足,脸上就难看许多,好像一时忍不住便要吓哭了。

风律面无表情地问:“我不识得人间门第,你说的高朋是谁?”

“是上陶空枢仙君裨瀛子的俗世师门,东海点星派。”

“我正好要问问东海变故,等等无妨。”

老者扫了眼遍野之哀鸿,请示道:“至于此间百姓将士,您有何吩咐?”

“我原不想介入人间纠葛,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步,也不好撒手不管,你给这些人分些粮食,为他们医治,能活下来的就叫他们活下来吧。”

老者再拜:“小民一定安排妥帖,十日之内,管教平州地界无有兵戈,足衣足食。”

风律点头。

两人一问一答,就私自敲定了百万黎民千军万马的生死。

他们说话的时候,于番还在树上转来转去,他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姿势跳下来,可每一根落脚的树枝都咯吱作响,看起来不大能承受他的体重,他越着急越失态,摇得树枝哗啦啦,连俯首听训的锦衣人们都忍不住偷偷瞄他。

于番不敢*再动了,手足无措地抱着树干,这时云霞里忽有群鸟铺天而来,不管雉鸡还是孔雀,百灵还是杜鹃,总之乌泱泱落满了城楼和树梢,也落在了于番的两肩和头顶,各色翎羽在霞光下熠熠生辉,斑斓迷眼,不多时,一只口衔明珠的八尺仙鹤叫破嘈嘈鸟啼,于百鸟稀音之际翩然落到了风律马前,展开双翼以喙啄地,形同叩礼。

鹤珠触地,地面快速隆起,凭空长出一棵参天巨树,叶如翡翠,果如玛瑙,枝条摇摇颤颤,树围阔如神坛,八面缠根纠错,镂出十几个深入幽冥的树洞,足可驭马驾车长驱直入,众鸟升空盘旋,然后一一栖落进了树冠和树洞里。

不久又有一队锦衣男女从树洞中现身,这些人相较外面的锦衣人更有神采,更加泰然,打头的女人年纪四十上下,落落大方向风律施礼。

“在下点星派宋营,特来请上使下敝庐小坐。”

风律点头:“走吧。”

两个小女儿则从宋营背后跑出来,笑吟吟地走近仙鹤又骑又抱,而后乘鹤飞回了巨树内,宋营则亲自上前牵住了风律的马缰绳,这边马蹄还未动,风律忽然从座上转身,举手指了指正要蓄力跳下树的于番。

“你来不来?”

她这话是对于番说的,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离他最近的锦衣人赶快双手一挥,托起柔风把于番接了下来,可等于番晃晃悠悠站稳了,前面的宋营和风律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于番迷茫啊啊了几声,先来的锦衣老人为他指了指巨树:“贵人可向里走。”

“不行,我还有朋友!”于番回头去找已经看不见的城门,“裴徽和江崖呢?他们刚才还在那,现在不知被变到哪里去了。”

老者看了眼他示意的方位,又知晓了两人姓名,就对身畔小辈说了声“请来”,不多时便看见两只黑顶轿子左摇右晃地抬上来,扛轿的八个人一般高矮,都瘦的跟麻杆似得,胳膊腿儿皆藏在宽大的黑绸鞋褂下,唯独脸上蒙着一块白盖头,走起路来动作整齐得如同一个人,总归有点儿不像活物。

于番被这戏法儿惊住了,但看见裴徽和江崖都在轿子中,他也不得不跟着轿子进了巨树,银城守军和百姓们同样不愿继续留在战场,因此也陆续走进了这方未知的黑暗里。

一线之隔,天翻地覆。

点星派的芥子藏内日月不与人间同,外面明明是双月雪夜,里面却一派风和日丽,太阳不偏不倚,不移不动地悬在天顶正中,假的像是画上去的,阳光下种种奇花宝树炫目迷眼,更有不属于娑婆的珍奇鸟兽自在嬉戏。

许多笑容可掬的男女等在树洞后,手持花枝从玉盆中沾了水,掸在每一个走进来的人的头上,大概是一种迎宾的礼节。

百姓们走出不远,便热得脱下了厚重的冬衣,敞开胸怀感受许久不曾有过的温暖阳光,珍奇小兽好奇地靠近这些生人,甚至跳上膝盖观察起他们的衣装和面相,天真模样仿佛从未被人伤害过。

有人好奇伸手,想要抓住顺着裤腿爬到身上的小猫一样的动物,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忽然听见耳畔“嘘”了一声,打着冷战侧头一看,只见百丈之外站着一个笑眯眯抄着手的男子。男子身高九尺,头戴金玉高冠,身穿飘逸白袍,唯袖口上镶着一圈玄边,容貌俊秀不似凡人。这么一晃神,小兽已经从客人身上跳走找别人去了。

高冠男子等在于番的必经之路上,叫停了他和两顶轿子。

“在下白寉,奉宗主之命接引贵客,外边的下流戏法上不了台面,我看送到这里就算了。”他嫌弃地打了个响指,两顶小轿化回纸片,轿子里的人随即落向草地,还不等摔下来,地下就浮起一只土麒麟,张口把两人吞入腹中,然后重新潜回到地下。

于番只当裴徽和江崖被怪物吃了,吓得尖叫。

白寉如愿见到他吓坏了的模样,这才开口解释:“贵客无需害怕,他二人安然无恙,只是先一步去疗伤了,你若无力步行,我们也可即刻抵达。”

于番哪敢被那骇人的东西吞一下,赶快摆手拒绝,他见白寉没有恶意,又见身边父老相亲倦怠无力,忍不住问:“我随你走了,这些百姓可有去处没有?”

白寉示意他看向朝百姓们掸水的男女:“这些朋友会照顾好新到的客人。”

于番放下心来,和他一道走着:“他们都是你门派的弟子?”

“非也。两千年里,点星派扫阶待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有旅客误入此地,其中一些留了下来,慢慢聚集成村镇,如今该有几万人了吧,他们会主动帮助后来人适应这里的生活。”

“几万农户可真不少,那你们是大地主了?”

“贵客说笑,来者是客,哪有叫客人劳动的道理?此间衣食住行应需应给,应有尽有,他们不需要做什么。”

“可没人种地你们吃什么?”

白寉似是听见了有趣的话,忍不住笑,不答反问:“贵客是怎么认识上使的?”

“你说风律?我们赶路时遇见她醉酒倒在雪地里,怕她冻死,就带她一起进城了。”

“原来如此,你果然不是有修行的人。”

于番小心翼翼地问:“风律……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们只知道凌阳上使代神行令,别的不敢多问。”白寉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比了比,“听说以前有人问过,然后就死了。”

第174章

白寉望着彼方云雾缭绕的山巅宫阙,斟酌了下:“上使这会儿应该在沐浴休息,我们过去也见不到人,不如我先带你去医馆,你的朋友都在那里。”

这正和于番心意,他忙点头答应。

两人随众穿过一道桥,前方鳞次栉比的房屋忽然铺满大地,没有城墙,没有城门,只有叶脉般密集的马路串联起万千座高低错落的“房子”。说是房子,模样却特别奇怪,除去少数规整的砖石宫阙和木制大屋外,其余都是些二层三层的小楼,也有些四层五层的,一个个修得圆头圆角,圆圆的门,圆圆的窗,圆圆的旋转楼梯,还不见泥瓦垒砌的痕迹,反倒像是天然长出来的,屋墙油彩也五花八门,简直找不出两间一模一样的屋舍来。

独行的百姓们被分散邀请进门,拖家带口的人家不便混住,不多时,便有十几间“房子”被横倒着滚了过来,亏得街衢宽广,能容得下这些“房子”滚来滚去。大家齐心协力把新房子摆正到街两侧的空地上,拿来斧凿开辟出门窗,再里里外外刷上一种透明的液体,如此一来,一栋新房就置办好了。

白寉向于番解释:“我们往后面的湖里投放了几种大螺,这些螺每年都要换一次壳,他们就搬来空螺壳当房子住。这些螺一旦撒上盐就动弹不得,壳也一样,这些壳本来像纸一样轻,但刷上盐水就重于千斤,十匹马也拉不动。”

头生三角的四足驮兽送来家居器皿以及衣装被褥,大家把东西从驮兽身上拿下来后,居然对驮兽抱拳道谢,人兽还互相客气了半天。

白寉顺手拿过一人臂弯里的织物,展开一抖,原来是张床单,布料平整到发光,几乎看不出针脚,上面描画着孔雀翎一样的花纹,让人不禁期待它和肌肤相亲时柔软的触感。

“这是蛇蜕,山上的大蛇能长到房子那么粗,几百米长,冬蜕厚如棉,夏蜕薄如纱,百年不化,唯玉刀能辟之,他们就用来做衣服和被子。”

于番正爱惜地抚摸着布料,忽然听说这是蛇蜕,马上撤回了手。

白寉问:“怎么了?”

于番不住地在衣服上蹭着手:“我最怕没腿的虫子,这东西你们怎么敢穿啊?”

“你们所穿丝绸不也不是虫子吐出来的口水吗?你们还把活虫子放在大锅里煮呢!”

“那不一样,哎呀……哎呀!这里没有棉麻吗?”

白寉指向城外:“以前的旅客看中此间大片原野,曾试过种植棉麻,也养过桑蚕,但渐渐就都放弃了,毕竟养蚕、缫丝、绩麻、纺线、织布都是很累的重复劳动,既然已有更好的替代品,谁还会自愿做这些呢?但最早来的那些人里,一些妇人会被迫给家人洗衣做饭、纺织裁剪,可是她们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后就不再愿意了,因此发生了一些争执,有人甚至被殴打和软禁,所以我们把所有仗着力气大就要使唤别人的人都请了出去,后来这里就一直很平和了。”

于番望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店铺招牌,看不懂店里的人在忙些什么,但能看出每个人都很快乐,更远处的砖屋里人头攒头,不知道是在宴乐还是在歌舞。

“那旅客留在这里能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诗可以写一辈子诗,喜欢画可以画一辈子画,喜欢舞蹈可以结社同乐,喜欢登山这里有万千险峰,喜欢人间的裁剪也可以自己种棉花纺布,反正这地方大的很,想到什么主意,只需推一个螺壳来就可以挂牌开张,不喜欢了就把螺壳推走。只是不能打猎,因为这里也住着不少借地修行的道友,误伤它们总归不好,不过它们的洞府都离市镇很远很远,罕有和旅客碰面的机会。”

“所以这里的百姓不用工作吗?”

“他们是客人,给客人提供衣食住行、治病疗伤,正是我们的礼数。”

两人说话间来到了一座相当气派的木屋,三层飞檐四面开门,规模可比拟人间的宫廷王府,许多人提着空篮子进去,然后又提着各种果蔬和器物出来,之前新送到百姓房里东西就是从这儿取出来的。

“这是城里的仓库。”白寉的手指从木屋一层挪向三层,“最上面是医馆和药局,你的朋友就在上面。”

木屋里面比外面看起来还大上百倍千倍,于番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阔绰的地方,种种衣食器物分门别类摆在架子上,一眼望不到边际,甚至还有一个放养鱼虾的小湖,湖上居然还有一条小船。

池塘后是储存米面的圆形仓囷,于番想起以前跟干爹去粮局帮忙记账的时候,看见运粮的官船排满了江面,地上碧水白帆,天上蓝天白云,地上的江水不如长天辽阔,可地上的白帆却比白云更多,农户们背来的粮食哗啦啦倒进船舱里,就好像一瓢水泼进了大江,根本看不出变化,但纵使那么多官船的粮食加在一起,恐怕也装不满这木屋之中的一方仓囷,而这样的仓囷足足摆了十个,后面被架子挡住的位置还有更多。

白寉叫醒于番:“楼梯在这边。”

于番从震撼中回神,赶快追上了白寉,二楼布置和一楼一样,只是变换了东西种类,再爬几节台阶上至三楼,就到了医药局,推开双扇雕花木门,穿过小客厅进入左耳室,裴徽和江崖两人便躺在两张床上。

他们此时都换上了干净衣服,擦净了血迹,处理好了伤口——事实上伤口几乎已经愈合,只剩裴徽的眼睛仍然呈现出不正常的黑红色。

房间里还有一个捧着铜臼捣药的男人,他对白寉说:“我用了些药让他们都睡了,二人性命无忧,但左边这位客人双目已毁,恐怕以后都看不见了。”

于番急切追问:“你们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总有办法的吧?”

男人用手中的铜杵点了点他的眉心::“人之双目是世间最精巧的造物,我们哪有本事僭越天工呢?”

“可裴徽心高气傲,肯定受不了的……”

“不必过虑,你这位朋友命格不凡,必有他的造化。我看你也很累了,不如留下休息一会,晚些时候宗主宴请上使,我再带三位过去。”白寉安抚了他一句,而后拿起桌面上的一只草编蜻蜓,扔出窗外,蜻蜓的影子却好像被房间困住一般停在了窗台上,脱离影子的蜻蜓则突然焕发生机,主动振翅飞回房间里,落到了影子上,白寉把草编蜻蜓交给于番,“你下楼的时候带着它,那样无论走出多远,蜻蜓总能带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