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语道
再过两个时辰,估计天就要亮了,一夜未眠,绮罗可并不觉得怎么快活。
虽说她进这山里面来,原本就是想顺带着把山中的怪相解开的,但也并不能花太多的功夫。她还急着去北疆找寻她爹爹的残魂呢。
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最迟明天,得把事情解决,然后继续赶路了。
绮罗这么想着,便打算休整一会。她原本只打算闭目养神,却没想到自己竟睡过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能感觉到自己陷在了梦里。她常做梦,对这种感觉很是熟悉。
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看见外面天光微亮,照进了小小的佛堂里。
罗汉像个守夜人一样靠在门边,睡得正熟,鼾声大作。迟悟则盘腿靠在一处拐角的地方,闭目养神。他神色安然,呼吸均匀,似乎也是睡着了的样子。
素日里,少年的那双眼睛动人心魄,让看见的人都忍不住会微微呆愣,现在他闭上了眼睛,少了一份惊艳,多了一份恬静安然。
绮罗不禁感叹。
啧,正经的修仙弟子就是不一样啊,睡个觉都这么有范儿。
她这么看着,余光却瞟见了什么东西。转过头来,只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飘在不远的地方,正是曹宁和玲玲睡着的地方!
绮罗被吓得一惊,双手立时一握。但她并没有立刻有所行动,因为她并没有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玲玲是个粘人精,每天都要有人陪着才肯睡,她现在就像个小猫似的,蜷在曹宁身旁,睡得正熟。那一团白色的人影,就在他们上方飘着,围着曹宁和玲玲打转转,低头看着他们的睡颜。
那人影十分的模糊,绮罗并没有看到他的正脸,所以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模样。但不知怎么回事,她心中隐隐地觉得,那人看向他们的目光里是温和而慈爱的,像是爷爷看着熟睡的孙子孙女一样。
“孩子,别怕。”
飘渺而苍老的声音在佛堂中回荡,一遍又一遍,带着无限的爱怜,轻的像是叹息。绮罗还是很敏锐地听见了,是那个人影发出来的。
不,与其说是人影,不如说是个鬼影。
那鬼影是半透明的,像个幽灵一样,他的僧袍十分的宽大,下摆轻飘飘地垂着,让绮罗看不见他的双腿。
等等,僧袍?
绮罗先是一愣,而后猛地抬头,眯着眼睛望向那个鬼影。那鬼影也在这时停止了转圈,抬起头来看向了她。四目相接,他的面貌似乎一点点的变清晰了,面上慈爱的笑容也愈发的清晰了。
绮罗大惊,是……普慈和尚?!
普慈和尚,死了?
不,不对。绮罗又再仔细地看了一眼,这和普慈和尚不太一样。
虽然是相同的面相,但是这鬼影似乎比她之前所见的普慈和尚要更加年轻一些,脸上,脖子上都没有那么多的皱纹,虽然须眉仍旧是白色的,却更有生人气一些。
相比较而言,普慈和尚则显得更老态龙钟一些,像是披着一层干巴巴的人皮似的。
那鬼影和蔼地望着绮罗,抬起手来,指了指地上,用他叹息般缥缈的声音道:“那孩子,害怕。”
孩子?绮罗反应过来,他指的应该是……玲玲。
“那孩子,害怕啊……请别让她,害怕啊。”他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说道,神情和蔼,却又极是认真地看着她。
郑重得像是一个嘱托。
绮罗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急急忙忙地爬起身来,喊道:“大师……”她向那鬼影走去,却只走了一两步,就忽然感觉到佛堂内原本的微光骤然变亮。
天光大亮,她像是一脚踩空了一般,猛地一蹬腿,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她回过神来,正好撞上迟悟的眼睛,含着微微地担忧,正看着她。
第32章 八斩刀(一)
绮罗讷讷地看着眼前之人,半晌回不过神来。
天已大亮,佛堂里仍旧安安静静。
曹宁和玲玲仍睡得正熟,罗汉还在打着鼾,只有迟悟在自己身边。
“我……刚刚怎么了吗?”绮罗呆愣道。
“你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迟悟皱眉。
“噩梦倒也不算是噩梦,但的确是……”绮罗道,接着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迟悟:“……”
绮罗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牢牢地抓着迟悟的手:“……”
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做梦的时候容易紧张,就,唔。
“咳。”绮罗轻咳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松开了他。
“人在和其他的灵体共情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紧张,这是正常的。你本是坐着的,刚刚突然就倒下了,我也是感觉到了你的灵力有些不寻常的波动才过来看看的。”迟悟平静地说道,“没事就好。”
唔,这小子貌似还在给她找理由,嗯,不赖不赖。要不然可就尴尬了。
绮罗眨巴眨巴了眼睛,却忽然道:“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共情?什么是共情。”
迟悟认真问道:“你真的是是修行之人么。”
绮罗:“……”就你厉害。
迟悟淡道:“另一种说法,叫托梦。”
绮罗:“……”
绮罗:“哈,我早知道的,考考你而已。”
迟悟:“……”
绮罗十分不要脸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心下想着,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刚刚那家伙,真的是鬼啊……
可为什么那鬼的面貌这么像普慈和尚?他又为什么反复地叮嘱她,要让她……
绮罗忍不住扭过头去,看向了玲玲。那个小丫头此刻蜷成了一团,睡得正熟。
害……怕?
绮罗:“……”
外面仍旧有熙攘的人声,引得绮罗注意。迟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淡声道:“好像找了半夜也没找着呢。”
“能找着才怪了。”绮罗随口说道。
毕竟在她手上都逃了两回,能这么容易被一群凡人找着?
绮罗走到了院子里,看见这群人一个个面上都带着焦急但又亢奋的光芒。
其实也能理解。
在绝望之中如困兽一般地游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天光,怎么可能保持冷静。
死地而后生,往往才是最能激发人斗志的。
不过,说来也是可笑。这群人明明怕妖怪怕得要死,昨天乍一看到普慈本相的时候一个二个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也没见着谁有今天这样的气势。不过是因为普慈先怕了他们,露出了怯态,才叫他们胆子大起来的。
欺软怕硬,是人无法拔除的劣根。或者说,是本能。
无可厚非。
事实上,绮罗见过普慈的蛤.蟆法相,体型巨大,吼一嗓子出来,山林巨震,绝对不会连这些凡人都斗不过。所以,他逃跑了,反而让绮罗确信,这山中的异事非他为之。
可不是他,又该会是谁呢?
这山中的事情,似乎和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有关,绮罗想着。而且,这些事情似乎都指向了一个人,那就是这间禅院的第一位主人,那个无名的老和尚,传说中的蛤.蟆禅师。
说来,她好像记得,之前那位老者说过,普慈和尚与那位蛤.蟆禅师长得很像?
她猛地想起了昨晚入她梦的那位老僧,难不成……
心中有执念,有放不下的东西,魂魄才会徘徊世间。执念越深,忘得越慢,徘徊的越久。
所以,在此地徘徊了将近三十年,那老僧,到底有什么遗愿未了?
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原来,也有放不下的吗?
那老僧对她说:“那孩子,害怕。”
“请别让她害怕。”
害怕什么?
绮罗盘着个腿,板桩一样的坐在石雕的蛤.蟆石像上,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听得“铛”的一声脆响,她的心绪猛地被拉了回来。
是玲玲正在拿小石子砸钟呢。
这禅院里面有一口小的青铜钟,与那些香火旺盛的大寺院里的钟根本比不了。而且,许是因为很久没人擦拭了,上面落了一层薄灰,被玲玲拿石子一砸,便全被震了下来。
想来,曾经的这里,也该是晨钟暮鼓的清净之地吧。
这钟声让绮罗听着,似乎让她想到了什么,可是隐隐约约的,又说不出来。
她大爷似的一招手:“玲儿,过来。”
玲玲玩的正入迷,也不起身,连脑袋都没抬起来:“你过来,陪我玩。”
嘿,这个小娃娃,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么?绮罗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心说肯定得给你这小鬼一点厉害瞧瞧。
于是她从石像上一蹦蹦下来,笑得面若桃花,殷勤道:“来啦!”
她三两步走到玲玲面前,蹲下身来,这才看见她用来砸钟的并不是什么石子,而是银子!
绮罗:“……”
绮罗默默地摸了摸自己腰间挂着的瘪得像荷包蛋似的的荷包,一时间,无语凝噎。
这都是,什么世道啊?魔头都没饭吃了,小孩拿银子当弹子儿?
不行,把这山里的事给解决了,走的时候一定要狠狠地敲上一笔。
绮罗问道:“玲玲,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玲玲道:“从曹哥哥那里借来的。”
绮罗讶异道:“就他,看起来那么个穷酸样,这么有钱哒?”
玲玲道:“是啊。曹哥哥以前是货郎,去过好多地方呢,他前几年才回的村里,回来的时候赚了好多钱呢。他可有本事了,会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东西。”
嗯,在小孩眼里,给吃的给玩的就是有本事吧……
“货郎啊,我看他那样,还以为他一直在这穷山沟沟里面长大的呢。”绮罗一抱胳臂,“没想到还是个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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