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发一万条锦鲤求死 第104章

作者:青青绿萝裙 标签: 玄幻仙侠

  “我能进去坐吗?”他问。

  鱼丽让开路:“进来吧。”

  屋里只点着一根蜡烛,昏暗暗的,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中衣,乌压压的头发散了一肩。

  裴瑾在桌前坐下,她却坐在了床沿,靠着门围,也不说话,就看着他。

  裴瑾也注视着她。

  烛光微微,拉长了他们的影子,蜡泪淌下来,结成了一朵朵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鱼丽嫣然一笑:“再不说话,天都要亮了。”

  裴瑾就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别说了。”

  “就怕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这句话一出口,气氛蓦地沉寂了下来,但这一回,裴瑾没有停下,他放低了声音:“我已经嘱咐贞娘,如果我回不来,就让她收养一个孩子,绝不会叫你们殉节,这事,我也和族里打过招呼了。”

  他的官位虽小,却是裴家唯二为官的人,另一位是在偏远地方当县令,他现在说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鱼丽听了,点点头:“知道了。”

  又是一阵寂静,裴瑾看着不断融化的蜡泪,良久,才问:“那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鱼丽想一想,说道:“平安回来。”

  “还有吗?”

  鱼丽说道:“这一回,不要再带人回来了。”

  裴瑾眼中闪过笑意,他道:“不会了,人这一生,只有一次奇遇。”

  “那没有了。”鱼丽道,“天色不早了。”

  天色不早了,她该歇下了,他也该走了,只是,他仿佛被钉在了椅子里,怎么都站不起来,腿有千斤重。

  鱼丽先站了起来,她走到他面前,仰起头道:“你走吧,别忘了你是为什么会走。”

  他一怔:“你知道?”。

  鱼丽点点头:“我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离开她们,对谁都好,“对不起,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要嫁给你,你们不用这样。”

  “不是你的错,是我对不起她。”裴瑾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心中微涩,“是我不好。”

  鱼丽没有答话,她伸出手,轻轻推了他一下,裴瑾握了握她的手:“那我走了。”他见她想送,赶紧道,“你别出来了,外面风大,当心着凉。”

  她点点头,又对他挥了挥手。

  裴瑾对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鱼丽在房间里站了会儿,吹灭了灯。

  那一头,小蝶蹑手蹑脚走到床前,语气中是压抑不住得惊喜:“夫人,大人走了,没在那里过夜。”

  她是贞娘的陪嫁丫鬟,自然看鱼丽很不顺眼,何况她娇娇怯怯,一看就像是戏文里那种不安分的姨娘,她早就对鱼丽多有提防,要是看见了裴瑾和她说话,转身就会告诉贞娘。

  今天裴瑾那么晚去见鱼丽,她心中忐忑,老早就在那里盯梢了,生怕他留在鱼丽那里过夜。

  可贞娘却不见得很高兴,小蝶疑惑:“夫人,你不高兴吗?”

  “这有什么高兴或者不高兴的?”贞娘语气淡漠,“睡吧。”

  小蝶窸窸窣窣睡下了,可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有什么好高兴的呢,她想,裴瑾就算没有留在鱼丽那里,也和她没有夫妻生活了。

  有时候,他总是推托公务繁忙,所以直接在书房里睡下了,空闲的时候,倒是会留宿在此,但也仅此而已。

  她不是没有过怀疑,裴瑾说有恙的事,究竟是真是假,她也有过试探,可他似乎的确没有了从前的感觉,几次之后,便再也不肯再与她尝试。

  这是他们之间一个禁忌的话题,贞娘不敢再提起,可心中的担忧不减反增。

  她不知道裴瑾这次的离开和这有没有关系,但她知道,她逐渐不能明白他在想什么,她越来越不了解裴瑾了,他离她……越来越远了。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们是青梅竹马,比起旁人,她对他不是不了解,打小,她这表哥就是个好脾气的人,温文有礼,会给她和弟弟们带些小玩意儿,他金榜题名的时候,她二弟连童生都没有考上,可他从来没有看不起的意思,总是耐心地解答疑问。

  成亲后,他也对她事事尊重,家里的事也时常和她商量,从不曾独断专行过,夫妻之间,真正做到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从不曾有过隐瞒。

  但现在不一样了,也不是说对她冷淡,亦或者是不够耐心,他待她一如既往,可贞娘就是觉得哪里不同了。

  或许是,他对鱼丽的笑容,比对她真心许多,他对鱼丽笑的时候,眼睛里有着她从未见过的亮光。

  她要承认,那一刻,她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嫉妒?酸涩?她也不知道。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觉得裴瑾的以礼相待是件错误的事了。

  ***

  裴瑾第二次出海,忙得不可开交,不少同僚因为晕船,吐得头晕眼花,只能终日躺在床上,大夫煎了药,大碗大碗分发下去,满船都飘着药味儿,许多工作便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也不以为苦,离开了家里,他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这次出使西洋,是他自己愿意的,一来,礼部是个清水衙门,每年的俸禄有限,他品级又低,家中很是拮据,此次出行如果顺利,他便算是有功劳在身,不仅有赏赐,还可能调换部门,谋求更好的发展,二来,也是想暂时离开家里,因为有些事,真的很难再瞒住了。

  他无法抑制住对丽娘的感情,每次她在场,他都忍不住想要去追寻她的身影,她一说话,他就自然而然地会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

  丽娘肯定也发现了,不然不会总是躲着他走。

  他们唯一单独相处的时光,唯有十五日一次的休沐,有时候他出门应酬,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不能赴约,也忍不住要往她住的地方看一眼。

  就算只有灯火,也是慰藉。

  不必和贞娘同床共枕的夜里,他会觉得轻松很多,不必担忧是否会流露出异样让她难过,他可以辗转反侧,想想心事。

  但大多数都是一整夜睡不好觉,总是想着她。

  他知道就算他真的和她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名义上已经是属于他的人,可是他做不到。

  他管不着自己的心,好歹能管住自己的身体,以免让现在的局面进一步恶化下去。

  现在远远离开了家里,他终于能够暂时放任自己,不用太过克制地去想她了。

  这里不会有人知道他思念的是谁,不会有人为此伤心难过,他终于可以稍稍做回自己了。

  这一去,就是将近三年,从永乐十年十一月道永乐十三年七月,期间,苏门答腊的前伪王子反叛,船队与其开战,将他与妻子俘获,还朝后献于圣上,裴瑾因献策有功,擢升两级,调任至鸿胪寺。

  他回家那天,贞娘说他瘦了,连忙叫人烧水给他洗浴,鱼丽逮着空凑到他身边,低声说:“你没变。”

  “我知道。”裴瑾压低声音和她交谈,“你也是。”

  一别两三年,他们的面容竟然毫无变化。

  “你们在说什么?”贞娘转出来,看见他们低声说话,不免打趣,“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裴瑾笑了笑:“没什么,对了,我带了些土仪回来,你看着分一分。”他对丽娘使了个眼色,进屋去沐浴了。

  鱼丽心里记挂着他们的变化,贞娘问她“喜欢些什么”,她也不在意:“姐姐分就好了,我没有什么喜欢的,我先回去了。”

  贞娘看着她匆匆离开的样子,心里叹气,母亲早在听闻裴瑾纳妾时就很是担心,怕是个不安分的,但她这些年看下来,鱼丽相当安分,从来不和她争什么,更不会在她面前提起裴瑾,她喜欢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写写画画,看看书,要不然就坐着发呆。

  有时候还专门和树上的鸟过不去,拿石子丢它们,有一回,她还看见她去追一只野猫,追得气喘吁吁,结果猫往屋顶上一跳,大摇大摆走了,她一个人站在墙角气了半天。

  她母亲远远看过一眼,说她“不贞静”,可是,妾要贞静来做什么,本来就是逗乐解闷的玩意儿,贞娘也不是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贞娘刚想到这里,就听见外头“喵”了一声,鱼丽气急败坏:“你给我站住。”

  她正想叫她不要乱跑注意些仪态,裴瑾沐浴完出来了,用干布擦着头发,听闻动静:“怎么了?”

  “这几个月总有野猫跑来家里。”贞娘接过棉布替他擦拭头发,“好像还把丽娘的书弄脏了。”

  裴瑾失笑:“怪不得气成这样。”丽娘爱书如命,借给她的书他就没有一本要回来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敢弄坏她的书,这是结了大仇了。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贞娘柔声道,“你歇一歇,我去叫她安静些。”

  裴瑾拉住她,摇了摇头:“让她去吧。”

  贞娘瞥见在他唇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笑意,心猛地一颤,她突然发现,或许这些被鄙薄的不安分不贞静,恰恰是男人们所喜欢的……风情?

  ***

  过了两天,贞娘叫鱼丽过去,让她挑一些头面和摆件,鱼丽随便选了些,兴致缺缺,贞娘问她:“不喜欢?”

  “又不出门,没什么用。”

  “你年纪还轻,该打扮打扮。”

  鱼丽歪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笑了:“姐姐,我回去啦。”

  贞娘没有留她。

  鱼丽刚一出门,就看到那只野猫一窜而过,她跳了起来,提起裙子:“你给我站住!”

  猫跑得太快,直接蹿进了前院,等鱼丽绕过去的时候,看见的却是……猫的尸体?

  “死了?”

  “不是。”裴瑾从书房里出来,“它吃了荆芥,很容易这样发呆。”他把那只野猫拎起来抖了抖,猫摆了摆爪子,继续眼神放空,“最多只能持续一炷香的时间,拿着,给你报仇。”

  鱼丽看了看那开着粉红色花束的植物:“这个以前怎么没见过?”

  “我刚种啊,不是你那边闹猫么。”裴瑾把猫递给她,“要不要?”

  “要。”鱼丽拎着那只猫正准备走,裴瑾又突然叫住了她:“等等。”他进屋去拿了一个木匣子给她,小声道,“回去看,别让人知道。”

  “这是什么?”鱼丽好奇极了。

  裴瑾道:“土仪。”

  “不是都在……”鱼丽反应过来了,蓦地抱紧,眼睛睁大,“给我一个人的?”

  裴瑾对她眨眨眼,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保密。”

  她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噢。”又很担心,“那被姐姐看见了怎么办?”

  “我那里还有一个。”裴瑾向她示意,书房的桌上果然还有一个木匣子。

  鱼丽歪着头问:“一样吗?”

  “那个是点心。”

  鱼丽强忍着笑,故意问:“那我的呢?”

  “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裴赶她走:“快回去,别被发现了。”

  “哎。”她一手抱着匣子,一手抱着猫,蹑手蹑脚地跑回了自己屋里。

  她把木匣子藏在枕头下面,先把那只猫弄干净,然后去厨房找了些食水给它,等它迷迷瞪瞪醒过来,吃了食物和水,就趴在她脚边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