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与犬回
他是知道我来路交待不清,提醒我跑呢。梁北罡来了也好,至少有希望拦住秦金罂。
更重要的是,这么一闹,候在宫外的阿遥就一定也会赶来了。被项玄都这么一支援,我缓过一口气,凶他:“你先护好你自己!把人都带走!”
他只不过仗着飞剑锋利,打了秦金罂一个小小的措手不及,接下来哪还有死耗子来让他撞?幼童们哭的哭跑的跑,乱成了一锅粥,饶是项玄都也吃亏在个头矮年纪小,领不走几个人。
有个小弟子看起来多不过五岁,显然被这兵荒马乱的情状吓傻了,坐在池边哭得十分伤心。我的目光不小心被哭声牵引过去,下一刻就知道糟了,因为秦金罂的目光也落向了那里。
小孩离秦金罂更近,几乎触手可及。我尽我所能扑过去,原本想着至少能拉住秦金罂一只手,哪晓得扑了个空。我跌在冰冷的池水里,一抬头,看见的是窈窕倩影掠走幼童,轻飘飘折返。我嗓音都变了调:“阿遥!”
猎猎炉火旁,秦金罂的朱唇动了动,我读出她说的是什么——“诓我?”
她轻轻抬手,丢出一团鸳鸯手帕似的,将幼童丢进了火焰。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叫出声。前一刻还在哭着呼唤母亲的小孩,倏忽就化作了一缕青烟,被猛然蹿起的火舌吞噬。岂止是火,此刻整个铸剑池都妖异得异常,铜炉池水都活了,蠢蠢欲动,为那一口血肉而雀跃。幼童们已经大致跑散了,眨眼间,秦金罂又到了我眼前。
我勉强提起项玄都留下的剑,还不知拿没拿稳,就被她打飞了。还好下一个是我,她的纤纤五指刚伸到我胸前,我便被狠狠扯了一把,堪堪躲过她这一抓。
我看见秦金罂的眉梢动了动。后背撞进阿遥的胸膛,我缓缓地抽一口气上来,说:“我没诓你。阿遥?”
此刻最令我不安的是,我身后的阿遥在发抖。我顺着衣袖摸到他的手,凉得像冰。
他看见了,看见秦金罂将那样年幼的孩童丢进火焰。我知道此刻说什么最重要,我紧握住他的手,试图让它回暖:“阿遥,她不是秦金罂。”
说实话,我情愿此刻他不在这里。找到那双绿碧玺的眼睛,万幸,里头还有我熟悉的神色在挣扎。我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秦金罂的嗓音压了下去:“爻溪,不许用这个表情看我。”
身后阿遥的犹豫一凛。我脑袋里嗡的一声,知道要是放任阿遥和她交流,那就完了。阿遥的瞳孔明显震动不已,他终于开口说话,眼望着秦金罂,嗓音沙沙的:“不能动她。”
我急得几乎跳起来:“岂止?阿遥你看她想做的是什么,刚才那个孩子你看见了?”
秦金罂却不着急,她慢吞吞地一笑,只应答阿遥那四个字:“好说。爻溪想让她活着,那我就不杀她。”
阿遥的目光移到她脸上,我急了,抱住他的手臂吼:“阿遥!”他一把扳住我的肩膀,用力得我发疼。我没见过他镇定得如此奇怪,那双眼睛是我熟悉的,可他以一种冷静而陌生的嗓音,低低地和我说悄悄话:“兰子训,这只是个里境。”
我曾用来警示他、再三重复的话,在此时此刻被他说出来,却一点儿也不同了。我只觉得难以置信:“阿遥,你真疯了吗?你忘了你答应我什么?”
他说他会和我一起找到打破里境的方法。我们会出去,我要把他带到我师父面前,从此都要一直在一起。而此时他却将我摁在原地,说,里境里的都是虚影,所以秦金罂要杀多少人都行。
“你明知道打破里境的方法就在眼前,就为了这个不对劲的秦金罂?你忘记了我们说好——”
害怕我再说下去似的,阿遥收紧手臂,用肩窝堵住了我的嘴。他压低声音,有些急又有些失措似的,碎碎地跟我解释:“她不是不对劲的秦金罂,她是我希望的样子。兰子训,我希望她是这样,我很多次想,她如果自私一点就好了。她如果没那么温柔就好了 ,她如果……野心再大一点就好了。
“这只是个里境,兰子训我求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求你,不要让我做选择。”
我咬牙召来剑,还没使力,就被阿遥单手夺了过去。我怎么这样没用,见了他,就连把剑都提不稳了?
我想起,那日他眼含桃花,百依百顺,一个小指头都没有逆我意思的力气。
“出去以后,我师父就是你师父,不能再和他吵架。”
“好。”
“抛去梁监院不提,昆吾宫也算是我娘家,可能要委屈你时不时和我回去一趟。”
“知道。”
“丹若图看来算是蓥华山的东西。出去以后拿到它,我还要向你借用一下。用完了就还给蓥华山,行不行?”
“行。”
……
没有变。阿遥眸中的爱意是一点都没有改变的。怎么回事?
看来这次轮到我了。耳畔响起项玄都唤我“赵师姐”的喊叫,视线边缘的秦金罂“嗤”地一声,叫道:“爻溪,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阿遥松手了,他慢慢地后退,和我分开,手上还拎着“妺喜”。那双我喜欢的翠色眼睛中粼粼有光,我听见他说:“你带那个项玄都走吧。我知道,你也想保下他的。”
我明白了。转身就往项玄都的方向跑,没跑两步,我大叫:“梁北罡来了!”
同时,我知道身后的阿遥也已经到了秦金罂身边。被我这一叫分了神,秦金罂抬眼,下一刻小腹已经被剑刃贯穿。
不用回头,我都知道阿遥得手了。秦金罂反应极快,立刻反击,阿遥提剑抽身虚晃一招,这次“妺喜”的剑刃毫不含糊,穿透了秦金罂的心脏。
距被这突如其来变故吓呆了的项玄都还有好几步,我顿住步子,雀跃喝彩:“不愧是我的阿遥!”
我早注意到这里境的天际泛起了白光,说明这儿早不足以困住阿遥了。里境震荡起来,山川一层层剥落,我们之前的推测果真没有错。
我们能出去了!没等我对上阿遥的眼睛,互相报以一个笑容,只剩最后一口气的秦金罂突然抬手,击飞了插在自己胸口的飞剑。里境行将崩溃,这垂死挣扎原本无关紧要,可剑直直朝着项玄都的方向飞去。
阿遥一抬手就能把剑截住吧?
也不知是出于对阿遥的信任,还是雌性保护幼小的本能,我不假思索扑向近处的项玄都。
抱住他的那一刻,身体上蔓延开的却是陌生的触感。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我的腰部,接着我整个人一轻,挡在项玄都身前滚出两步,正对上的是幼童吓呆了的眼睛。
磨花了的玻璃珠子似的,睫毛又长又翘,毛茸茸一圈。却溅上了鲜红的东西。
钝痛在身体中苏醒。我低头去看,血液绕我身前身后的窟窿喷洒了一圈,还在汩汩流淌。
我花了好多时间才反应过来,“妺喜”穿过了我的身体。后面进去,前面出来,插在十尺以外的地上。
——怎么回事?
在轰隆隆的里境崩溃声中,我看见秦金罂死透了,看见阿遥三步并作两步过来,眸中有些无可奈何。他对上我的眼睛,和我说话:“我也想,你十有八九会去挡。”
——他,想到了的?他为什么没有把剑截住?
“项玄都那么重要的?”他如今一点也不像会受蛊惑的样子。反而有一点委屈似的,教训我,“要是如今你身上没有内丹,会什么样你想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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