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与犬回
李大娘挑了一截白嫩的藕笋递给他,他顺手接了,咬得脆响。我吃着豆腐脑,此时不禁失笑。李大娘又转向我,问:“小仙姑,你们出家的还能不能嫁人生娃娃?”
“我从昆吾宫来,”我回答,“修的不是全真一派,嫁娶酒肉都不拘的。”
李大娘也递给我一截藕笋,盯着我的脸,殷殷笑道:“你们以后的娃娃肯定白净,不晓得有多漂亮。”
她明显误会了。这么一误会,让我又想起那夜阁楼上的酒气,险些被豆腐脑呛着。
“李大娘,别说了,”我咳嗽道,“我们前两天打架差点打到鱼死网破。”
“昨天,”阿遥忽然插嘴,认真告状道,“她在大街上动手打我,把别人摊子都砸了。”
说罢,还抬起下颔示意那些缺胳膊断腿的蚂蚱,以示人证物证俱全。李大娘看他的目光霎时充满了怜爱,责备我道:“什么事是说不开的,非要动手?”
我一口豆腐脑噎在喉口。阿遥又扮红脸替我说话道:“已经说开了。”
李大娘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又特意挑了一截最嫩的藕笋,递给他。我哭笑不得,小声:“就贪这口吃的?”
他将手中的藕笋送到我嘴边:“这截甜。”
推开他的手,我支住脑袋,问:“话说回来,你真要帮我?”
闻言,他收回手,看了我一眼。随后,他答得理所当然:“我不会帮你。”
“……诶?”
“我们是合作。”他嘴角浮起笑,啃了一口藕笋。我“噗嗤”笑出声,始终悬在心头的大石,也应声落地。
我感叹:“你这人只要不喝酒,还是能相处的。”
世界上的确有一种人,沾酒就性情大变无恶不为,我知道,也体谅。冷不丁提起酒的事,阿遥的神色果然凝固,我笑道:“放心,吃了你的糖,既往不咎。”
“只要不再犯。”我补充道。
一天下来,我的货物在日落前就售罄了。到末了,还有不少人找到我,要我在纸上现画一些。东拼西凑,总算凑够了钱还给货郎。
货郎折断的货架由绳索绑好,架上已经重新挂满了形态各异的草编蚂蚱,全都翠绿喜人。我看得喜欢,可囊中依旧羞涩,也不好意思开口要。和阿遥走出几步,我叹气惋惜自己没留两个来玩,一只栩栩如生的蚂蚱已经出现在我眼前。
触须折断了一根,翅尖泛黄,依旧玲珑可爱。我抬眼看看眼前人,不确定道:“阿遥?”
他另一手拎起蚂蚱的触须,解释:“卡在我衣袖里。”
我宝贝地将它接过,喜不自禁:“送我了。”
觉得好笑似的,阿遥也诩笑:“送你。”
雇了一只船,一路向西。周庄,杨村,途经村庄的死者身上,都有“妺喜”留下的标志性伤口;同时,只要我形容出师父的外貌,也必定会得到“见过”的答案。
日夜兼程,追赶了五天。夕阳西下,我与阿遥照常下船打听消息。这个靠江的镇子很小,我在男女老少的话语中听出了乡音,可当我问起是否有人蹊跷被害时,得到的答案却是“没有”。
我精神一振,紧张追问:“那这几天有没有外乡人来过?是一位穿天青色的乾道,三十上下年纪,容貌很出挑。”
终于,我听见了期盼已久的回答:“没见过。”
我下意识抬头,重山之外,青翠的蓥华山已经近在咫尺。师父还没有到吗?正当我心中七上八下之时,眼前的老伯又说话了:“乾道没见过,容貌出挑的倒是有。”
我愣了,指向身后的阿遥:“是不是说他?”
对方摇头:“是女的。你们不知道?这两天松风茶社的门槛都要被踢烂了。”
也就是说,这几天镇子上来了个美人,天天在茶楼喝茶,引人围观。又不是花魁出街,好看归好看,寻常女子哪有每天把自己晾出来任人看的?这事稀奇,但说到底也不关我们的事。
谢过了老伯,我还是不放心,犹豫道:“阿遥你说,师父会不会绕了路?”
据上一个镇子的居民所说,师父经过那里是两天之前。也就是说,师父有可能就在如今这个镇子上,也有可能已经离开这里,继续靠近蓥华山。
“你这么不放心,”阿遥道,“等下桩案发不就知道了。”
也对,这一路上,只要是规模稍大一些的聚落,都没逃脱过毒手。下一桩案发在哪里,就能证明那个凶手在哪儿,毋庸置疑。我稍稍有了点信心:“这个镇子不比杨村小。如果‘妺喜’接下来就在这里行凶,我们能当场抓住凶手吗?”
“试试。”阿遥回答。
之前的几桩凶案,都发生在夜里。受害的最多一次有十七人,最少也有六个人,死亡地点还不仅一处。可惜的是,地点并没有什么规律。
有在村子偏僻处一口气将人杀够的时候,也有游荡在城中,袭击落单行人的时候。好在镇子不大,我叹口气:“只能硬来了?”
阿遥点头:“分头巡夜。”
吃饱了晚饭,看着天色暗下来,我开始与阿遥分头行动。这一路上,被“妺喜”夺取性命的少说也有五十人,说实话,我没有自信能够赢过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穷凶极恶之徒。
但我现在朱砂纸笔都在手,至少能做到发现伤亡,立刻联系阿遥。大概是受到下游凶案流言的影响,大街小巷早早就没了人影,寂静一片。我负责东边一片,阿遥负责西边一片,漫无目的闲逛了两圈之后,夜幕罩下,彻底入夜。我忽然意识到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那就是我累了。
只待在一个地方不能看到全部的情况,但要是一直这样兜圈子,到不了下半夜我就会累得迈不动步。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我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佛塔。
那是个不高的六角塔,一共也就三层,可是足够了。我点亮灯笼来到佛塔下,这才发现,它废弃已久。雕刻着异兽的瓦当上结满了蛛网,我跨过朽坏的门槛上楼,镇子的屋脊一点一点展现在面前。到了第三层,我忽然察觉到,这里有人。
有轻微的呼吸声,惊扰空气中的尘埃。我抬头向窗边望去,与一双眼睛乍然相撞,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不是做梦,就是幻觉。我舌头都打结了:“秦秦秦秦金罂?”
那样明艳的容貌,即使是在黑暗中也无所遁形。女子依稀穿的是藕荷色下裳,她的身影一闪,便消失在窗口。我三步并作两步扑到窗前,窗外的镇子已经归于寂静,她就像是融化了一般。我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阿遥阿遥,阿遥快来!”
窗的灰尘被拂去了一片,显然,秦金罂曾在此托腮凝望沉寂的小镇。阿遥赶来得很快,看见他,我劈头便问道:“你来的时候看见秦金罂没有?”
他骤然拧起眉头:“秦金罂?”
“对,刚刚她就在这里,”我简单描述了方才的情景,苦恼道,“她怎么会在这里,昆吾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遥反常地没作声。我想起了什么,抬头问:“你和秦金罂要好,她没有联络你?如果秦金罂和雪时散伙,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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