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与犬回
我震惊地看着她黑黄的小脸,莺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双颊浮上两团红晕,垂下头去:“他叫燕丹阳,不叫什么燕将军。”
这非同小可,毕竟连我都没听说过燕将军的本名。师父也听出了蹊跷,向莺莺道:“你且说说,你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听了这一句,莺莺面上红晕褪去,转为苍白。她眼神闪烁,嗫嚅着将目光投向我:“你们说,我现在……是鬼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哑口。师父想了想,道:“你过来。”
莺莺一言不发上前来,忐忑不安地伸出了手腕。师父替她摸过了脉搏,又将二指按上“妺喜”——剑在鞘中,并未震鸣。这说明,她确实既有实体,又非鬼物。我耐不住性子了,问道:“你被燕将……燕丹阳吞噬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我也记得我死了,还记得我被鬼气抓住,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廖莺莺泫然欲泣,不似有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又醒了过来,就在这里。”
她所指的地方,正是我埋葬她尸骨的处所。那一片土地松软,显然是新翻动过。
“我爬出来之后,就和爷爷见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棺材里人的名字,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晓得的。只是,我爬出来之后回头看见那一方土地,就想到那下面棺材里头的人名叫燕丹阳。”
“还有呢?”我追问。
“还有,我还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莺莺抬眼观察着我俩的神色,小心翼翼道,“知道他是大氏族的长子,活着的时候,每天都要料理许多事情。他每天每天,最烦恼的,就是被宠坏的三妹妹的事。”
我哑然失笑,这也太详细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真的都是一爬出来就无缘无故得知的吗?怕我抓不住重点似的,莺莺急急补充道:“他真是个好人,活着的时候。”
如果莺莺所言非虚,那么,只怕是不知在什么机缘巧合之下,燕将军的力量尽数被调动起,保护了她的魂魄,助她凝成实体重返人间。所以莺莺才会像现在这样,拥有一部分燕将军的记忆。心中有了几分数,我与师父将那具黑棺掘出,尝试着破开一部分封印。
果然,棺中风平浪静。我索性将棺盖整个撬开,尘埃散去,里面静静侧卧着一具尸骨,身材高大,甚至依稀可以辨认出安祥的神色。
我与师父对视一眼。
如今这棺材中的,就是一具普通的尸骨,栖息其中的怨灵已经不知所踪。廖莺莺重获新生,显然,代价是这吞噬了千百个冤魂的燕将军就此灰飞湮灭,不复存在。
莺莺在一旁,惴惴不安地注视着我们。冷不丁地,她说道:“爷爷的那张画,里面画的是不是他那个三妹妹?前两天有人来,把它取走了。”
我心头一紧:“谁?”
“一个身材很高,脸上带疤形貌可怕的人,”莺莺掰着指头,回忆道,“旁边还有一个是他的妹妹吧?看起来和我一边儿大,很漂亮的人。”
杏儿为什么忽然想起带秦六意来,取走她自己的画像?我百思不得其解,莺莺却弯起食指,一圈一圈地,绕起自己辫子梢的穗子。
我察觉到她的犹豫,抬头看向她。廖莺莺浮着几片雀斑的眼角动了动,终于小小声地,接着说道:“我听见他们说,那幅画里藏着的,是什么……‘丹若图’。”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是520呀,今天是521。
521快乐!
第43章 卌叁·聚金
事实上,师父被收入昆吾门下时,年纪还很小。
深夜的燕埠万籁俱寂,就是死城模样,我在阁楼上与师父谈起昆吾的剑与图。师父告诉我说,梁监院找到他家时,据说他还不到三岁。
那时,宫主江北徵刚刚过世,举宫执绋。梁监院在这个当口收他为徒,将他抚养长大,二人可说情同父子。但就算是师父,在那些年里,也从未听梁监院说起过这丹若图。
“这图应该不在宫中,”师父略略思索,改口断言道,“一定不在宫中。我长到十二三岁,常常替尊长跑腿待客,现在能想明白了,监院有许多次,看来都是在托人寻找丹若图。”
这么说来,梁监院也太惨了。刚开始他倚仗着昆吾剑,心想只要抢来丹若图就可以成事,谁知燕氏一役不但没抢到图,意图还被江宫主识破,连昆吾剑都得而复失。
“那‘妺喜’和‘妲己’呢,”我问,“这两把剑是梁监院送给师父的,怎么弄丢了,他们又急着找起来?”
师父犹豫了一下,坦诚道:“十二年前我离开昆吾宫时,把这双剑埋进了陈兵崖。”
陈兵崖,就是我被罚跪过的那个,鬼气森森的埋骨地?我追问:“然后?”
“带你回到昆吾宫后,我去原处看过,剑冢已经空了。”师父回答。
“妺喜”且不论,看来,“妲己”是被雪时找到收藏起来,后来才给了我。只是,不知为什么梁监院忽然急着找起这双剑,拿到“妲己”都不够,非要连“妺喜”也找齐。师父也摇头了,接着说道:“其实,这双剑与其说是监院给我的,不如说是江宫主的东西。据说,它们是江宫主遗留在炉中的材料炼成的,所以我也想过,梁监院是不是怀疑宫主在剑上藏了什么关于昆吾剑去向的线索,才急着将它们找回。
“可我三岁上昆吾山,七岁就拿到了这两把剑,多年一直没有离过身,对每一道刃纹都了若指掌。从剑上到底能看出什么线索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师父的话讲完,我也随之陷入了沉思。先不说面前这把“妺喜”,我也与“妲己”朝夕相处了三年,同样从来没发现其中有什么机关。只是同时,我又不免觉得奇怪。
昆吾宫向来不缺弟子门徒,统统都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为什么偏偏师父那样年幼就被梁监院相中,带上昆吾山厚待?我疑问没说到一半,师父便苦笑了。
笑过后,他想想,道:“不瞒你说,小篮子,从我记事起,我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出门找剑。”
“找……剑?”
“你也是昆吾弟子,想得明白,”师父解释道,“寻常弟子外出历练不过三五年一回,可我当初每年都要下山三四趟。师尊……梁监院每次都不忘嘱咐我,有看得顺眼的剑便带回宫来。”
我诧异:“别人也会被吩咐外出找剑吗?”
“不会,”师父垂睫摇头,“只有我。十来年里,我带回的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是显然,其中并没有梁监院想要的。”
“昆吾剑哪里是碰运气就能找到的?”我疑惑着,思索,“又为什么只有师父你?……”
仔细想起来,师父三岁被带上昆吾宫,而我,其实也是五岁就被雪时收作徒弟。当年我问起“为什么”时,在屋外的大青石旁,雪时给我的答案依稀是“命数”。
的确,那时我年纪幼小,除却“命定”,还真找不到什么妥帖的理由可以供他使用。一念及此,我乍然福至心灵,抬头问道:“师父,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生辰?记得你是庚辰月生人?”
师父一愣,很快回答道:“是。庚酉年庚辰月,申时。”
土隐金,戈藏土,这是个明明白白的聚兵命格。剑是金铁兵刃,命格也只是冰山一角,但很有可能,梁监院通过什么途经进一步确定了师父聚金的体质。师父也骤然醍醐灌顶,神色僵硬道:“我读到过昆吾宫的记载,庚酉年……有亢宿落坠。”
我失笑,只觉得难以置信:“亢宿下凡,坠到了我师父身上?”
“你看我像星君转世吗?我——”师父自嘲的话讲到一半,却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的确,不管这是不是真的,只怕当年梁监院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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