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若的马甲
李怀信不敢置信,他居然被忽视了?!
这时,一列衙役行色匆匆的奔过,行人避让时没来得及回望,把娇弱的李怀信撞得踉跄一步,被贞白抬手扶住,带到了边上。
“怎么了这是?”有路人问。
另一人咬开一颗瓜子剥了,丢进嘴里嚼着,搭腔:“听说啊,这衙门失窃了。”
又一人惊道:“嚯,哪个贼人如此胆大包天,作奸犯科都犯到官府里了。”
那人又剥了颗瓜子,迎合:“可不是么。”
一个啃着香瓜的人凑上前打听:“偷啥了?”
某某道:“咳,到官府能偷啥,金银珠宝什么的肯定是去谢家张家啊,犯不着冒这么大风险上衙门犯案,我估计,是去偷官印!”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一脸的言之有理。
那人呸掉瓜子皮:“瞎说,偷官印干嘛,篡县太爷的位啊?傻不傻!”
某某不服气:“这你就不懂了,有些江洋大盗为了扬名立万,必须挑战一下权威。”
“哦哟,都江洋大盗了,还挑战你个县衙的权威?”那人又从兜里摸出一把瓜子磕着:“你快别瞎说了!”
某某急了:“那你说,你又知道偷了什么?”
“扳指。”那人神神秘秘道:“知道谁的扳指吗?”
啃香瓜的咬了一半,含糊不清插话:“县太爷的?”
那人摇摇头,众人就七嘴八舌的乱猜一通,待吊足了胃口,他才揭晓答案说:“是王六家埋的那具尸体的。”
众人大惊,呼声高低起伏,婉转传入贞白耳中,她蓦地顿住脚步。
那人续道:“你们说奇不奇?梁捕头现在忙得脚不沾地,还在查这案子呢,现在又冒出来个盗贼,把证物偷走了。”
李怀信觉察贞白没有跟上,回首催促:“走啊。”
众人议论四起,把话题拉到了王六与谢家的传奇事件当中,然后夸大其词的编排了一下,那想象力尤为丰富的某某居然揣测出:是王六的魂魄出来作案,盗了衙门里那死者的扳指,就是为了掩盖住他曾经犯下的更大的罪恶。
贞白听他们说得越来越传神,越来越没谱,抬步跟上李怀信:“去哪儿?”
“雇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李怀信:“你为什么三天不给我吃饭?!”
贞白:“忘了。”
第28章
秋尽冬临,清风冷冽,一迈出门,寒流则席卷满身,李怀信自小畏寒,一入冬,房里的炉火就生得跟暖春一般,从不停熄,直烧完倒春寒才会撤碳,他也不是所谓的体虚怕冷,就是单纯的娇气,身娇肉贵至及。不惜花掉一颗金珠,雇了辆宽敞舒适的马车,里头锦被暖炉一应俱全,又为自己换了身银线滚边的白衣锦缎,外加一件皮裘,银冠高束,墨发长披,换完了装束,再人模狗样的往马车里一坐,气质就尤为懵人。贞白揭开帘子时,就瞧见了这么端庄齐整的一幕,差点以为揭错了车帘。
“愣着作甚?进来,把帘子放下,寒气都钻马车里了。”李怀信端着张脸,高贵冷艳的扫她一眼,又在心里没好气的补了句:想冻死谁?
贞白正欲上车,身后有人喊:“道长,道长。”
她回过头,放下帘子。
赵九气喘吁吁蹿至跟前:“道长,这就要走吗?”
“嗯。何事?”
“没事。”赵九摆摆手,把一纸袋东西塞进贞白手中,说:“我做的灌汤包,还热着,算是送行吧,一点心意,你带着路上吃。”
热腾腾的纸袋暖着掌心,贞白拧起眉,看着面前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心底微微软了一下,不知是何滋味。
她领了这份情,道了声多谢。
赵九笑得格外憨厚:“不谢不谢,你一路保重啊,要是哪天还回来,记得再来吃我做的灌汤包。”
贞白应下,上了马车。
车轮行驶远去,赵九对着马车挥手道别,刚转过身,就被站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吓了一跳,捂着心口道:“哎哟娘诶,我说,吓死个人了,你什么时候站我旁边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一早盯着远去的马车,嘀咕:“走了啊。”
“啊。”赵九答应了一句。
“他们一起走的诶。”
“是啊。”
一早感叹:“那我也该走了。”
“走吧,回家去,别在外头瞎溜达,当心你娘找不到你。”赵九说完就往回走。
一早蓦地转过身:“大叔。”
“诶。”赵九驻足。
“我没有娘。”
赵九一愣:“什么?”
一早弯起月牙眼,笑露出梨涡。
把赵九看得一阵心酸:“那你爹呢?”
“也快死了。”
闻言,赵九倏地一怔:“啥?是生病了吗?病了就看大夫啊。”
一早摇摇头,她举起手腕晃了晃,说:“他听见铃响了。”
赵九莫名其妙:“听见铃响怎么了?诶,你这铃铛不是不响的吗?!”
一早笑了笑,背着手转身就走,抛下一句:“是啊,不响的,大叔,你是个好人。”
赵九盯着她背影,喊:“诶,丫头,你去哪儿?”
一早没说话,慢慢朝马车的方向走。
赵九戳在原地,又喊:“别乱跑出城,去给你爹请大夫。”
一早没回头,依旧往城门走,赵九盯了片刻,直到那小小的影子渐行渐远,他才叹了口气:“野丫头。”
……
马车驶出城门,轮子碾过一处凹槽,轻微颠簸了一下,贞白捂住那袋冒着热气的灌汤包发怔,脑子里突然就闪现过某个人,提着一包糖炒栗子走进不知观,往她手里一塞,袋子都是热烘烘的。
她问:“什么?”
那人弯着眼角笑:“糖炒栗子,吃过吗?”
“不用。”她说,带着疏离的回绝。
那人却道:“一点心意,收着吧。”
时过多年,她再次收到了别人的一点心意,一个热心肠的,包子铺老板的心意。
贞白打开纸袋,刚要伸手捻一个灌汤包,就听李怀信“啧”了一声:“你刚才牵马了吧?洗手了吗?”
“嗯?”贞白有些茫然的抬起头。
“真不讲究。”李怀信一脸嫌弃的掏出根锦帕,从壶里倒了点水浸湿,一边嫌弃一边递给贞白:“把你的爪子,擦擦,擦完再吃。”
贞白抬手去接,不经意触到对方指尖,李怀信倏地缩回手,跟遭瘟似的,紧紧拽回了锦帕,又在贞白莫名其妙的注视下,毫不客气的把帕子甩在她身上。
贞白:“你……”抽什么风?
李怀信把手缩进袖袍里,忍不住发话:“你,以后拘着点儿自己,别总对我动手动脚。”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方才触到了对方的贞白,直接懵圈了。
李怀信迎上她疑惑的目光,心中冷哼:装!
又不是二八年华的闺中女,顶着那张成了熟的尸僵脸装懵懂,真是一点儿都看不下去。
李怀信干脆偏过头,眼不见为净。
马车簸了一下,李怀信惯性的护住榻上的骨灰坛,往里推了推,抬头喊:“诶……”
贞白正埋首擦拭指尖,没有反应。
“那谁……大姐……白大姐……”
贞白停下手里的动作,扭过头:“叫我?”
李怀信颔首,指着贞白的对面说:“你坐过去,留这边我要伸腿。”
事儿真多!
贞白顺从的坐到对面,李怀信则抬起腿,刚要架在软垫上,又蓦地缩了回来,他扫一眼贞白,自行坐起身,弯下腰去拔靴子,拔完了往后一靠,双腿交叠着架在软垫上。刚卧下,就跟被针扎了背似的,他“嘶”地一声又弹起来,动静不小,贞白实在无法忽略,不禁抬起眼皮,就见李怀信直直盯着他自己的五根手指头,一惊一乍地道:“长倒刺了。”
贞白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岔了,长倒刺多寻常一件事儿啊,至于这么一惊一乍的?
李怀信摊开另一只手,细瞧过指甲盖的边缘。
贞白许是被他感染了,忍不住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他指尖,甲盖光亮,贝壳一样,扣在根根纤长的指尖上,透着淡淡蜜粉色,委实漂亮。
他说:“剪子。”
这马车上哪来的剪子?!贞白把手里的锦帕放下,冷淡答:“没有。”
李怀信的王子病一犯起来,就讲究得要命,他不但讲究自己,还讲究别人,然后不满的拧起眉,目光落在贞白手上,很挑剔的模样。
贞白被他挑剔地看着,双手居然有些无所适从,也忍不住垂头查看自己的指尖,并多此一举的问出了口:“看什么?”
她手指很细,因为苍白,显得格外洁净,像晨霜,像冬雪,然而没有血色,又像病了一场,垂在玄色衣袍上,形成鲜明的差别。李怀信挑不出毛病来,收回目光的同时,顺手抽了柄剑,大材小用地去刮指尖那根倒刺。
贞白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是神经质的胡闹,却有股理直气壮的倨傲,乖戾恣意。单看面相,眉眼之间,贵不可言。
李怀信被她瞧得蹙眉,剃完倒刺,很是不悦的把剑插进剑匣,一撩眼皮:“看什么?”
看面相。但贞白没多言,瞥开视线,这在李怀信看来,就是心虚的表现。
马车驶出官道,转行泥地,一路凹凸不平的颠簸,李怀信嵌在软垫里,又垫了床被褥在身下,还是被晃得头晕目眩,许是因为体虚,又舟车劳顿,咬牙挺到暮色沉沉,整个人就跟散了架一样,难捱极了。他坚持不住,可现在荒郊野岭的,还需赶上四五个时辰才有人家,便只好把马车歇在半路,休整片刻。
贞白一直在闭眼打坐,隐约间听闻一串响铃声,好似相隔甚远,缥缈着传来。她倏地睁开眼,盯住李怀信,后者刚从软垫中支起身,一脸倦容的伸手去够靴子,冷不丁对上贞白的目光,他顿了一下,右脚钻进靴筒里。
贞白突然问:“你听得见吗?”
“什么?”
“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