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若的马甲
贞白刚从危难中捞出一个小孩,堪堪挑开两具恶扑上来的行尸,一偏头,就见三步外的一名老人被尸群围攻,贞白举着小孩,木剑砍过去,有些应接不暇地,把孩子朝空中一抛,冷声喊道:“接着。”然后迅速把尸群中的老人拖了出来,横剑扫出。
一片兵荒马乱中,李怀信刚救下俩人,单挑十几只行尸,本就忙得应接不暇,突然听闻这声“接着”,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一米来长的小孩突然从天而降,伴随着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砸下来,李怀信措手不及的踢开刚救下的两人,将他们踢出群尸的围殴范围,然后手忙脚乱的接住孩童,手臂狠狠一沉,差点给他砸骨裂了,踉跄两步才堪堪站稳。但比起量级,这熊孩子的嚎功堪比狮吼,砸下来趴在李怀信肩头,直接附在他的耳边喊,酷刑一样扎进耳膜,喊得他几乎失聪。
这该死的女冠!
李怀信低吼一声:“闭嘴。”
熊孩子非但没闭嘴,反而死搂住李怀信脖子,嚎得更起劲了,李怀信刚想把丫扔出去,又一群行尸扑了上来,把只顾得上哭嚎的熊孩子吓得瞬间小便失禁。
李怀信一剑砍出去,旋身退避时,搂了怀里人一把,谁知沾上一手湿热,堪比与狗鼻子一般灵敏的李怀信,立刻嗅到一股尿骚味,他气得一口气没喘匀,差点不想活了。
这该死的女冠!把李怀信气惨了,他几乎是恶狠狠地,回头看了眼被淹没在群尸中的贞白,只隐约看见一片玄色身影。似乎是有些眼花了,李怀信觉得头重脚轻,一边缠斗,一边体力不支的退后,试图把孩童从身上扯下来,奈何他现在的状态,居然连个小孩子的臂力都不及了吗?费了半天功夫,硬是没能把这吓尿了裤子且哭嚎连天的孩子丢出去。
即便自己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不得不朝尸群中的人喊了声:“贞白——”
望着蜂拥而至的行尸,数量太多了,李怀信只觉一片眼花缭乱。随即,他撑着剑,猛地半跪下去,群尸猛扑而至,他下意识挥剑去挡……
耳边嗡鸣不绝,脑子恍恍惚惚。
不能倒,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决不能倒,即便是强弩之末,他也还能再撑一会儿。
待这阵头晕眼花扛过去,也只耽误须臾,当他意识回笼时,贞白已经挡在了他面前,放倒一片,而一只行尸的利爪却捅进了她侧腰处,贞白旋身,一剑斩首,那只利爪则划过其后腰,拉出五道深深的血痕。
李怀信倏地一怔:“你……”
贞白踢飞两具,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不顾腰伤,木剑钉穿行尸头颅,因动作幅度太大,拉开血口,浸湿了腰部衣料,对远处陷在尸群里缠斗的一早喊:“用凶铃,把它们引到后山去。”
一早闻言,重重一点头,刚举起铃,用力晃动。那边青峰子挑开行尸,右肩狠狠一撞,顶开扑上来的一拨,手腕翻动,法剑扫出去,杀出一条血路,他朝一早低吼:“让我来!”
只是刚上前两步,又被另一波扑来的行尸堵住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 源源不断、滔滔不绝、前仆后继、接踵而至
第48章
一早身形灵敏,手持短匕,在尸群中左闪右避,泥鳅一样,眼看就要被两名行尸夹击,她一侧肩,迅速从两尸相并的窄缝中滑了出去,迎面一名行尸恶扑上来,一早倏地刹住前倾的步子,往右侧瞬移,那具行尸则猛地扑倒了身后两名。
奔跑中,她举起胳膊,用力一晃,欲做凶铃引路之举,细小的腕颈却蓦地被一只发青发灰的腐手攥住,一早反应不及,倏地一憷,用力挣动,奈何人小力弱,根本撼不动这只力大无穷的行尸。只轻轻一提,就把她整个拎了起来,一早双腿悬空,挣动间胡乱蹬腿,踢中行尸大腿,后者毫无知觉,一早慌乱之下大喊:“都是同类!”
果然,这厮没有要将她生吞入腹的意思,但下一刻,却是要把她活活撕了。意识到对方的企图,一早大惊失色,在对方抬起另一只手时,匕首狠狠捅出去,扎进那只逮着她的手腕中,再用力一旋,搅碎了骨肉,直接把手挑断了,感觉到一丝松动,一早挣开钳制,在另一具行尸抓来的瞬间,落地深蹲,那只手堪堪从头顶扫过,抓了个空。
一早行如脱兔,箭离弦般,猛地窜了出去。
她一边晃铃,一边往外围冲,欲将行尸都往后山引。
只是,她突然发现,虽然身边不断有行尸围攻,但它们却并不被凶铃催动凶性,或反扑持铃人,而只是出于其本能。因为远处的行尸,在听见凶铃引路的时候,全都无动于衷,只一个劲儿的扑向村民。
“怎么回事?”
远处的贞白仿佛也意识到了这种状况,心下疑惑。
“没用吗?”李怀信此刻总算把那熊孩子从身上撕下来,百忙之中问出一句,他左环右顾,正发愁把他扔哪儿,奈何四处都有行尸,全都虎视眈眈,如饥似渴涌过来,把那孩子吓得心惊胆裂,抖如筛糠,语无伦次喊着不要不要,然后拼命往李怀信的身上黏,糊了满襟眼泪鼻涕,把李怀信恶心坏了,他伸长胳膊,把人推出去,手掌死死抵住又要缠上身的熊孩子,快被这破玩意儿搞疯了,丫居然比行尸还难缠!
贞白干趴一具行尸,刚回头,就见身后这一大一小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干什么?”
李怀信还来不及回答贞白,行尸已经张牙舞爪咬过来,李怀信提剑一挡,剑刃卡在其口中,随即狠力一抽,割裂半张脸颊,伤口切划到耳根。
费力应付行尸的空档,李怀信稍不留神,就给那熊孩子钻了空子。小孩从未经历这样血腥残暴的一幕,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如同惊吓过度的小兽,惊叫着一头扎进李怀信怀中,鼻涕眼泪一股脑蹭到其胸前,李怀信七窍生烟,再也忍无可忍,低咒一声:“小兔崽子……”
然后毫不留情的扭住其胳膊,差点给人拧折了,小孩疼得哇哇大叫,不得不松开李怀信,结果刚一泄力,就被这不知轻重的家伙一抛,皮球一样甩了出去。
贞白瞠目,没料到临危之际,他还会干出这么缺德的事:“你干什么把他扔出去!”
那孩子挂在一颗树杈上,差点摔下去,连忙四仰八叉的勾缠住,底下有行尸伸手一抓,撕下他臀部垂下去的一块衣料,小孩夹紧屁股,拼命抬高,贴着树干继续嚎。
李怀信这祸害,正在气头上,觑了眼稳稳当当挂在树杈上哭嚎的小孩,好没良心道:“缠死个人了。”
他二话没说“你不也把这小兔崽子扔出去了”,结果李怀信忍着没怼她脸上,这女冠倒先来指责他的不是了,什么小孩子是因为害怕,应该迁就一下。
什么时候了迁就他?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局!
李怀信气不打一处来,踹开一具行尸,发泄般:“我凭什么迁就他,我才是该被迁就的那个。”
贞白:“……”
她抬眼,确定挂在树上的小孩是安全的,回过头,望着眼前一片兵荒马乱,所有村民惊恐哀嚎着,被群尸追着四散逃窜,嘶喊尖叫声杂乱无章的涌入耳膜,他们喊救命,就像二十年前,七绝阵夺生,这些命在旦夕的人们,再一次身临绝境,只是这一次,却是来自死去亲友的屠杀。
有人摔在血泊中,惊恐的往前爬,却被行尸拖住了腿,他拼命挣扎,痛哭出声:“杨婶,别杀我,杨婶,别杀我……”
有人叫哥,有人叫爹,也有人叫姐姐……
每一个村民都在垂死挣扎,几乎被绝望灭顶,面对逝去的亲友乡邻变成怪物,从地狱里爬回来,它们残杀村民,六亲不认,且嗜血吃肉。
而远处的一早晃动着凶铃,却丝毫不起作用,急得直跺脚。
贞白纵身一跃,踏过行尸肩头,落到挂着小孩的那颗枣树下,挑开两只行尸,却已经把那孩子的屁股蛋给挠破了,留下几道血印子。
她手扶住树干,将力量源源不断地灌入,扎进地底的树根开始疯长,然后被催动着破土而出,绳索一样,缠住了几只猛扑向村民的行尸,缚住脚踝,一路蜿蜒直上,将其捆了个扎实。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死里逃生的村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扑过来的行尸被树根缠住,迎面与行尸那张狰狞的脸对上,差一点就做了嘴下亡魂,吓得屁滚尿流……
李怀信正费力作战,举起的长剑还未落下,只见一截树根扎穿了眼前那具行尸的身体,藤蔓一样从骨肉之中钻出来,然后爬满全身。此情此景,即便李怀信曾在乱葬岗时,亲眼见过贞白操纵树根兜住一整座崩塌的山石,垒成峰峦,但再次目睹,仍难掩震撼。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朝众人喊道:“大家不要乱跑,全都聚到这边来!”
大难临头,村民们全都成了无头苍蝇,在尸群里摸爬滚打,个个撞得头破血流,早就失了方寸和理智,惊叫哭喊着,如浪潮般,将李怀信的声音淹没。
但就近的一些村民听见了,他们劫后余生,被突然钻出来的树根所救,原本已经被行尸吓破了胆,突然又看见地里钻出来这么猎奇的鬼东西,差点没疯,正瑟瑟发抖,就听见这一声大喊,他们回过头,目光正好望见贞白立在一颗枣树下,手扶树干,树根突然活了一般,仿佛成了精,不断在增长繁殖,密密麻麻新生出许多根茎,无限延长。
无数粗细各异的树根破土,或从行尸的脚底扎进去,穿过脚背直上,缠缚住那双张牙舞爪的手臂,锢在原地。
贞白手指卷曲,扣住树干,不懈的灌入阴气,却似乎显得吃力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怀信发现,她紧蹙的眉心那抹红痕,变得比之前鲜红了几分。他下意识回忆,在乱葬岗那时候,这女冠的眉心,似乎并没有这竖红痕,他记不清了,但记忆中,应该是没有的。
而那竖红痕,一点点变得殷红,仿佛眉心渗出来的鲜血。
就在李怀信琢磨之际,贞白沉声道:“让村民都到这边,把行尸引过来。”
她望了眼四周,长着稀拉三颗营养不良的枣树,而且相距甚远,催长的根茎扎出去不到十丈,就开始力不能支,仿佛那些树根已经长到了极限。
显然,李怀信看出了她的力有不逮,立即朝远处疯跑的村民大喊几声,而近前这些个大难不死的,因此得救,立即判断出哪里才是安全地带,纷纷逃命而至,并开始呼吁大家。
青峰子闻声回头,远远望见树根缠尸这一幕,不可思议瞪大眼:“她居然……”然而稍不留神,差点被行尸卸了胳膊,幸亏只感觉到一丝疼痛,他就立即反应过来,法剑猛地扫出去……
大家回过头,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数十具行尸被类似绳子一样的东西捆住,又有村民呼吁,纷纷狂奔而来。有些中途被拦住,死于非命,李怀信疾步奔向尸群,心一横,卸剑匣摊开,觉得自己今天真的要累死在这儿了。
来不及想自己这么拼命救这些不识好歹的村民值不值得,也来不及计较之前这些村民是怎么坑他的,危难关头,七魄剑齐发,如七道凌厉的光,直刺而出,削断十数具行尸的头颅。奈何他现在实在太虚,已经架不起一个剑阵,即便强行驱使,这里头还混杂了无数活人,全部处于剑阵内的话,以他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精准的操控剑刃,定会伤及无辜。
他为那些被拦截且差点丧命的村民挣出一条逃亡路,自己却摇摇欲坠站在尸堆中,被争先恐后夺路逃生的人们狠狠一撞,就再也立不住脚,跌倒在地,仿佛整个五脏六腑都被撞碎了,四肢百骸,针扎一样疼。
是上次刮骨的后遗症吗?
李怀信咬了咬牙,欲撑起身,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待那些青面獠牙的行尸扑过来时,他想:真是玩儿命啊。
好在,有那么一个良心发现的,勇于在行尸嘴下夺食,猛地把他拽了起来,一直拖到树根缠尸的范围里,那人无比惊震的问:“她是什么人?”
闻声,李怀信偏过头,才发现救自己的是青峰子。
“居然会以阴怨煞气催长树根?”
李怀信困乏得厉害,也不知从何说起,这女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这种神技能,连他都没有搞明白,遂含糊道:“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反正以目前来看,她暂不是只害人精,倒发了好几次善心。
李怀信抬眼,就见那些追着村民聚过来的行尸通通被树根缠住。
总算治服帖了,应该能让他歇一歇了吧,李怀信刚想卸担子,睡个觉,偷个懒,养精蓄锐一番,就见贞白惨白的脸上,眉心那竖红痕突然爆出强光,像一记重锤砸向她,整个人突然弹飞出去,后背撞到一具被缠住的行尸,重重摔在李怀信身侧。
青峰子倏地一惊,立即迈上前。
贞白躺倒在地,仿佛有一只手在脑中翻搅,搅得她头痛欲裂,连意识都有些颠倒。
青峰子伏跪在地上,去查探她状况,刚触到其眉心红痕,就倏地一愣:“是朱砂点的镇灵符?你被人封印……”
贞白强忍住那波疼痛,挡开他的手,撑起身,毫不在意的随口道:“我自己弄的。”
“什么?!”青峰子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怀信亦是满脸错愕:“你自己把自己……”
贞白倒觉得无关紧要,坦言:“能压制大部分阴怨煞气。”
难怪,相较在乱葬岗而言,她似乎弱了很多,原本能扛过天劫且垒砌一座山的实力,现在操控树根,缠百来具尸体都大显吃力,甚至在施展功法时,遭到弹压,没曾想,她竟是在眉心点了一道镇灵符,自己把自己镇压了。
这么省心的吗?
贞白摁了摁眉心,忍着那股子天旋地转,冷定道:“这里的行尸数量只是几百,还有一部分,刚才村民四处乱窜,把它们引到了别的地方。”
青峰子立即反应过来:“我去。”
他提剑起身,正准备走,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道:“是那个妖道,青峰子,是他!”
随即引起一阵轩然,方才场面太过混乱,大家只顾逃命,根本没有人注意,现在暂时安全了,才有余力注意其他,一颗心还未平定,因为青峰子,再度引起恐慌与愤恨。
“是他,是他来了,招了这些活尸来,要把我们全部杀死。”
“不是。”青峰子慌了,他退后一步,想要为自己辩解:“我是来救你们的。”
村民激愤道:“救?二十年前你说救我们,结果杀了半村子的人,我爹我娘,都是被你所害。”
可是我救了你啊,我救了你们啊,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因为这种杀父之仇,活着的人,没有谁会感激他,若再听了这番话,反倒更加愤怒吧。
简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某人怒吼:“杀了他!”
这一声怒吼千呼百应,众人埋藏于心的憎恨洪流一样爆发出来,涌向这个方寸大乱的枯瘦老道,二十年来他本就痛苦自责的要命,躲藏在山顶咬牙隐忍,方才除魔奸邪斩行尸,仍是一副钢浇铁铸的样子,下手毫不容情,可直面村民的深仇大恨,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毫无招架之力。
真窝囊啊,李怀信心道。
从没见过救了人的人居然惨成这样,罪孽深重的立于人前,丢盔弃甲,只等着降罪伏法。
在李怀信看来,他下一刻就要自裁谢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
第4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