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若的马甲
“我不是灵体。”
“就算你不是灵体,可身上阴气那么重。”李怀信站在瀑布下被浇了个劈头盖脸,压根儿没任何影响,但贞白却浑身掉冰碴子,明显是伤魂的。这便罢了,让人恼火的是,他在一旁瞎揪心,差点就要跳瀑布了,她却淡然从容站在这儿,一脸若无其事,好像怎样都不会慌张,冷定道:“未免损坏此处潭阵,也只能从瀑布下硬闯。”
李怀信倏地怔住:“你……”
这话的意思是,她原本可以破掉深潭里的诛邪阵?但却并未这么做,反而选择铤而走险,不惜自损神魂,硬闯瀑布。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犯这种痴,何况贞白又不蠢。
李怀信觉得不可思议:“既然能破阵你闯瀑布干什么?”
贞白觉得他莫名其妙,蹙眉:“之前不是你说,太行山有些阵法是先贤布下,损毁了可惜么?”
而此处深潭里的诛邪阵,一看就非等闲之辈所设。
李怀信真的没想到,他随口说的一席话,她会如此不惜代价的允诺。
感动吗?
当然感动!
所以呢?
要他怎么回应她?
李怀信突然觉得沉重了,因为她这份压过来的情感,委实太重,他没想过承担,又怕辜负不起。
或者回报些东西呢?
李怀信愤愤的想,他连身子都给了,还能给什么,早就回报过了头,还想要,就是贪得无厌。
李怀信心思千转百回,自己劝完自己,对贞白的态度缓和下来:“伤着了没?”
贞白没吭声,明显伤着了。
李怀信盯着她一头染霜的青丝,想起乱葬岗初见之时,她曾一头华发,明明挺年轻,却恍惚间白头,不知为何,李怀信莫名心软,觉得她惨:“伤得重不重?”
“无碍。”只是在瀑布里被符水洗了几遍,化过几层霜,就像活活剐了几层皮,疼是疼,但还能忍。
李怀信知道贞白从来如此,无碍成了口头禅,明明身上那股阴煞气被削弱了:“先离开这里,找地方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都是周二周四更新啦!
第94章
夜里峡谷中极寒,李怀信生了火,贞白一直在打坐,白霜消融化水,从头发丝到下巴尖儿,一路淌下去,沿着脖颈浸到衣领里,浑身湿漉,玄衣紧贴着肌肤,完全把身段勾勒出来,李怀信上下一扫,差点窒息。他腾地站起身,往林子边逃,其实并没什么可看的,衣服虽然湿了,却仍然遮蔽严实,只不过,他生了一点难以启齿的心魔,见不得贞白那副湿身禁欲的模样,上火。
太行山埋伏重重,又怕贞白打坐疗伤时掉以轻心,他不敢走得太远。百无聊赖间,饥肠辘辘,他想起那只葬身寒潭的野鸡,倍感惋惜,索性来到活水边,抽了长剑去插鱼。
待李怀信串着两条鱼回去,贞白浑身已经烤干了,依然在原地闭目打坐,眉心的红痕比平日更加艳丽,怕是调息间又冲撞了体内的封印。
李怀信不动声色走过去,捡了根树枝,从鱼嘴里面捅进去,正欲架在火上烤,贞白掀开眼帘,淡声提醒:“你没刮鱼鳞。”
“嗯?”
“鱼鳃和鱼肚,都要清除。”
李怀信举着两条鱼,为难了,他从小到大都有人伺候,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厨房什么样都没见过,第一次见人杀鸡拔毛还是在今天,何况处理鱼?李怀信又不好意思劳烦伤者,遂问:“怎么弄?”
贞白注视他,心中生疑,太行道弟子下山游历,怎会连最基本的生存之道都不会?
李怀信伸手摸了摸,鱼身又滑又黏,再端到鼻下一嗅,腥死个人,他左右没辙,直接往火堆上一架:“算了,就这么着吧。”
贞白:“……”
他掏帕子擦手,一根一根捋指头,下意识问:“你好些了么?”
贞白忍着体内那股灼烧感,低低嗯了声。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
贞白没明白:“怎样?”
“接下来无论遇到什么阵法,能破就破。”李怀信怕她再为自己做傻事,到时候情债变成命债,他担不起:“随便毁,不要紧,关键是保全你自己。”
贞白听懂了,这份关心,她颔首:“明白了。”
“明日到了太行,你跟着我就行。”李怀信垂眸,将手帕对折叠好,塞进袖中:“不会让人为难你。”
“多谢。”
李怀信不习惯她客气,但有些事必须得提前说明:“你要找寒山君占卦就占卦,但绝不许为了其他目的,在太行寻畔滋事。”
贞白承诺:“不会。”
她一诺千金,李怀信是信的:“对我师父千张机,还有太行的其他长辈,不可冒犯。”
至于其他长辈,他自己都做不到不冒犯,却还要求别人尊敬,但贞白仍是答应下来:“不会。”
无论他说什么,贞白都答应什么,恍惚给人一种百依百顺的错觉,尤其最近,李怀信从她身上几乎挑不出毛病。
烤鱼的香味飘出来,还未吃进嘴里,已满口生津。
贞白盯着火候,见对方蠢蠢欲动,道:“没熟。”
李怀信只得缩回手,耐住性子等,看出来贞白脸颊微红,一副隐忍之态,想必是封印作祟,阳火烧阴了:“要不你再调养一下?”
体内的封印委实麻烦,但解开封印更麻烦,贞白闭目入定,只能硬生生的挨过去。
深山老林,孤男寡女,气氛相当诡异。
李怀信的目光不由自主瞟过去,收回来,又瞟过去,借着火光,出了神的看。不得不说,贞白这长相,挺符合他的审美,甚至越看越赏心悦目,像冰川雪莲,像高岭之花,不,李怀信立刻在心底否决,花太娇柔了,易摧易折,配不上她。
李怀信自己都没意识到,看出了神,两条鱼在火上烤焦了,也没有发觉。
贞白嗅到焦糊味,睁开眼,恰好对上他视线。
后者一怔,却并未慌张,只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心脏陡然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把,很不可思议,他还没来得及细品这种不可思议的缘由,贞白觑一眼火堆上的鱼,开了口:“糊了。”
“啊?”李怀信这才回过神,一股焦糊味儿才后知后觉钻进鼻孔,他立刻跳起来,去挽救那两条鱼,可惜为时晚矣,因为烤的时候没翻面儿,李怀信也不知道要翻面儿,导致一边焦糊一边没熟,而串鱼的树枝被火烤得滚烫,他蓦地撒手,两条鱼直接砸进灰堆里,飞溅出无数火星,李怀信立刻往后撤,手忙脚乱的,看得贞白甚是无奈,由此可见,他当真不会。
李怀信气得双手叉腰,直视残局,无能为力道:“我只是想吃口热的,吃口肉。”怎么就这么难!
他太难了!
“我来吧。”贞白看不下去,站起身往活水边走。
李怀信连忙去拦:“别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还伤着……”
“无妨。”
“怎么无……”他拽她胳膊,温度渗透衣料,滚烫,李怀信倏地缩了手,像是被烫着了,也确实被烫着了,整个人定在原地,盯着她行入夜色的背影,咽了口唾沫。
是饿狠了吧?他心烦意乱的想。
怎么突然有点儿口渴呢?他又想起来,身边没酒了。
直到贞白拎着两条清理干净的鱼回来,串在火上烤,他还在寻思,要是有酒就好了。
鱼熟了,香气扑鼻,李怀信吃过那么多山珍海味,都不及这一条鱼抓人味蕾,张口咬下去,烫了舌头烫了嘴。
也可能是这餐吃得太波折,所以才觉特别香,并不是贞白手艺有多好,李怀信吐掉刺儿,吮着指头琢磨,露天席地,冬日苦寒,肯定睡不好,况且身边还有个,怎么说呢,算是居心不良的女人吧,再想起那场荒唐事儿,谁还睡得着,李怀信决定打坐吧。
两个人双双打坐到天亮,谁也没去妨碍谁,早晨用积雪扑了火堆,又继续赶路。
越靠近山门,已有不少弟子看守在途中,首先便感应到贞白身上的阴煞气,纷纷警觉,握住剑柄,当二人走近,那太行弟子愣了愣,脸色瞬间就白了:“二……二师兄……”
俩弟子仿佛见了活阎王,而他身旁那个真正散发阴邪气的贞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吞吞吐吐道:“你回……回来啦……”
李怀信显然已经习惯了他们这副老鼠见了猫似的畏缩样儿,不紧不慢地嗯了声,领着贞白往石阶上走。
俩弟子还有点儿怵,互相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突然一人醒悟过来:“快点儿,这儿有我守着,你赶紧去通知师兄弟们。”
“诶!”那弟子忙点头,望了眼李怀信的背影,蹿进一条狭劈出来的小径,抄近路往太行殿上去了。
半柱香的功夫不到,消息迅速传开,各弟子纷纷奔走相告:“警惕警惕,李老二回来啦。”
“啊?这么快!他才走几天呐?”
“你做梦呐,都走好几个月了。”
“不是,这货怎么没死在外头,还回来干什么!”
“回来祸害咱们呗。”
“哎哟,完了,我上个月的符箓没有交。”
“啥?你赶紧现在去补上吧,交给他屋里那个小太监,应该来得及。”
“我也没交,我一起去。”
“等等,还有我……”
一时间太行山上兵荒马乱,弟子们狼奔豕突,横冲直撞,砰砰砰,笃笃笃,跟遭遇土匪追逐一样,把一个捧茶过来的人撞到在地,那人怒道:“慌慌张张的,你们跑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这弟子赶忙去扶,帮他把茶盅捡起来,还好没碎:“李老二回来啦。”哪还顾得上规矩!
“什么?!”
“估计快到山门外了,我着急去交上个月的符箓,对不住啊,你重新再去沏一壶。”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诶……等等,你们禀报掌教了吗?”
声音从老远喊过来:“谁还顾得上!”
那人捧着茶盅,正欲转身,忽闻此起披伏的振翅声,抬起头,愣愣望向上空……
李怀信确实已经走到山门外了,他边走边跟贞白说:“太行山门外设有两道禁制,别说是歪门邪道,就算外派弟子前来,不经允许,也根本进不去,你暂且在山门外等等,待我向师父讨到通行令,再……”
话到此,忽然响起一串高亢、宏亮的鸣叫声,至高空远处传来。
李怀信和贞白仰头望去,只见成千上百只丹顶鹤振翅高飞,迁徙般,全部向山门这边齐飞而来……
与此同时,太行山门外的两道禁制凭空开启……
守山门的弟子皆是一愣,无缘无故的,也没有人强行攻破,太行山门前的禁制怎会突然打开?
正待慌措,‘吰’的一声,太行山的钟声撞响了。
原本还在东奔西跑的所有弟子蓦地驻足,皆是一脸不知所云的神态,望向声源。
晨钟暮鼓,现在是晌午,早就过了敲钟的时辰,怎么突然不分时候撞响了铜钟?
弟子们云里雾里的,左顾右盼:“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