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冰
单阳叹了口气打断了她,下定决心。
“师妹,我……”
他微微一顿,随即就换了称呼。云母还未能所有反应,却感到单阳师兄忽然抓住了她刚捏了棋子还未放到棋盘上的手,她一抬头,便见单阳师兄目光灼灼,只听他道——
“云儿,我心悦你。”
第96章
单阳话音刚落,雅室之中便是一静。仙宫本就是仙人居住的清净之所,一旦静下来,便连鸟鸣声都不会有,可谓空寂。此时雅室之中两人对坐,可却静得仿若时间静止,室中恐怕连银针落地之声都能听得清楚,空气凝结。
云母这会儿浑身上下都绷紧了,她懵懵地看着单阳,单阳亦笔直地看着她。两人对视,云母竟不晓得该摆个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相比较于观云师兄和赤霞师姐,单阳师兄喊她名字的次数要少得多。他原先性情刻板,一言一行极是遵循礼数,故而鲜少喊她名字那么亲昵,通常都是生疏礼貌地喊“小师妹”……然而如此,他今日那声“云儿”却喊得极为认真自然,让云母当场呆在原地。
我心悦你。
四个字倒是简单,但单阳如此说,可谓直接至极。即便云母再怎么迟钝,此时脸颊也不受控制地蹭蹭蹭热了起来,不久就红成一片、滚滚发烫,偏生她这时又是人形,没有白毛挡着,想躲却无所遁形,局促不已。
“……诶?师兄……诶?可、可是……”
两人僵持了好久,直到雅室内实在静得太诡异了,云母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只是她越着急想说,反倒越因为慌张而说不出话,脸上已经从面颊热到了耳根,眼睛也躲闪地不敢再看师兄,吞吞吐吐说出来的话凌乱而不成句子。
跟当初少暄的情况不同,少暄虽是直接带着狐子狐孙大张旗鼓地上门提了亲,可云母那时根本不认识他,尽管尴尬但更多的则是吓了一跳和茫然,且少暄与她年龄相当,性情也简单稚嫩,故云母虽然也觉得羞窘,但想明白了就能条理清晰地讲清楚。然而单阳师兄……
她与师兄相识已有七年,晓得他是个认真沉稳的性子,这种话定然不是像少暄那样随口乱说的,而云母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此时整个人都吓懵了,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单阳也是头一回向女孩子表白心迹,自然也是紧张的,心跳跳得飞快。只是看云母这个反应,他又不忍心催她,只好耐心地等着她将乱成一团的脑袋整理清楚。云母在那里卡了半天,憋了好久才躲闪地说:“师、师兄,可是你……已经……”
未等云母将话说完,单阳已经打断了她,定了定神,平稳地接下这个话:“若是我已为仙的事,你不必担心。你如今离九尾极近,理应是必定会成仙的,而我又才登天路不久,即使有人察觉,想来天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
单阳顿了顿,眼中目色坚定,这才平静地道:“我自会等你。”
云母张了张嘴,怔怔地说不出话。单阳却是安稳地看着她,既不意外,也不窘迫,只安安静静地等她回答。
他说明心意并非临时起意,念头何时产生的他并不清楚,许是早在河灯璀璨中见她眸中含星而笑之时,许是在旭照宫日积月累抬头低头修炼相处之中……他唯一所知的,便是云母拒绝少暄那日得知对方可能在意自己那一刹那,胸腔中骤然涌出的按捺不住的喜意和激动。他此前凡尘未了不能多想,只是心防放下回过神来,计划居然早已成形……这段时间在屋中修养无事可做,他早已将云母可能会问的、担心的事想得清清楚楚,她问什么都能应对自如,从容不迫。他唯一不确定的……唯有她的答案。
单阳定了定神。
尽管观云和赤霞似是都觉得小师妹那日想掩饰的人是他,可他自己却不敢确信。况且小师妹素来懵懂,一副即便开了情窦自己也不知道的样子,她那日实际上又并未真的明说什么……想想小师妹的性格,只是反应慢而看起来欲盖弥彰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想来想去,单阳顶多觉得自己能有四成把握,故而目光一定,有几分不安地看向云母,又问了一遍道:“……云儿,你可愿意……同我一起?”
被单阳师兄这样看着,云母有些难以自处。可是她心里也清楚这种时候不能顾左右而言他,不说清楚是不行的,于是顶着单阳那毫无玩笑之意的认真目光,云母僵硬片刻,还是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单阳既然来表白,自然事先也有会被拒绝的准备,只是见云母当真摇了头,他还是架不住神情一黯。单阳抿了抿唇,尽量平复了心情,松开了抓着云母的手,故作平静地问:“……为何?”
云母原也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单阳的表情,生怕他难过或是尴尬。见师兄主动问起,云母先是一顿,继而目光闪了闪,犹豫地说:“我、我并非是讨厌你,但也没有……”
但也没有……其他方面的心思。
她自是尊敬师兄、信赖师兄、仰慕师兄才华,尤其是一起在凡间共历那一年,感情自是深厚……她不是不喜欢师兄,可她所谓的那种“喜欢”,与单阳对她所说的“心悦”,似乎并不是一回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师兄口中的“心悦”,到底又是什么呢?
云母一愣,一时心跳快了几分,似是有些疑惑,可碍于此时师兄最为重要,她并不能深入去想。
单阳听云母说了一半,又看她这般为难的神情,自然已经明白了。他心里微微一沉,的确是满腔的苦涩和失落,可屋里气氛尴尬,他一时又找不到话说,雅室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云母此时已经如坐针毡,偏生手心里还握着一颗未落下的棋子难过得很,就随手往棋盘上一放,眼睛却是焦急地看着单阳师兄,顿了顿,担忧道:“对不起,师兄……”
“……你何错之有?”
单阳见云母满脸担心之色,若是原型,只怕两只狐狸耳朵都要沮丧地垂下来,他哪里忍心见她如此神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无妨,你不必担心我,我既能成仙,心境还不至于脆弱到需要你道歉的地步。你既不能陪我去游历,我自己一个人去便是。”
可听单阳如此说,云母还是觉得不安得很,她张了张嘴,可想说出的话还是道歉之言,别的又不晓得该说什么,想了想师兄的意思,她只要又将嘴闭上了,半天说不出话。
见小师妹这般模样,单阳反倒一愣。她这个拒绝人的看起来竟比他这个被拒绝的还沮丧,着实是桩奇事。
单阳定了定神,他并非死缠烂打之人,既被拒绝,便该接受。他心里的确觉得难受,心痛如绞,可因早有准备,似乎倒也没有……那么难受。不过……
他原本想问小师妹既是无意于他,是否还有什么意中人,可是抬头一看小师妹那双明显还没从他的表白中回过神来的眼睛,又将话咽了回去。他想了想,见小师妹仍旧低着头,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又道:“你年纪尚小,不知情爱,倒是我想多了。”
但转念想到云母那日的状态,单阳又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小师妹未必当真是情窦未开。这段时间相处以来,他其实知道小师妹并非笨拙,相反其实敏感细腻得紧,只是她心性生得单纯又安于现状,因而不太多想罢了。正因如此,她喜欢上什么人而不自知……还当真是有可能的。
这般一想,单阳颇有几分复杂地看了云母一眼。不过他说完那句话,已经心中一松,不再像之前那样窘迫。顿了顿,他道:“……师妹,你若愿意,就陪我下完这盘棋吧。”
听闻此言,云母连忙点了点头,她心中还乱着,不知如何做,自然是师兄说什么是什么。可她低头一看,原本想要思索一下在哪里落子,待看清局势,不由得“咦”了一声,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落过子了。
单阳看着棋盘也是一惊,他算棋可比云母快多了,只一眼,便晓得结局,忽而无奈地笑了笑,坦然道:“小师妹,你赢了。”
他先前注意力并不在棋盘上,只顾着同小师妹说话,因而随手乱下,大失水准。不过饶是如此他原来也不至于输,偏生云母无心那一步走得精妙至极,让他也无话可说。
真是满盘皆输。
云母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赢了,却见单阳已经笑着摇了摇头,望着云母的眼神多少还有些不舍,却无不甘。他停顿片刻,道:“……无妨,许是我意不在棋,早已不在局中。小师妹……日后珍重。”
云母眨了眨眼,望着那棋盘,却是怔怔,良久没有明白过来。
……
于是从单阳师兄那里出来以后,云母整只狐都还有点懵着,好久都没有回过神。她回到屋里时,赤霞师姐已经从道场回来了,见云母一脸神游的样子,笑了笑,抬手点她额心的红印,笑道:“你怎么这幅模样,不会是忘了明天什么日子了吧?”
云母被她这么一点,瞬间清醒,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脑门,看着师姐问道:“什么日子?”
“居然真忘了?”赤霞笑道,“明天是初六,师父亲自教你的日子。你现在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正好明天起就要去道场……你这样子……”
赤霞忽然伸手揉了揉云母的头发,说:“刚才是去见单阳了?”
原本听到师姐提起师父,云母心口一缩,心脏立刻就下意识地多跳了几下。然而不等她心脏跳完,赤霞后半句话又让她胸口抽了抽,当即惊讶地道:“师姐,你……”
赤霞和观云那日都听到了云母对少暄说得话,关注他们两人已久,自然是没有不知道的。不过看小师妹回来以后是如此神情,赤霞倒有些意外。她不善拐弯抹角,想了想,索性直接疑惑地问:“我自然是晓得。不过……你怎么看上去不大高兴?”
“……为、为什么要高兴?”
“四师弟没说他喜欢你吗?”
“……诶?诶……?”
“你不是也喜欢四师弟吗?如此一来,不是正——”
“…………诶?”
赤霞眨了眨眼,眉头一皱,问:“单阳没和你表白吗?”
云母听她说了这么多,脸都红透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回答:“说了,但我……拒绝了。”
师姐妹俩乱七八糟地对话了一通,对话完,已是互相一脸明白地看着对方。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会儿,赤霞迟疑了半天,脑子里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终于恍然大悟,惊道:“——你不是喜欢单阳?!”
云母原本心思乱得很,被赤霞比她还震惊的样子一冲击,反倒清醒起来了。她略一点头,但旋即又摇了摇,想来想去,说:“不是不喜欢单阳师兄,只是不是那种……”
云母说到这里又停住,觉得无法讲清楚。她顿了顿,疑惑地看向赤霞师姐,问道:“师姐,你是喜欢观云师兄……是什么感觉?”
赤霞一愣,居然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她平时倒是不否认,可师妹这般问起,总有几分不好意思,她说:“喜欢就喜欢了,我也说不清楚……”
赤霞含含糊糊地硬着头皮勉强说了几句万万不能让观云听到的肉麻话,但因羞耻得很,又是当着小师妹的面,越说越小声。但见云母歪着脑袋一脸不解,赤霞就知道她大概还是听不明白,想了半天,忽然“啊”了一声。
赤霞说:“……说起来,有一点倒是比较明显。
云母看向她。
赤霞顿了顿,面露赧然地抓了抓后脑勺,道:“……若是感情不同,对对方的气息难免会格外敏感些。灵气仙气之类的东西还好,但仙意神意沾染的气息就比较强,若是碰到会觉得像是碰了本人,感觉总有点奇怪。所以……”
赤霞还未说完,一对上云母的视线,却是一愣。
云母呆呆地望着她,神情……居然有几分慌乱。
第97章
赤霞看到云母的神情便是一怔。云母本来就是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性格,呆住就呆得更是明显,她原本就因为谈论单阳的话题而红了脸,刚刚冷静下来散去了热度,这时就因为听到这番话而脸颊又迅速地升温。她皮肤白皙,稍微红一点就分外醒目,此时简直是满面赤色,仿佛轻轻掐一把就能滴出血来。
如此,赤霞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抿了抿唇,试探地问:“云儿,你……”
云母心慌意乱得很,这个时候脑袋里忽然什么都想不清楚。
这个时候,她满脑子都是之前她第八尾长不出的时候,师父曾经两次用仙意查看她的修为和状态,她回回都是立刻就想跑过去贴着他抖毛。还有前一阵子她因为险些长九尾受伤那天,师父怕她不安,便分了一缕仙意给她抱着睡,她自然是高高兴兴地搂了不肯松,即使她睡着了没有意识,可醒来时发现怀里的东西没了,云母也晓得自己那一刹那简直伤心得不得了。
除却抱着仙意睡那次,她也晓得正常情况下是不该有异常反应的,故先前曾十分在意这件事,但并未深想,现在听师姐这么一说,云母当即就慌张起来。
赤霞还在那里担心地追问:“你莫不是……想到谁了?”
云母脸烫得厉害,哪里……哪里好意思对师姐说出师父的名字?!她几乎是一瞬间就仓皇地别过了头,否认道:“没、没有!”
云母看起来实在非常心虚,毕竟她不善撒谎。赤霞顿了顿,却没有拆穿。她平日里神经粗,可在旭照宫里好歹自认要给云母当个姐姐,这种事要给她时间自己想清楚。故赤霞想了想,便抓了抓头发,没再问下去。
……然而,这一晚云母睡得不好。
因为满脑子的师父,想到他的脸和气息,她心里就揪着疼,不知不觉辗转反侧了一整夜,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到凌晨,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点点亮了起来。
故而到了早晨,云母分外萎靡不振,偏生今日还是师父又要给她上课的日子,她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觉得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想躲。另外……她也怕在道场见到单阳师兄,虽说昨天两人下完棋就彼此礼貌地告别了,可终究还有尴尬,今日再见……反倒比昨日更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两方面的事情相加,云母一时竟分不清哪边更严重,因为哪边想起来都脑壳疼,她恨不得“嗷”一声将脑袋塞尾巴里装什么都看不见了事。
于是赤霞清晨醒来,就看到自己对面床上坐着一只格外颓废的狐狸,尾巴蜷着,耳朵没精打采地垂着又低着头,看着倒是十分可怜。赤霞愣了愣,晓得是昨天的话题让小师妹失眠了,看她的样子也觉得心疼,停顿片刻,便道:“要不我去和师父说一声,你今天再休息一日吧?”
云母一顿,挣扎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轻轻地朝她“嗷呜”叫了一声,算是拒绝。
她是很想逃,可现在心里乱乱的,若是跑了反倒更像是心虚似的。况且……她现在理应为了避免九尾长出时不再出事而拼命提升修为才是,回旭照宫后休息这么久已是偷懒,师父半个月才出来教她一次,她若是今日不去,就又要再等半个月,这样……怎么能行?
不过想是这么想,云母心里总归还有怯意,惴惴不安得很。倒是赤霞见她坚持,不再说那般纵容的话。
师姐妹俩一道梳妆打扮好便一起去了道场。云母本来忐忑得紧,谁知进了一路走到道场却没有看到一向来得最早且已身体痊愈的单阳,反倒是观云已经在了。他注意到云母的神情,笑了笑,主动解释道:“单阳似要又要准备出远门,所以虽然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是让我同师父请了假,今天就不来了。”
与单阳住在一起,观云自是也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他对云母竟于单阳无意的结果吃惊并不比赤霞少,可观云毕竟年龄最长,此时表情并未露出一丝异状来,自然的态度让云母轻松了不少。
不过,云母终究还觉得愧疚,听到如此,她也不晓得该对见不到单阳师兄感到松一口气,还是该更为不安。这么一纠结,她便略有几分出神,呆呆地坐在角落里休息,直到赤霞师姐轻轻推了她一下,她才猛地醒悟过来,下一刻,便听赤霞师姐道:“云儿,师父来了!”
听到白及的名字,云母一惊,三魂去了七魄,心脏几乎是在一瞬间停了,可明明她慌得恨不得当场打个洞钻到地底下去,目光却还是不自觉地顺着赤霞师姐的话朝道场门口望去。
白及被称作是仙中之仙,气质自是清俊飘逸,他又嗜白,云母一望过去,便是满眼那袭白衣的皓皓无尘,但又因他这一身清傲谪仙之气,对云母来说便显得分外渺远。
师父的身姿她这些年来不知看了多少次,本以为已经习惯,可今日不知怎么的又令云母忽然心口一痛,恍惚间思绪重回到他们初遇那日。他是住在云深之处高高在上的仙君,而她不过是山林之中一介不知事的凡狐……如此,怎敢肖想?
大抵是今日意识过剩,云母这么一想便觉得心脏抽疼得厉害,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束着,一点一点地收紧了。她慌张地垂了眸子,生怕被师父察觉出不对,仓皇失措地掩饰着。
故而这一日,白及教她习琴时,云母也有些心不在焉。她手里拨着弦,心却不在琴音上,如此,难免弹错了几处,惹得白及皱了皱眉头。
云母生性清灵,又难得敏感而善识音,在弹琴上颇有几分天分,自从她熟练之后,这几年便已极少犯如此幼稚的错误,现在如此显然不对,偏她此时神情还恍恍惚惚的……
白及一顿,缓缓抬手——
云母本来晃神地弹着琴,忽然感到手腕上搭上了什么,立刻一惊,险些像受惊的猫似的跳起来,等她看到师父的脸才晓得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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