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午
杀死……
全部都……
所有的幸运……
“光!妈妈!光!金色的光!”
那个渴望看烟花的小孩高声惊叫起来,手臂直直竖起,指向了薄鼠色火焰跳动的上空。
大人们也抬头看去。
“天呐……献祭成功了!我们的献祭仪式成功了!”
穿着祭司服的人类高声呐喊,兴奋地满脸发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献祭仪式是按照等价交换的规则——只有献祭最不幸的灾祸之主,才能迎来——”
人群纷纷跪下,神情虔诚,脸色柔和,眼里淌着激动的泪水。
“崇高的光明……”
“崇高的黄金……”
“此世的纯洁与此世的幸运……”
“请赐予我们……赐予我们福泽……”
不。
这段祈祷词是如此熟悉,这些人狂热的脸是如此熟悉。
不。
这种氛围是如此熟悉,这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不。
沈凌仓皇地摇头,沈凌仓皇地抱紧薛谨:“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你们要用阿谨召唤来的不是——”
金色的光芒,终于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伴随着雨水一起。
那是团金灿灿的东西,那是团快乐的东西,那是团不可捉摸的光,那是所有的幸运与福泽。
它似乎还没有萌生出完整的意识,只是冲着人群,懵懂地伸出爪子。
【我喜欢碰爪爪。】
祭坛上的沈凌疯狂摇头:“不,不,不,不,不——”
祭坛上的薛谨抬眼望去,只看到金色的光,与细密的雨。
当时降临的光并未察觉这一眼。
可紧紧抱住他的沈凌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眼里积淀着疯狂的不甘,疯狂的厌恶,疯狂的怨恨,这是灾祸之主承担的整个世界的不幸,而他承担这些艰难度过自己短暂生命的全部意义仅仅是为了成为一个祭品,成为一个召唤——
恨。
沈凌哆嗦地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又看着他凝固着这样的眼神失去全部气息,变成尸体。
她终于听懂了那个点着红蜡烛的梦里,那个身着婚服的阿谨掐着她的脖子,对她说的话。
【金色的小家伙,我是全世界最恨你的。我希望你去死。】
至于为什么?
隐藏在泪痣,隐藏在只会眨动不会弯起的眼睛,隐藏在那死寂的重重长廊里的是——
刻骨的怨恨。
恨到了极致,已经失去肮脏或扭曲的力量,只剩悲伤。
【我是你的祭品啊。】
好不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 崇高幸运真正降世之时,就是灾祸之主真正死去之日。
薛先生想不起的生日日期,模糊的“活了多久”,以及后来成为他祭祀物的白铃铛……都是之前的伏笔。
觉得刀的孩子建议重读第八十九只爪爪,那是知道并回忆起一切的薛先生重新面对这一幕的描写。
尽管他从一开始就是她的祭品。
可他却在这里轻声向她描述不存在的烟花、星河与彩虹糖,告诉她月亮很好看。
第102章 第一百只爪爪
第一百只爪爪
【现实世界上午十一点, 教团总部,某处长廊】
廷议会主席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推走仆人端来的餐盘,摇头示意仆人离开。
“可是大人……”
“下去。”
等待了数百年——不, 近千年——从他死去那一刻就在筹谋的献祭仪式, 如今终于到了举行的时候,他吃不下任何东西。
心跳剧烈。
看着廊外的水面也平静不下来这心跳,数百年如一日压在喉咙里的悲伤也平静不下来这心跳。
他讨厌自己表现得像个计划即将胜利, 发出扭曲笑声的变态;他也压根不会笑;他讨厌对任何事物抱着太高的期待。
但那……那是献祭啊。
从死去那一刻起,就筹谋至今的献祭仪式。
记忆里, 执事们小时候振振有词的话还响在耳侧。
【大人和其余几位一起创立教团,是为了整合迷途的低等生物, 给他们带来福泽,为混乱的魔物市场划定规则!】
愚蠢。
【他们天天执着于什么破烂‘献祭仪式’,搞那乱七八糟的侍奉程序, 又能抽出空来发展多少消灭魔物的力量?】
胡扯。
【大人是最温柔——】
白痴。
薛谨从来就知道自己订立的重重规则下锁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薛谨从来就知道他本质上就是个塞满怨恨塞满扭曲的鬼魂。
他从来就知道,自己是个畜生。
他创立教团的真正目的……
【不甘心。】
就是为了举行一场最疯狂的献祭仪式。
廷议会主席微微合上眼睛。
在那个没有教团,没有公会,没有任何管制大势力的混乱年代——肆虐的魔物, 对人类就是避之不及的鬼怪。
或者用这个世界上不同地域的不同说法:怪物、鬼魂、怨灵……等等负面的概括。
而在薛谨出生的故土, 这些扭曲的负面生物与它们带来的影响只有一个名字。
【灾祸】。
时代本身的战乱与饥荒本就导致了数不清的灾难,而魔物的诞生又是死去生命扭曲的灵魂……如此一来,只会造成一个糟糕透顶的恶性循环。
但人们并未放弃希望。
出现了一些要维护正义的“侠客”,出现了一些掌握玄妙道术的“道士”, 还出现了一些会仙术的“大仙”……
这些人,就是最开始的猎人们。
他们以猎杀魔物为生,赚取赏金购买生活所需, 用自己的血换来在混乱年代生存的空间。
但他们的力量太微小了。
他们都是独来独往的异端,是团一触即散的散沙。
最初的猎人之间没有传承,没有引导,更没有什么团队精神——大家各干各的,没有谁会放心把后背交给另一个猎人。
数量的稀少,组织的匮乏,能力的参差不齐……这也意味着魔物造成的混乱根本没法被这些猎人制止,人们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另一个更可靠的地方。
身着祭司服,头戴宝石,嘴里吟唱着他们弄不懂的祈祷词的祭司们。
——以及这些祭司们都在举行的,献祭仪式。
已经没有人能考证最初的祭司源自于哪里,最初的献祭仪式在哪里形成了规模……后来创立了教团,成为真正唯一的那位祭司猜想,大抵只是一般想要骗取钱财的人类吧。
混乱的年代总是被愚者主导。
恐慌的人类需要寄托,需要信仰,可这个世界上没有神,只有一帮戴着宝石的骗子。
但这些骗子很聪明,他们有组织,有传承,有计划,还机缘巧合得到了一份真假未知的传说。
世界各地的人们信赖祭司们,更信赖他们口中那个“崇高之幸运”会为自己带来福泽,到最后就连那帮骗子自己也信赖了口中那金色的传说——
献祭仪式像连绵不绝的烽火,人们的疯狂造就了一个个被点燃的祭品。
他们像信仰神那样信仰一个金色的未知,毕竟那可是这世上所有的幸运、所有的福泽、所有美好的集合体啊?
没有谁不渴望那东西的赐福。
没有谁。
——自然也包括薛谨。
他还活着的时候抱了不少天真俗套的幻想……譬如家人,譬如爱人,譬如金钱,譬如地位……
承担着那么多的负面怨恨活着,不抱点幻想是走不动路的。
于是每天都会很努力很努力地赚钱,短期目标是用那笔钱逃离那个恶意满满的故乡,毕生愿望是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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