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遥想当年,她是为什么非要进宫来呢?
还不是为了替母亲争一口气,让母亲能在大伯母面前抬头挺胸吗?
她封嫔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让伯父贾赦也一起到午门谢恩,难道真的只是想要拉拢伯父,想要多一个侯爷做靠山吗?
那个原因自然是有的,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要借此敲打一番大伯母,为母亲争一口气。
可是如今,那个需要她争气的人没有了,她所做的一切,岂不是全成了笑话?
她的这些复杂心思,尤夫人和李纨都不知道。
两人只知道,她们参拜之后,元春许久都不让起身,莫不是要给她们下马威?
李纨低垂着头,微微皱了皱眉,强忍着没去看婆母的反应。
元春此时的行径,立刻就让李纨回忆起了亲婆婆王夫人对她的刁难。
原本未入宫之前,她还想着能不能借一借娘娘的势,保证自己在和婆母尤夫人的争斗中永远占据上风。
可是如今么……
呵呵,说不定她还要重新舔着脸,和尤夫人讲和结盟了。
抱琴见元春久久不言,心里着急,赶紧悄悄碰了碰她的衣袖,把元春惊醒。
“宜人和大奶奶快快请起。”元春捏着手帕沾了沾眼角,哽咽道,“多年不见亲人,我险些都不敢认了。”
可不是不敢认了吗?谁能想到亲妈骤然变后娘呢?
尤夫人和李纨这才起身。
元春便叫赐座,两人谢了之后,也只敢挨着边沿坐了,以便随时都能起身。
元春又吩咐道:“快拿皇后娘娘赏点茶叶来。”
抱琴亲自去沏了茶,尤夫人与李纨又起身谢了赏,这才重新坐下。
元春又叫拿点心,两人只好又起身谢赏。
如是再三之后,元春才终于开了尊口,免了婆媳二人的繁文缛节,着实叫两人暗松一口气。
这场觐见无论是对元春来说,还是对尤夫人和李纨来说,都算不上什么美好的体验。
不过,等她们走的时候,元春先前叫人准备的那些赏赐,倒是一件不落地全给了尤夫人和李纨,其中尤夫人那份本是给王夫人准备的,因而格外丰厚。
那些东西早就大张旗鼓地开始准备了,到头来若是不送,徒然惹人笑话。
如若不然,按照元春的心性,恨不得一件都不给尤夫人。
出了宫门之后,李纨长长出了口气,忍不住道:“皇家威仪,果然不同凡响。”
语气里不乏嘲讽之意。
——不过一个嫔而已,不说比皇后,便是再往下的贵妃和妃位也多有不如。在宫里不见得多有地位,倒是会在自家人面前耍威风。
尤夫人看了她一眼,叹道:“走吧,咱们该回家了。”
“是呀,该回家了。”李纨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此时再看这个继婆婆,就特别顺眼。
或许是有了共同讨厌的人吧。
等回到家里之后,李纨在贾珠面前,反正是没说元春什么好话,只是说宫中一派富贵气象,贵气养人,娘娘自然一身尊贵,令人不可逼视。
贾政问尤夫人时,尤夫人只说了一句话:娘娘十分思念生母。
元春的生母是谁?
是王夫人。
那王夫人是怎么死的呢?
虽然是被鬼物缠身而死,但贾政心里很清楚,就算王夫人躲过了那一劫,贾家也不会让她活着的。
因而听了这话,他不禁悚然一惊,只觉得汗毛倒竖。
自小就是嫡出大小姐的元春恐怕不明白,许多她看不上眼,以为对方要仰仗自己鼻息的小人物,也是能给她下绊子,断她后路的。
从那以后,除非元春主动召见,无论是尤夫人还是李纨,都再没进过宫。
托元春的福,婆媳两个的关系,竟然时隔多年,神奇的缓和了。
主要是李纨突然转过弯来,主动求和了,尤夫人不欲和她计较,也就半推半就了。
贾政家里一派其乐融融,除了贾政之外。
※※※
再说贾珠有了怀疑之后,就命人暗中盯着贾政的书房,也盯着贾政的心腹周瑞。
时间久了,还真让他盯出些端倪来。
周瑞经常用给贾政买古籍的借口,从账房上支银子。
而他出入时的确带了古籍在身上,但却不是从外面买进来,而是把贾政从前买的卖出去。
至于得到的钱财,大部分都给贾政买了各种稀奇古怪,据说是有补阳之效度补品上了。
人参鹿茸等自不必说,这些补药都是最常见的。
那什么癞蛤蟆,毒蝎子等,就纯属偏方,不为正统医家所取了。也不知道贾政是从哪里弄来的方子。
这一天,周瑞又从外面淘换了一副九毒汤来,正偷偷摸摸的在贾政书房后头煎药,被贾珠带着几个家僮抓了个正着。
看着药罐子里不断蠕动的各类毒虫,贾珠只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翻滚,想要顺着食道跑出来。
他赶紧扭过头去,把那股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示意跟过来的家僮把药罐子盖住,呵斥道:“周瑞,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弄这些东西来毒害老爷!”
这么大的罪名,周瑞哪里敢认?
他立刻就跪倒在地,大声喊冤,“冤枉啊大爷,这都是老爷给的方子,让小人照方抓药的。
小人跟着老爷也有三十年了,一直忠心耿耿。若无老爷吩咐,小人哪敢去买这种虎狼药?”
“住口!”贾珠示意了一下,左右立刻会意,一拥而上,先把周瑞绑结实了,再脱了他的臭鞋堵了嘴。
“呜呜呜……”周瑞再想喊冤,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绑了人证,又拿了物证,贾珠领着这行人,浩浩荡荡进了正院,要请尤夫人做主去劝贾政不要继续作死。
收到消息之后,尤夫人心中一顿,暗骂一句“晦气”。
等贾珠来了之后,她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不满地问:“珠儿,你也是个读书守礼之辈,怎能带这么多男仆进我的院子?”
这话问得严重,但也有礼。贾珠是个自小贴着礼法长成的,闻言自然不敢抗辩,直接先跪下请罪。
“今日之事,的确是孩儿鲁莽,不过却事出有因。还请太太先听孩儿分辨几句,要打要罚,再做论处。”
尤夫人就顺势缓和了眼色,“你先起来说话吧。”一面就示意瑞姐把人扶起来。
瑞姐可是长辈身边的贴身仆从,贾珠哪里敢在她面前拿大?也不待瑞姐真的伸手,赶紧就谢了尤夫人,自己起来了。
“不敢劳烦姐姐。”
尤夫人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周瑞该是老爷的贴身人,你怎么敢绑他呢?”
贾珠道:“孩儿纵然不敏,却也不敢行忤逆之事。之所以绑这刁奴,实在事出有因,母亲容禀。”
得了尤夫人的准许之后,贾珠才把自己发现贾政的书房不对劲之后,如何派人暗中盯梢,如何察觉到周瑞给贾政暗买虎狼药的事备述一遍。
尤夫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向家僮手里抱着的那个药罐子,眼中尽是胆寒之意。
贾珠看见了,赶紧让那家僮退了出去,安抚道:“太太勿惊,有孩儿在,不会让那等腌臜东西污了您的眼。”
尤夫人惊魂未定般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心中暗道:想不到贾政这棵歪竹子,倒真生出了贾珠这棵根正苗红的好笋。
“那大爷的意思是什么呢?”
贾珠正色道:“自然是请太太做主,和孩儿一起去劝阻老爷,不可再服食此等虎狼之药了。”
人常说:不为良相,必为良医。良相医国之疾,良医治人之病。
世间读书之人,只要不是死读书的呆子,多多少少都会看些医经岐黄。
贾珠自然知道,此类虎狼之药,短时间内可能有效,但药效过后,身体却必然会迅速衰弱。
如今他只盼贾政还未曾服食多久,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若不然,他怕是要准备结庐守丧了。
可尤夫人却面露难色,“这……”
“太太可是有何难处?”贾珠追问。
尤夫人苦笑,“大爷也知晓,我本是个续弦,老爷自来几不爱听我说话。让我去劝他,劝不住也就罢了,怕是还会惹怒老爷,连累环儿和惜春。”
贾珠自己想想贾政素日的为人,发现尤夫人说的这些,还真有可能。
这件事他是一定要管的,若无尤夫人这个长辈做主,他一个做儿子的,怎么能去质问老子?
看出他的为难,尤夫人给他出主意,“或许大爷可以到万年县去一趟。”
贾珠豁然开朗。
——对呀,老爷是我的长辈,老太爷和老太太也是他的长辈。若是两位老祖宗开了口,老爷哪敢不从呢?
也是贾代善老两口离开京城太久了,不管家里的事也太久了,家里人遇到什么事,都习惯性地绕开他们两个了。
可事到如今,明显是饶不过去了。
“多谢太太提点,孩儿告退。”
送走了贾珠之后,尤夫人在门口站了许久,又转头深深地看了贾政的书房一眼,转过身来,神色晦暗不明。
为今之计,就只有赌贾政够不够命大了。
第277章 两位直白的真人
史太君那边很快就得了消息, 是贾珠亲自跑去了万年县,请祖父祖母做主的。
就算贾代善老两口再不耐烦管儿孙事,涉及到儿孙的性命, 他们哪里会不着急?
当下史太君就先到剧组请了假,让他们另聘顾问;贾代善也向老圣人请了假,让老圣人暂且孤独寂寞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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